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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事生非
到底是自幼练功的好底子,梁凉即便深受重伤,却也很快苏醒。
苏幕遮枯守在梁凉床榻前一夜一日,不眠不休,我自她房门口路过许多次,撞见过苏云苏风轮番进去劝苏幕遮休息,他都不做理会。有一次门没关严,甚至听见他愠怒的声音:“出去!”
接着便看见苏风垂头丧气地从屋里出来。
我叫住他:“苏护卫!大梁公主伤势如何了?”
他说:“伤势虽重,已经无碍,只是失血过多,不知何时才能苏醒。主子他……”
我说:“苏公子忧心公主身体,如今自然烦闷,你们也不必一遍遍过去惹他生气。依我看,苏公子并非不顾及自己身子的莽撞之人。”
他朝我抱了抱拳:“黎姑娘说的是。”
当夜梁凉便苏醒,而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苏幕遮,我想她心中一定欢喜。
其实我欲尽早将活壤之事同苏幕遮与梁凉说个清楚,如此我等便可早日离去。许久不曾回昆仑,是有些想念我山中一草一木了。只是梁凉身子尚未大好,我想,再等上几日也不成问题。
于是闲着闲着,我便开始无事生非。
午后,我顶着头上热辣辣的太阳溜出客栈去,直奔街角一家书店,将店里各种版本的讲述才子佳人浪漫爱情的话本传奇包了个圆儿,揣了满满两口袋,又偷偷摸摸地自后门拐回客栈。
将门阖上,一回头,华川就打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站在我面前。
我抖了一下,朝他笑道:“下午好啊华川,天怪热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慢悠悠道:“捉贼。”
“啊?”我大吃一惊,“哪里有贼?贼在哪儿呢?”
他若无其事地摸摸下巴:“有个小贼,午觉也不睡,偷偷摸摸就从后门溜出去了,我在身后唤她她都没有听见,现在揣着鼓鼓囊囊两个口袋回来,可不是做贼去了吗?”
我干笑两声,想要伸手拉住他,可我两只袖子里都揣着东西呢,于是向他挪过去,头顶在他下巴尖儿上蹭了蹭,仰头冲他笑:“我就是出去买点东西嘛。”
他也冲我笑笑,直笑得我有些发颤:“买什么东西这般神神秘秘的,我看看。”
我连忙护住袖子,瞪他:“不许看!就,就姑娘用的东西嘛,你看什么看!”
他怔了一瞬,脸上浮起浅浅红云,轻咳一声:“身子既然不方便,就不要再出去乱跑乱逛了,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天气虽热,却也要顾着些自己,凉茶和绿豆饮是万万不能再喝了。”
这下换我发愣。姑娘用的东西,不是脂粉服饰云云吗?这个人他想到哪里去了!
不过左右也是个好理由,我便顺水推舟,借口回了房间。
从前去凡间玩耍时也翻看过不少话本子,听过不少戏,可是其中精髓半分都没学到,真到自己需要的时候了,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于是尽快恶补。
随手翻开一本,其中三五个故事,无一不是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夜宿野庙、夜深忽现妙龄少女诸如此类的套路,从前看类似的传奇,只觉生动有趣,如今再看,忽然脸红心热。这这这……不太适合我啊。又翻了两页,忽看见作者在文后标注的小字,云:两情相悦之男女共处一室逾半个时辰,必有事情发生,望诸君切记,切记。
我了然。半个时辰后我就敲响了慕白与华川的房门。
华川给我打开门,目光撞进我亮晶晶的眸子里,然后打量我一番:“找我?”
我探头进来:“慕白在不在?”
他道:“慕白兄说既然很快就要离开大梁,想带些这里特有的玩意儿和食物回去,给昆仑上下一乐。你若是找他……”
我舔舔嘴唇:“我不找他,我找你。”
“哦?”他挑起眉毛,“既然找我,为何先问慕白兄?”
我把他推进门去,自己也进去,然后关上房门:“就,就想单独和你待一会啊。咦,你在处理公文?是不是正在忙啊,我会不会有些打扰到你,不然我过一会再来……”书桌前堆了厚厚一摞文书,想必是九重天仙使送来交与他处理的,而蘸了墨的笔还搁在笔枕上。
其实我是突然害羞,觉得计划不成熟,想打退堂鼓。
他却握住我的手,携我来到书桌前,淡淡道:“既然来了,替我磨墨。”
我的心里突然安定下来,只觉此情此景美妙非常,格外静好。而我鲜少见他一派端严处理公务的模样,现在细细琢磨,想到他拿剑时意气风发,握笔时优雅从容,无论怎样都是极好的。
因是站着磨墨,视线便十分好,一不小心便瞄到他手下文书中的三两行字:“……九幽山与妖界一战,我军大捷,将大光明境收归神界。”
寥寥几笔,信息量重大,我委实吃了一惊。如今有神、仙、凡、妖、魔、冥六界,神魔以一线天为界,而九幽山,却正是神界与妖界的界线。
我愣愣地道:“神界与妖界开战了?什么时候的事?”
闻言华川的笔顿了顿,说道:“三日前。”
“三日前?那不是我被你从妖界救出来之后吗……天族的战神是你,”我不由得睁大眼睛,“你,你先前提过你在我昏睡之时回去过一趟九重天,除了向老君讨要仙丹,你还顺便排了个兵布了个阵?你是在为我报仇吗?这算不算是以公徇私啊?你,你这么喜欢我的吗?不舍得看到我受丝毫委屈?”
他忍俊不禁:“你倒是很会想。”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将他望着。
他搁了笔,正色道:“妖界近来不安分得很,边界处屡屡有散仙地仙受妖界压迫,不得以搬离故居,这些年来势头更甚。我天族若再无动于衷,不能护我治下子民,只怕妖界会以为我天族无人了。况且大光明境本乃大罗金仙眠修之所,后被妖界出兵争夺,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争议之地,如今战胜收回,也是顺理成章。”
我点点头:“我素来以为,人生在世当不分正邪,只分善恶。妖界亦有好妖,仙界亦有恶仙。只是妖界近万年确实欺人太甚,好妖闭门不出,恶妖猖獗难当,我远在昆仑都常常有所耳闻,如今打压一番,夺回失地,也是好的。只是……”
我停顿一下,眼巴巴看着他:“当真不是为的我?一点点都没有是我的缘故?”
他轻咳一声,神色未辨:“妖界胆大妄为,欺辱昆仑神女,天族十万天兵天将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而我,自然更咽不下。近期神妖二界本必有一战,若非妖界此番触了我的逆鳞,这一战想必不会来得如此之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也是占了天时,妖界练兵许久,若再等些时日,恐怕不会赢得如此轻易。”话毕,他抬眼看我:“倒是你,平白争这个做什么?”
我笑嘻嘻道:“不做什么,就是好奇。”
他也不多问,低头继续处理文书。
我觉得我该乖巧一些,不该打扰他说很多话,可是磨墨实在无聊,我由站着磨,变成坐着磨,坐着坐着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很快哈欠连天,昏昏沉沉之间丢了磨块,伏案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感觉到身子一轻,似被人拦腰抱起。我模糊睁开眼睛,看见华川完美的下颌线,我说:“唔,我怎么在你怀里?你要非礼我吗?”
华川脚步顿了顿,敛目看我。他的睫毛很长,细细密密,而眼睑上打了一层金色阳光,看上去格外迷人。我才发现窗外已近黄昏。
听见他凉凉地道:“非礼一只昏睡的花猫吗?”
而我被他的容色吸引,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又说:“是送你回房继续睡,还是下去吃饭?”
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两声,我揉了揉眼睛:“呃,不困了,还是下去吃饭吧。”
他“嗯”了一声,却不放我下来,我其实赖在他怀里觉得舒服得很,但还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啊,你要把我抱到楼下饭厅里吗?那么多人呢,怪不好意思的……”
他幽幽地道:“送你回房洗漱。还是说,你想顶着一张花猫脸下去吃饭?”
回房一照镜子,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果然墨迹斑斑,尤其鼻头上一块黑,像极了花猫鼻子。想到在华川面前丢了脸,镜子中的我的脸渐渐绯红,而我已然忘记下午去找华川究竟所为何事。
直到夜晚我洗漱完毕爬进被子里,才堪堪回想起。
我,我明明是去勾引华川的啊!为何反被他迷得七荤八素,还睡了个午觉?也不知道有没有流口水……天哪……
那个破话本子作者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嘛,说好的情投意合的男女独处久了就会发生一些那什么的事情呢?我跟华川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他都没有亲我!真是令人气愤。难道华川对我无意?不可能,他超喜欢我的!
我想,还是得换个法子试一试。
这样胡乱想着,也不知到几更天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腾”地睁开眼睛,福至心灵地想到,独处不行,可以对视啊!只是……难操作的点在于,我若是深情款款地望着他的眼睛,大概不出三秒我的脸便会红成煮熟的虾子。
唉。
最好能够设计一种看起来既不主动、又很顺理成章的氛围才是。就像当夜梁凉与苏幕遮那般啊!
于是一整天我都在不停地摔跤。过门槛时会被绊倒,下楼梯时会踩空,去吃饭时会撞上椅子,就算走在平坦无障碍的地板上我也有能耐踩到自己的裙摆然后摇摇欲坠。唯一在我预料之外的是,我忘记把华川的好身手计算在内了。我才明白,梁凉之所以一拉苏幕遮他就倒,归根结底在于他乃文弱读书人,而且还是一个腿脚不便的文弱读书人。华川是谁啊?战神是也,天地间最年轻的上神。此乃我大失策。
在华川第不知道多少次把我捞起来扶好之后,他终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阿黎你今日……”
我呵呵一笑:“我也知道我今日摔倒的次数太多了,但是其实是有原因的么。”
他紧紧盯着我:“什么原因?”
我信口胡诌道:“不知你可否听说过一种情况,叫水星逆行,简称水逆,这个么,是一种视觉上的星星运行轨迹改变,遭遇如此情况,便会遇事不顺、比较倒霉……兴许今日我正赶上水逆……”
他皱眉打断我:“你再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其实我倒是真的想试试,看他会如何,但是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真的快要动气,于是紧紧闭上嘴,委屈又无辜地将他望着。
他握住我的手腕,不容分说:“跟我来,去医馆瞧瞧大夫。”
“啊?”我愣了一愣,“瞧大夫做什么?我只是容易摔跤,又不是骨折。”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声音沉沉:“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虽然重炎尊神说只要我们找齐五行元素便可以给你重塑仙体,但是他并未提到期间你的身体是不是会出状况,例如排异反应什么的。”
“啊?”他这话说的,直叫我目瞪口呆。他怎么会如此有想象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便又说:“我也知道凡间大夫对你的身体状况多半不顶用,但我们且先去瞧瞧。若是不行,我再想办法,或去九重天请药王,或去昆仑找无雪神君相商。”
他握着我的手腕的手掌难得地有些发凉,他的手掌素来温暖的,我知道。他轻轻地对我说话,似乎在安慰我一样,又似在安慰他自己:“会有办法的,阿黎。我不会让你有事。”
胸口猛地一窒,仿佛被重锤闷声敲了一记,我觉得自己快哭了。
我光顾着胡闹,我吓到他了。
我伸手紧紧将他搂住,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滚落两行眼泪。我瓮声瓮气地说:“你不要紧张,我没事的。”
想了想又补充:“真的没事,真的。”
他搂我更紧:“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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