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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陈珂蜜月回来已经到11月份。这段时间中国境内被各种或大型或小型的雾霾笼罩,城市化与大自然之间开始了紧张的对峙。常常是暗无天日一般,如同这个国家的命运,如同舆论和官方的对峙。
刚回武汉,陈珂迫不及待的约见,令这个11月变得美好起来。两人相约胜利街上的小酒吧。
叶培森和陈珂的友谊始于高中报道的第一天。当时每个同学要上台自我介绍,两人学号一前一后,叶培森上台简单地讲述了自己的小学、初中,对高中的期望,以及未来想当医生的理想。陈珂随后上台报出了一样的小学和初中,包括一样的医生理想,以至于班主任不得不打断,问他们两是不是约好的,但事实是这两个人根本不认识对方。于是初见的两个少年之间产生了微妙的缘分,慢慢成为挚友,始终没有中断。
陈珂的性格跟叶培森相去甚远,那时候叶培森时常沉默寡言,有一种威严感在脸上,和大多数人保持着安全距离。陈珂则是学校的活跃分子,国旗队、校刊社、校篮球队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他和认识的每个人交好,从火箭班前几名的学霸到一个月才来一次学校的艺术生,他们全都视他为自己的知己,甚至灵魂伴侣。陈珂学识广泛,能回答的问题从赛车燃料到如何追高冷女神,无一不精。他可以在体育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失踪,去观察园丁给树木刷白漆的全过程,并与之攀谈甚久,直到掌握大型落叶树木的种植方式。
陈珂是少数叶培森真正敬佩的人,包括他的学识,他对自我的精准认识,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交际天赋。有些人的天赋让他变成交际花,但陈珂可以成为精神领袖。
高考前叶培森决定放弃医学院,因为进修时间太久,他已经等不及要从家里独立出来好跟靳莱辛住到一起。那时候靳莱辛已经一个人住,他受不了自己无法照顾她这件事。把8年的大学时间缩短到4年,这样他就有多的4年时间早一点为两个人奋斗出将来。
这个决定几乎令叶家父母与他断绝关系,长久以来全家人就把医生作为叶培森成长的唯一目标,而因有尽有的背景关系可以让他一毕业就进本市最好的医院。叶培森咬牙扛下了自己的决定,任凭父母各种吵闹,亲戚的轮番劝架,始终不肯有一丝退步,直到大学通知书到家的那一天父母才被迫接受了他的选择,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终于结束,叶培森选择了医药贸易专业,算是象征性地对家庭摇了摇白旗。陈珂忠于自己的理想,毕业后顺利进入医学院。
想起这些的时候叶培森胸腔内又是一阵无法言表的怒火,当初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恨不得高中毕业就出去工作赚钱,好让两个人能真正相互扶持一起生活,结果后来大学毕业每天到处跑单都是为了什么啊!!
叶培森越想越气,对着门口的梧桐树狠踢了一脚,掉下几片黄褐色的落叶。
“你今天没开车吧?”几分钟后陈珂便到了,“怎么不进去等我?”
“出来抽根烟。没开车,不过今天不能喝多了,明天公司还有事。”
“真是大忙人。”
“你不也是,杳无音信那么久,突然就结婚。蜜月玩得开心吗?”
“走,我们先进去再细说。”
叶培森点了白熊,陈珂喝喜力,服务员上酒前,他们就已经对彼此遇到的事亢奋起来。
“什么?我不能不惊讶,虽然认识你这么久,但怎么觉得自己还是完全不了解你。”
陈珂说这次结婚纯粹是完成一个仪式,给女方家里交待。
“形婚你知道吗?”陈珂手指交叉搁在桌上,“就是双方只维持婚姻的形式,不需要尽到义务。”
“包括什么义务?相爱吗?”叶培森像是在听天书。
“江喻霏根本不喜欢男人。”
“那你跟她结婚干什么?!”难不成陈珂也要回答为了钱,因为对方家里是土豪?叶培森的世界观就是将婚姻视作人生中绝对神圣的一部分。
“江喻霏大我两岁,这两年她家里已经要把她逼疯了。早几年躲在国外还不觉得什么,后来回国简直要被家里逼成神经病。”
“这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们俩只办了酒,根本没领证,当然,这些我们的父母不需要知道。”
陈珂一定不是为了钱,他没必要这样。而且他的性格就是如果自己不愿做什么事,根本任谁都劝不了。他要结婚也不会是因为父母的干扰。这样一想叶培森就觉得答案很明显了。
“那我现在认真问你,你愿意这么做,是因为你也不喜欢女人吗?”
陈珂闷了一大口喜力,咬着唇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嗯,应该不是。”
“什么叫应该不是?你说这话必须得有底气啊,不要应该。”
“你不怕别人误会我们俩?”
叶培森心里起了毛,这句话两个男人说出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还是喜欢女人。”
“哈哈哈哈,为什么你的反应如此好笑。放心,现阶段我喜欢的也是女人,只是这次帮江喻霏的忙罢了。”
这件事在叶培森听起来真的有些诡异,但陈珂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人类就要进化、日出就要日落一样平常。
“你做事怎么都不考虑后果,那以后你要结婚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而且我们没有领证,我跟我媳妇到时候领证就成。”
“那你也不怕你将来的对象瞎想。”
“瞎想太多也不适合做我对象。”
“我真服了你,这个年纪还做得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
“你不要说的我们像七老八十了一样。”
“那你们以后呢,她到死都不跟父母交待吗?”
“这个说不好。她家那边比较复杂,拆迁起家的,父母离婚后又各自有了家庭,弟弟妹妹全都不成器,她高中去了国外,也是没怎么认真学习,后来谈了一个对象,终于改观,现在读博了,自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全都看着她这一个孩子,一步走错,全家崩溃,还有继父继母时刻盯着,这样的生活都不知道她怎么熬下来的。反正现在我跟她都是单身,等将来遇到问题再说吧。”
“嗯,我大致明白,不过说实话,呐,你是不是暗恋江喻霏,想曲线救国,先娶了再说?”
“还真不是。你要是跟她相处过就能明白了,她是个很通透的人。而且她跟我们的渊源可深,那个令她改变的对象,我们都认识。”
叶培森下意识想到靳莱辛,但又很快推翻。
“谁?”
“袁引。”
“小引?她们俩在一起过?我的天”
“对。”
“没有看出来啊,真敬佩她们。所以整个高中是只有我一个人走上了稳健正常的人生之路吗?”
“哈哈,你算了吧,光是追到校花这一件事就被大家念叨了好多年年,还想销声匿迹装透明,我看太难了。”
“靳莱辛吗?”
“对啊,她才是我们学校永恒的传说。”
叶培森忽然沉默。
“怎么?”陈珂一顿,恍然大悟“找到了?”
叶培森点点头,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能与人分享这件事实在是明智,再憋下去,自己也要坏了。
“真找到了?在哪里?你最近又去印度了吗?”
叶培森摇头,现在回想起来,在大连的事仿佛一点都不像真的。
“你说话,我有点害怕……”
“我遇到她了。”
“然后呢?”
“说不清楚,她失忆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哎,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等等……你就是正常情况下遇到她的吗?她好好的?”
“对,她是我们公司的广告供应商。”
陈珂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她的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
“你说从做一个正常的社会人的角度而言吗?”
“差不多。”
“对,她好好的。但那个人,也可以说,不再是她了。”
“……”
“嗯,我明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讲这个故事。”叶培森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现在只有这个,她结婚又改名了,随夫姓,撒列瑞邓木,暂且这么叫吧。”
陈珂接过名片打量起来。
“Sandy Random?这就是她?怎么有新身份了?不过如果你坚持按你的发音叫她,说不定能把她的记忆喊回来。”
“靳莱辛在印度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暂时还没搞清楚是什么事,也怪我,那天情绪太激动,脑子像一架动车在跑,好多问题忘记问她。说出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她跟我说了一堆人类重生和轮回的鬼话,然后就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在国外结了婚,后来丈夫过世,她就回中国了。我跟她讲话的时候,甚至都很恍惚对面这个人是不是她。”
“她不记得你?”
“嗯,不仅是我,连她自己是谁都忘了。”
“而你现在冷静的令我害怕。”
“我也不是冷静,就是觉得手和脚都被束缚住了,啥也做不了,因为她好正常,是个正常人。靳莱辛身上自带的阴云她都没有,她开心的时候大笑着,还会跟我开玩笑。你说,哪怕她真的是靳莱辛,这样的她会不会更幸福一些?”
“那你找到她为什么要离开的答案了吗?”
叶培森摇头,“我也忘记问了,她说到寺里的事,说修行对她有好处,她就决定这样跟着她的师傅。对了,其实跟她聊着聊着,我还挺释怀的,你可能不相信。”
“到底是什么令你能这么快释怀?我其实有些想不通。”
“就是见面的那晚,我们约着吃饭。刚刚跟你说她凭空点火的事,那个时候我除了害怕,内心还产生了一种接近宗教般的感情,虽然是这个叫Sandy的女人在我面前,但靳莱辛变成了那个引发纸巾燃烧的能量,她在这个世界里融化,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一部分,那火苗窜起的时候,我知道空气在震动,是靳莱辛,她分裂成了我肉眼无法察觉的原子,浮在我周围。后来,后来我们说起Sandy过世的丈夫,我问她‘失去恋人对她意味着什么’因为我自己也想知道,她的心情是不是跟我一样。然后她就说了一句歌词,你知道吗,那个歌词‘Love is watching someone die ’,是我们以前手机的闹铃,这句歌词好像沉睡的病毒潜伏在Sandy身体里,找到接口后就被激活,然后醒来,靳莱辛醒了几秒钟,跟我念出那个,就又消失了。我跟你说这些,其实连我自己都判断不了,哪些还是真的,哪些是源于我震惊下的幻想。”
“对不起,你说的时候我觉得有阵凉风。”
“嗯,是的,后来那天晚上下雨。我想起离开酒店前,我从窗户往外望,好多云在天边翻涌,我第一次注意到月亮上的斑点,后来有几分钟,月亮变成了蓝色。你说,靳莱辛是不是变成了邪教教主?”
“哈哈哈哈哈,亏你还开得出玩笑。那现在?”
“我回来后就把纸巾扔掉了。因为还有些生气。”
“生气什么?”
“就是我一直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当然,听起来确实是天大的事,但……好像这些事发生在靳莱辛身上,我一点都不奇怪,她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
“其实有个东西一直没给你看。我和小引还有联系。靳莱辛在印度的时候,她们有断断续续的邮件往来。但是,因为……我看到了靳莱辛写的东西,有些走火入魔,再加上她本来有抑郁症,所以……我那个时候很害怕……她所说的不回来是指……”
“自杀是吗?”
“嗯。所以就没给你看。”
“那份东西你还在吗?”
“嗯。”
“那你发给我吧。”
“那我再多嘴一句,你现在的女朋友不介意吗?”
“她的事情不弄清楚,我会一直内心不安。”
“总之我发给你,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但我真的希望这些事不要再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就算你找到答案,现实也无从下手去改变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叶培森把怎么跟靳莱辛重逢的事完完整整同陈珂讲了一遍,包括那撞邪了一样的起火魔术,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置身事外,但陈珂默默听着,觉察到对方内心的风暴,
他开始自责也许不该再提起从前的事。
“啊~!”陈珂弹烟灰的时候,烟头不小心撞上经过的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他赶紧赔罪。
那女人低头拿手包住手臂,脸沉在头发里,她身边的男人挡到前面来。
“你小心点啊,留疤怎么办啊?没事吧?”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真没看见。”
叶培森也加入道歉,眼看姑娘的头抬起来,露出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
“颜惠?”
是张昭清妹妹的同学,他还记得,那个想法很有意思的小姑娘。此时她脸上画着烟熏妆,涂着大红色的唇彩,手上也是黑色的指甲油,吓了叶培森一跳。
那女人点点头,稚气的样子确实还像个学生,一旁的男人却早已是大叔模样。
颜惠打了个招呼就拉着男伴走了,留下震惊的叶培森,此时他脑子更乱了。
“是谁啊?”陈珂问叶培森
“张昭清妹妹的同学。”
“那不是还小吗?”
“现在的女孩多小都不算小。”
话虽说出口,但叶培森感觉颜惠始终不应该是这样啊,那天她说的话那么鞭辟入里,难道是早早经历世事的感慨?
“她素颜不是这样,我今天怎么有种大家都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的感觉,你也是,形婚什么鬼……你说,颜惠牵着的那个人是她男朋友吗?”
“估计是吧,现在小姑娘都喜欢找年纪大的。不过20岁也不算小。对了,说了这么多,你不怕伤害到张昭清吗?”
叶培森叹了口气仿佛这才意识到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不会,在跟靳莱辛的关系里,我现在扮演的角色,大约只是一个观众,还不一定买得上票,只不过这是一个梗在我胸口几年的谜团,不解开它我心里难受。”
“那希望这件事能有善终,说不定到某个时刻,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是件徒劳的事,而且看开了,生活里本来就有很多谜团,重点是你能放下然后接着往前走。”
“我也希望如此,但现在我还做不到。”
陈珂的经历也叫叶培森迷惑,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婚礼?陈珂在过去确实称得上是一个有求必应的老好人,但牵扯到婚姻到家庭的时候,人应该坚守自己的底线。
“你和江喻霏的事情不要玩过火了。我总觉得一旦事情变得戏剧化,往往走向会跟设想的存在偏差,甚至弄巧成拙。”叶培森逐渐觉得对旧友敞开心扉,也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真是开了观众视角,放心,她正安排着躲回国外呢。可是话说回来,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一无他用的人,现在能帮她一把也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这样妄自菲薄?”叶培森突然想起婚礼那天,陈珂身上无来由的成就感,难道是源自这里?
“也许靳莱辛的电邮教我看开了吧。”
“你也受她蛊惑。”
“靳莱辛是邪教教主。”
“这个比喻真恰当,你是没看见她那天当我面变魔术的一幕,我真真吓傻了。”
“她是个难得有意思的人,就是太爱折腾,也谈不上好坏的折腾。我能理解她,她写给袁引的信有很多无法言表的事,你看看就会明白。唯一确信的就是,她父母的死对她来说太痛苦,一个女生没有庇护,没有言传身教的指引长大,单纯凭她看到的世界,在她建起的世界观里摸索着成长,真的是件孤独又痛苦的事。所以你也不应该生气。至少她很幸运,都熬过去了,没有把死亡当成唯一的解脱。”
“我根本分不清是在生谁的气,是我还是她。但我清楚的是,我很气愤她把我拒之门外。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她还是把我当局外人。很多事明明可以一起去解决,我只是还没完全长大而已,她再等等,再等一会儿就好,我会给她庇护所,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沉默和对视。又上了一轮酒。然后陈珂开始不知是清醒还是喝醉的絮絮叨叨。
“人心是很微妙的,就算有希望,不代表就能一直怀着信心等着希望降临。她所经历的每一天,都会让内心的痛苦重复一遍。你听过普罗米修斯和西西弗的神话故事吧,要是我在这种生活里,宁愿选择从容地死掉都不要活下去。况且哪怕是正常人,肯定也不止一次感到活着的空虚,那种没有意义的生命,一天一天消耗着你对一切希望的信心,所有的好奇心变成理所当然,所有的愿望变成遥不可及的梦。想要一个相爱的人,可是她从来没有出现过,想要将就却又过不了自己这关,不只是爱情,生活不过如此。为物质为责任为繁衍后代活着,为一切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理由活着,跟微尘或是昆虫有什么差别。
但我们又不能因此灰心,这是最糟糕的,或者说彻底一点,还有一个人生下来要尽的责任,有时候你的欲望可以通过努力去满足,或是你可以保留自己偶尔的叛逆,去感受漫长生命中的少数的珍贵的快乐。有命运的起起伏伏,让你变成现在的自己。也许靳莱辛也是这样,她并没有想好会走上今天的路,但好在她走到了。她的路比我们的还要障碍重重,因为她要克服的最大阻碍,是她自己。”
叶培森听着听着,眼睛起了一层薄雾,他的手搭上陈珂的肩膀:“突然感觉当年那个能读懂人心的你又活过来了。”
“嗯,间歇性发病。”
两人又点了一根烟,叶培森的心慢慢就平静下来,像在跟一个活了很多年的智者谈话,陈珂仿佛看透世事,却始终保持初衷,没有跟这个世界同流合污。
“你一定会找到你的爱情。这一点我是坚信的,只是,对于你这个深谙人心的人来说,拿不起可能才是最大的问题。”叶培森的酒瓶又空了,他感觉身体微微有些热,却是舒适又安稳的热乎。
“爱情真的很让人着迷,特别是你遇到一个好的对象,靳莱辛让你成长,但她不是一个好的爱人,有些路你们只能各自去走。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很介怀找到爱情这件事,现在医学完全可以解释得通男女之情,但爱其实比这伟大得多,我真心热爱这个世界,每次旅行就像是收集了一片这个世界全貌的拼图,有风景也有人情,可以被直观感受的,也有很多必须用心去体会的,这些事儿都让我感觉到自己在和世界万物共同呼吸,我们有密不可分的共振关系,我的挥手、闭眼或是睁眼,跟这个世界有一样的频率。特别是有些时候,这个世界还会带来想不到的温情跟惊喜。”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江湖侠客的落拓气质。
“你是叫叶培森对吗?”
颜惠突然挤进两人中间。
“对,怎么啦?”
伸手塞了一张纸给到叶培森。
“一会儿跟我打电话,喊我走。”
“遇到危险了吗?”突然谨慎起来。
“没有,纯粹嫌烦。拜托了。”然后大步流星走回原先的桌子。叶培森转头看到刚刚相伴的男人从洗手间出来。
“要不要上前问问?”
陈珂接过他手中的纸,打开发现是电话号码。
“给她打电话吧,要是有危险,她应该会直接叫的。”
陈珂掏出手机按下键盘。
“对呢,你家出事啦,赶紧回来吧,嗯嗯嗯,赶紧回来……”现编。
两人的视线跟着颜惠,看到她匆匆跑出酒吧,身后的男人也一路跟着,颜惠独自上车,很快消失。
“小丫头厉害。”
……
过了大约一刻钟,正聊着,颜惠像只小黑猫,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
“刚刚谢啦。”
“你这是?”
“我让师傅沿着江边转了一圈,又把我送回来了。”
“没遇到危险吧?”
“当然没有。”
“那你刚刚……是几个意思?”
“快被那个叔叔烦死了。”
“是你男朋友吗?”
“咦,你是谁?”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陈珂。”
“你好,我叫颜惠。”伸出手,黑色的指甲油,食指关节带着细细的银指环。
“你好,我是陈珂。”伸出手,触碰到柔嫩的肌肤和金属的质感,有阵二次元人工智能的画面闪过脑海,
“请你们喝一轮吧,谢谢搭救。”一脚踩上高脚凳的横杆,半个身子伸进吧台里。“谢谢,再来两瓶喜力,一瓶科罗娜,要柠檬。”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你有纹身吗?”陈珂不知怎么地冒出这句话。
颜惠侧过身子,她陷在高脚靠背椅里,比陈珂整整矮了一个头,少女扬起下巴直直望向那双眼睛。
“在这。”伸手撩起颈后的头发,“不禁想问,你怎会知道?”
一只灰黑色的鲸,身体平直,鱼鳍下垂,头和尾翘着,一圈墨绿色的小圆点和数字交错布在鲸的下面,像无限的符号。
“这是经纬度吗?”
颜惠眼睛慢慢睁大,抿嘴浅笑,眼睛收成向下的弧线,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南半球?”
“阿根廷的最南端。”
“啊,没错,数字看起来很熟悉,跟中国正好相对。”
颜惠直挺起背,额头赶上了他的耳朵,“你怎会知道?”两个人的物理距离忽然接近。
“你喜欢旅行?”没有回答颜惠的问题,仿佛知道也是应该的一样。
“嗯。”少女举杯灌下大口酒,“哦,等等。”然后放下杯子,伸手捏住陈珂的手,把喜力塞到他手上。“我们必须干一杯。”
陈珂从口袋掏出纸巾递给颜惠,她手上沾着玻璃酒瓶上的水。
叶培森手肘撑在颜惠右边的吧台,脸枕在手背上,笑着望向陈珂。莫非真是这个世界意想不到的惊喜?
“你的同学好赞。”颜惠一边擦手,一边回头跟叶培森说着,仿佛陈珂并不在场,然后又转到陈珂那边,忙死了,“你有纹身吗?”
陈珂摇头。
“为什么?”
“还没有遇到一定要纹在身上的图案。”
“你等我一下。”低头开始翻包,掏出一本乔治奥威尔,熟练地拿出一张做书签用的硬纸壳,陈珂打量一会儿,看出是拆平整后的烟盒。“这是我有天想到的。”
“你自己怎么不纹?”
海岛上一个小小的灯塔,射出一条向东方的光线,背后是星光。
“鲸鱼本来就会分辨方向。”
“这又是哪?”
“还是阿根廷的最南端。”
陈珂笑了。
“去吗?”
“当然。”
叶培森一脸懵逼。
30多岁的陈珂跨入迟来的青春期?
“你有我的电话?”
陈珂微笑着点头。
“想纹的时候联系我咯。”
颜惠很快喝完酒,告别二人。夜深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涌进酒吧,狭长的吧台开始变得拥挤,叶培森和陈珂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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