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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顾梅还真的在阮氏房里。
阮氏和顾修远私下里说过,顾梅这次一病,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安静得太过了。
小时候顾梅调皮,夫妻俩没少为她操心,习惯成自然,只要她一安静下来,不是病了就是伤了。
小姑娘玉雪可爱,生了病楚楚可怜,又因为娇惯,病了格外闹人。夫妻俩心疼愧疚,恨不得她仍旧和从前一样调皮捣蛋,再后来便只求她身体康健,生龙活虎。
这次大抵是她又大了几岁的缘故?或者是病的太重?总之她情绪恹恹,肉眼可见。不过自打退了亲,她的精神气又活泛了些。
阮氏不明白她为什么主动退亲,但只要是自己闺女想的,阮氏宁可亏了自己也不愿意亏了顾梅,是以百般小心哄劝,就怕顾梅不开心。
顾梅不像从前那样跳脱,屁股上像扎了针,坐不到一时三刻就慌慌,也不会心神不定,眼波流转,很明显的一副等人的模样。
她对阮氏粘了很多,像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行了礼便挨着阮氏坐,也不管她忙或不忙,就那样满脸孺慕,一脸渴望“抱抱”的神情静静的望着她。
阮氏又心疼又怜惜,每每看向顾梅,她又安静而温暖的朝她笑笑,好像刚才都是错觉。
阮氏是当家女主人,也就朝暮或者还有些时间。
顾梅虽然粘她,却也并不打扰。
阮氏间或问:“梅梅帮着阿娘学着当家理事可好?”
顾梅怔了下。
她自认不是那块儿料,且学了也没用。
前生她四处漂泊,就算最后嫁入凌家,也没她当家理事的机会。
那一刻顾梅有些茫然。
就算这会儿老天开玩笑说:顾家命运可改,顾梅你对今后生活有什么打算?
顾梅也只会摇头:没打算。
就算顾家平顺,她也没想着再嫁人,更不想去喜欢人,甚至,不愿意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花费她这会儿已经一点儿不剩的心力和情感。
她不只失去了对生活的激情,失去了爱人的热情,也失去了对“今后”的展望。更不要说对不公命运的挣扎和顽抗。
顾梅一时被自己状态震住。
从前她太闹,如今冷丁静下来,一下子就有了过多的时间可以是三省吾身。
不是反省她从前做的对与错,爱的对与错,而是更深一层的面对内心,清楚的看清自己的想法,再而更进一步的剖析自己内里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形。
原来她已经这样的消极和麻木。前生最难熬的是绝望,现在才发现,绝望也需要大起大落,近乎灼热极端的情绪。
可麻木不需要。
她现在是锥子扎一针也觉不出疼来的那种,被命运再狠的多推几个跟头,她也懒于躲闪的那种。
尚且不知好坏,外头丫鬟向阮氏禀报:“周公子来给太太请安了。”
阮氏答应一声,去看顾梅。
顾梅仍旧神色和缓,好像风平浪静的水面,当真掀不出一点儿水花。
阮氏却并不觉得这样状态的顾梅就很好。
人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责任,像她这个年纪,爱恨分明,赤诚热烈,其实没什么不好。真要像现在这样心如止水,生命再长又有什么意思?
可她在和周助的感情上受了挫,一时转寰不过来也是有的。
她有些怜惜的伸手轻抚顾梅的脸颊,转头吩咐丫鬟:“让子益进来。”
阮氏没想着过多干涉顾梅和周助之间的感情。
她不是顾梅,年轻任性,肆意骄纵,做事只凭冲动,而不顾头尾。既然退了亲,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她就算推波助澜,为的也不是让顾梅认清心意,和周助重修旧好。
依着她想,就算顾梅和周助做不成夫妻,到底青梅竹马,还有一层师兄、师妹的情份。
顾梅没有兄弟姐妹,万一将来有个为难招窄,阮氏不指望周助能帮顾梅多少,只要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就好。
所以两人还得照常见面,维系甚至是重新修补这点儿可怜的情意。
顾梅却不领情,几乎是在阮氏话音落地之时便起身,敛衽屈膝,道:“娘,我先回去了。”
阮氏一声“哎”字还没出口,顾梅已经走向后院。
她体态优美,光只一个背影也有荷花照水的娴雅之姿。她退让的姿态虽然明显,她却并无焦躁和骇怕之意,走的仍然不急不缓。
这会儿阮氏倒无法断定,她究竟是因为害羞所以不好意思见周助,还是因为窘迫难堪,所以早寻退路。
……………………………………
周助进门,恭敬行礼。
他没有太过直白和急切的抬眼去搜寻顾梅是否在,但鼻息中早就闻到了顾梅常用的冷香。
心里不无嘲弄的冷呵了一声。
就说狗改不了吃那什么,所以他何必为了她这种人自我牺牲,检验什么成果?早就料定的事不是么?
多此一举。
他做好了踩一脚狗翔的准备,也摒息做好了忍耐恶心的预备。
但头顶只有阮氏让他起身的温柔的声音。
周助和煦的答着阮氏的家常。
闭着眼他都能背得出,不外是他睡得如何,吃得可好?身边服侍的人可还得力?有没有需要的只管说,别见外……
阮氏本就是个温柔贤惠的人,便是周助亲娘在世,最好最好也不外如此。但周助从来面上感激,心里冷硬。
他和顾家,和顾家所有人都有隔膜和疏离感,阮氏几年如一日的水磨功夫让他厌烦,却也如流水一样,终是渗透到他那颗冷硬的心里。
但他如蚌一样,死守着自己身为周家人的底线,坚决不被阮氏的温柔感化。
今日他答得格外的心不在焉,终于借着答谢的机会抬头,才愕然发现,上首除了坐着阮氏,再就是服侍的几个丫鬟。
压根不见顾梅的踪影。
这会儿周助都有些怀疑,难道他打听来的消息出现了谬误?顾梅没来?不可能。冷香犹在,尽管这会儿已经清淡了些许。
然后,周助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顾梅躲了。她居然躲他?什么意思?
周助热血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莫名其妙的怒汽猛然上腾,他像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人,根本来不及冷静的审视自己,只剩下了他向来最瞧不起的莽撞和冲动。
她凭什么躲他?
周助忽然问阮氏:“不是说梅梅也在?怎么没见着她?”
阮氏脸上浮起歉然,短暂的张口结舌之后道:“呃,她,她走了。”
周助几乎立刻道:“我也有几天没见着梅梅了。”
“呵呵……是……”阮氏诧异的望着周助。难得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总不至于是他想梅梅了?
周助洒然的一揖到地,道:“我前两天在街上寻了些新奇的好玩意,还说要当面送给师妹呢,横竖她也才走不远?”
阮氏点头,下意识的伸了伸手指:“梅梅是从后院走的。”
周助便笑笑,道:“我去寻她。”
“呃……”阮氏总觉得这两人太过诡异,想要说什么,又无处下手,只得点头应声,眼睁睁的看着周助退出正厅。
…………………………………………
周助出了门脸色就沉了下来,步子急促,衣带当风,像个行走的冰山,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寒意惊扰了身边来往的丫鬟仆妇。
她们见他神色不悦,都吓得摒息噤声,退避三舍。
走了一段路,周助只觉得胸中气闷不曾稍减,反倒愈演愈烈。这让他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冲动。
但他到底停住脚步。
越愤怒他越克制,偏不想如了自己的意。他有无数折磨人心的法子,对自己也从不仁慈,甚至只有比对旁人更狠。
人生本就是个克己克欲,磨炼修行的过程,如果一味的放任自己的欲望,只会像深陷泥潭一样,越挣扎陷得越深。
毕竟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向来得陇望蜀,没有满足的时候。
他也向来为这样的人不齿,也曾信誓旦旦绝不让自己落入窠臼,不能为这么点儿小事就破了自己的戒。
周助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正院,没去寻顾梅。
…………………………………………
顾梅并不知道周助的自我煎熬,她袖着手站在自己小院门口,抬头望着刻着“彻香院”的匾额,一看就是大半天。
梅诗问:“姑娘瞧什么呢?可是这牌匾旧了?奴婢让人摘了送出去重新上层漆。”
“不用。”顾梅横竖闲着没事,索性吩咐梅诗:“去搬架梯子来。”
梅诗连问都不问,转头吩咐下去。
她们几个服侍顾梅时间长,知道她性子跳脱,做出什么悖逆世俗的事来都不稀奇,更何况不过是要架梯子。
梯子很快搬了来,顾梅爬上去,亲手把“彻香院”的匾额摘了。
梅诗伸手要接,顾梅摇头,吩咐:“把两边的楹联也一并摘了吧。”
上联是“我念梅花花念我”,下联是“唯愿君心似我心”。
这是顾梅自己选的,自以为藏了小儿女的情意,又缠绵又风雅,带着小人得意般的挑衅和逼人。
这会儿却只余讽刺。
从来人心是隔着的,没有谁能够真正体会对方的爱恨嗔痴。便是全心全意委曲求全,对方也未必领情,不过是自我感动和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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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作收。
文下评论有红包,
没有一百,没有五十,
尽量都有。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