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如旧

　　开元六年冬，一阵呼啸的寒风自长平城席卷而过，携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鹅毛大雪。

　　这会儿难得雪停了一阵，街上的行人却依旧步履匆匆，完全没有在街上逗留的心思，连挑担的小贩也少了不少，只有零星几句的吆喝声。

　　城郊的旷野早已被大雪淹没，掩盖了原本的青山丽景，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景色。

　　韩倩就在此时独自一人出城，来到了墨山脚下。

　　她身着素衣，一袭白袍裹身，手上只拎着一壶酒。

　　她缓缓走到一块看着寻常的石柱旁，大雪已经将其淹没了一半，但露出的半截还是能看出上面并无半点文字。

　　没人知道她在这里为魏言立了一个衣冠冢。

　　韩倩将手上的酒壶放下，开始慢慢清理石柱下方的积雪，今年的雪特别大，短时间就积了很厚，但还没来得及冻结实。

　　只是今年的冬季比以往都冷，却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为她添衣了。

　　韩倩恍惚地想起来他好像说过，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要猎上一头白狐为她做暖耳来着。

　　她拿上酒壶慢慢靠坐在石柱边。

　　往年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围着火炉斟酒小酌吧。

　　韩倩拔掉酒壶的塞子扔到一旁，仰头灌了一口，带着梅花香气的酒水只在地下埋了一年，不算灼人，她却还是被辣得弯腰直咳，喉咙里堵的慌，眼泪都流了出来。

　　韩倩忽然抬头摸着石柱笑道：“你又该笑我酒量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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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试过吗？要不要喝一口？”魏言见韩倩一直盯着他的酒壶，十分好奇，便怂恿道。

　　韩倩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看着他，内心蠢蠢欲动：“可以吗？以前爹都不让我碰的。”

　　虽然是这么说，伸手去拿酒壶的速度可一点也不慢。

　　魏言挑了挑眉，右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她喝了一口。

　　“咳……咳咳……”

　　酒水还没咽下就被她咳了出来，整张脸都紧皱在一起。

　　“怎么这么难喝？”韩倩一脸不敢置信。

　　见到她如此生动的表情，魏言忍不住想笑，低头右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几声后总算忍住了。

　　他放柔表情哄道：“这个是太烈了，等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给娘子专门酿上几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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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用手挡住了我就看不见吗，要不是你说给我酿酒，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韩倩的酒量并不好，脸颊已然漫上了红晕，眼神开始迷离。

　　她仰头抵在石柱上看着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刚刚才停下大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右手跌落，还没空的酒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成婚时的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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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扮整齐的新娘紧张地坐在凳子上，昏黄的铜镜里映出她不怎么清晰的脸。

　　厚重的新娘妆容几乎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可依旧能感受到她浓浓的期待与幸福。

　　全福人在后头笑着一边为她梳发，一边在嘴里唱着祝福的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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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白发齐眉。”韩倩嘴里喃喃着重复。

　　左手慢慢摸上腰间的白兰玉佩，那是他新婚之夜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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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娘子顶着红盖头，端正地坐在床沿等待新郎，只是膝头不停绞动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忐忑。

　　耳边只听得“嘎吱”一声轻响，一大群人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然后又是“嘎吱”一声，整个新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慢慢接近。

　　盖头被轻轻挑开，她抬头看见了魏言熟悉的脸，那一刻，心中似乎有什么尘埃落定了。

　　魏言低头解下腰间的白兰玉佩，郑重放到她的手心，同时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后忽然笑的很温柔：“今后，要称呼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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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犹在耳，她还记得婚房烛光映照下他眼里的坚定。

　　韩倩在大雪之中呆呆地坐了许久，身上落了厚厚一层，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了一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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