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妃子我不攻略了

　　皇帝第二天没有来到后宫，程笙略松了口气，昨夜在小花园的自己精力实在是被磋磨尽了。再去伺候皇帝，难免吃不消。

　　不过皇帝没来，另一个也让程笙头痛的人也来了。————淑贵妃。

　　一身绯红的宫装，妃子不能穿正红，她穿着这身绛色，倒生生衬出了正红一样的明艳大气。

　　“臣妾见过淑贵妃。”程笙背过头去叹口气，宫里烦人的人物为何通通都找上她了？

　　淑贵妃又一次仔仔细细地瞧了一眼程笙微低下头露出的发顶，淡淡应了声：“哦。”

　　？

　　其实她是来道歉的，可她到底是在宫中张狂了许久的淑贵妃，跟程笙这么个卑贱庶女道歉，成什么样子？

　　淑贵妃冷了脸，出声：“你头发养的挺好啊？”

　　程笙摸摸自己乌黑鬓发，没有应声。这是什么意思，敲打提醒她前几日扯自己头发的事情？

　　见程笙这般模样，知道她是误会，淑贵妃抿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出任何声音解释。她招招手，身后五华等宫女走上来，端上精美的盒子。

　　淑贵妃亲自打开：“呐，这是梳头发用的桂花油，我阿娘特地从清河送来的，用后头上保管你乌发如云。”

　　说着，让五华将东西放到桌子上。也没等程笙拒绝，径直转身离开了。

　　“……”

　　“等等。”

　　淑贵妃脚步顿住，摆摆手，拒绝她感谢的话正要说出口。

　　“贵妃娘娘，臣妾这备下了些酒，是娘家人送进来的春酿，娘娘若是不嫌弃，且与臣妾一同饮吧？”程笙又笑，一双眸子格外清澈。

　　淑贵妃突然明白了，为何那个穿过来的人对她如此上心。她怔了下，眼神四顾，摸摸发髻，“既然你如此求本宫，那本宫就勉为其难地在你这坐会吧。”

　　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摆了几碟小菜，酒还没上，从库房里拿东西总要慢些。程笙站起身，像淑贵妃歉意一笑，去了库房。

　　“怎么？还没找到吗？”

　　程笙声音突然出现在银环身后，吓了她一小跳。她回身，面上犹豫：“娘娘，听说淑贵妃在太后宫里，扯了您的头发。”

　　银环抿着唇，紧握手中的东西。

　　程笙黑眸闪了闪，浮起轻柔的笑，上前，将纸包塞回自己手上。“将酒拿过来便好。”

　　“是。”

　　程笙给淑贵妃倒上酒，外头起了风，暖秋燃起炉子，倒有那么几分寒露饮温酒的意思了。她笑：“娘娘尝尝。”

　　春酿，其实并不算得上是什么稀罕物。春日几种时兴蔬果入酿，佐以刚发的青苗，酒色碧绿，草味醇厚，别有一番风味。

　　“还行。”味道一般般，远比不上她宫里的，只是给程笙面子，淑贵妃才说了句夸赞的话。

　　程笙也知道，只是笑，又给淑贵妃倒上了许多。“今夜风大，贵妃姐姐喝些酒，暖暖身子。”

　　不知道怎么的，这春酿刚入口苦涩，回味却甘甜，竟然让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上了头。她勉强睁开一双桃花眼，呵笑了声：“风大又如何？我那明珠殿什么没有，多添几个暖炉子罢了。倒是你，破地方冬凉夏暖的…”

　　话说到一半，她噎住，想到什么，问：“今夜皇帝来吗？”

　　程笙如实回答：“倒是没有听到宣示殿那边传来要侍寝的准备。”

　　淑贵妃仰着头，慢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又看她：“你不会要失宠了吧？”

　　话一出口，银环和暖秋变了脸色。这淑贵妃怎么能如此口无遮拦，竟然在后宫的妃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程笙没生气，只是笑，默默给自己倒了杯酒，抵在唇边：“倒也好。”

　　早些看清皇帝的面目，总比现在虚与委蛇地好。

　　声音太轻，淑贵妃没听懂，她望着杯中碧绿的酒液，一双眸潋滟迷蒙，双颊酡红，说：“我恨皇帝。”

　　恨他给予自己无限柔情，又一声不吭地走，徒留一个不是他的躯壳与自己相望。

　　恨他临走消失前，连个子嗣都未曾给自己留下。

　　程笙沉默，淑贵妃说罢，又抬头望她：“我爱他。”

　　一个失了宠的妃子，跟自己一个明面上受宠的妃子，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程笙即便有再多的安慰也说不出口，只剩沉默。

　　淑贵妃抬手将屋里的宫女全数轰了出去，一声不吭地喝着酒，杯见底又添。

　　“你侍过寝了？”

　　程笙有些不自在，不明白淑贵妃问这些无用的话干什么。见她没说话，淑贵妃一把将人捉住，扯开她的衣袖。那里，雪白一片，没有疤痕，没有斑痣，没有守宫砂。

　　淑贵妃瞪大眼，狠狠盯住她，语气寒气森森：“你，敢，背叛，皇帝？”

　　程笙突然明白了什么，反应极快，抬眼回视，眸子漆黑如墨，闪动着烛光：“臣妾没有。”

　　被紧握着，力道越来越大，虽不很痛，但也有几分难受，程笙轻皱起眉。
　　眼中浮现疑惑与两分羞愤:“贵妃娘娘为何如此说！臣妾虽然身份低微，但好赖是学过规矩的，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淑贵妃低头，松了力道，突然放声大笑。

　　“贵妃娘娘…”程笙静坐在凳上，脸上神情恰到好处的担忧。淑贵妃对皇帝情根深种，皇帝不举，想必二人也不会孕育出什么孩子来。可是，这样的事情，如何能让外人得知？

　　生不出孩子来，淑贵妃身为宠妃，即便身份高贵，恩宠无限又如何？还不是替那无用的皇帝白白担了那些不能生的名声。

　　淑贵妃停住笑，将袖上衣裳往上扯，肌肤雪白柔腻，其上，守宫砂红如血。

　　程笙面上震惊，带有几分不可置信，眸子轻颤：“贵…”

　　“你闭嘴！”淑贵妃拉下衣裳，冷声：“本宫不需要你来可怜。”

　　微微低头，程笙伸过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一碰上她就被淑贵妃狠狠甩开，她站起身，将满桌的酒菜尽数打翻，盘盏噼里啪啦碎了满地。风灌进殿，将微开的窗户打的砰砰作响。

　　宫女们听到屋里头的响动，纷纷推门而进，“娘娘！”

　　只瞧见淑贵妃气息不定，面容犹带愠色，而程笙坐着，低下头，没有说话。

　　银环冲到程笙面前，赶忙查看她身上有无受伤，五华攥着手，也来到淑贵妃身前：“娘娘这是怎么了？”说着，身子往前移了几步，防止淑贵妃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程笙盛宠在身，可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了。她也奇怪，淑贵妃刚开始来的时候还好，怎么一下子便要摔碗砸盆的。

　　淑贵妃没说话，只是深深呼吸几下，带着人径直走了出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几个宫女，风刮得极乱，将她火红的裙摆扬起，呼啦啦地飞。

　　后来，渐渐被夜色吞噬，淹没那团火红的艳色。

　　程笙自认为她不是个好人，所以，她没有解释皇帝的事情，也不能解释。为对淑贵妃那点同情，而将自己深藏的秘密暴露出来，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淑贵妃天真，一颗心挂到皇帝身上。误会皇帝是假不举之后，才会如此反应。
　　她才不是淑贵妃。

　　窗外风呼呼地刮，吵得人耳根子烦，入秋的天有些寒气，程笙将暖炉子抱在自己怀里：“准备一下，歇息了。”

　　暖秋上前关上窗，应了声：“是。”

　　程笙躺在榻上，望着一摇一摇的烛光。“别吹，夜里留着灯。外头冷，今夜不用守夜，我一个人睡。”没有月亮的夜里实在是暗，太暗总能让她想起昨夜那个晚上。

　　陌生的男人抱着她的腰，在一片窸窸窣窣下随着她的呼吸而喘息。花香浓郁，到处都是，她只觉得热且疼。

　　风还在刮，哗啦啦，呼啦啦，一阵接着一阵。

　　程笙闭上眼，握紧胸口的玉牌，指尖不住抚摸。玉牌工艺粗糙，料子也不算好，这是温子斐给她的唯一一件贵重物件。

　　说贵重，其实比起妆匣中的东西样样不如。只是当年，温子斐和她一个是没人关心的农女，一个是穷苦书生，这个玉牌，这是他给村口老人写了许久的信才赚来银子买的。

　　抄信的钱不多，一次不过几个铜板，或者拿点鸡鸭鱼肉抵押了事，他性子温和，也没拒绝过。几个铜板几个铜板慢慢地攒下来，竟然攒了整整一年，才能买下那玉铺子里较便宜的玉牌子。

　　拿给她时，是个大冷的天，他穿着薄袄，指骨都被冻出几块青紫的疮，来到她正在生火的厨房。

　　起初抿唇，颇有一分拘束：“你的生辰是？”

　　程笙正往灶里塞火柴，明明晃晃一片光将侧脸映的格外秀气，她没理他的话，扯着他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个汤婆子。“刚灌好的，还烫，你手上长疮，不要来这里，容易痒。”

　　温子斐摸着汤婆子，抿唇笑：“一个人做一大家子菜，力气不够，过会我帮你。”

　　话说到最后，又重复了一遍：“你的生辰是？冬月吗？”

　　程笙随口答：“是。提那个做什么，女子及笄后就不兴生辰了，我去年已及笄，就不记那个。”

　　“及笄，是该找人家了。”温子斐沉默下，又看了眼正在鼓捣柴火的程笙。

　　她手指无意中顿住，将木柴往里扔，低低道：“我这样的人家…”

　　手中忽然被塞进一样东西，有些凉，是块玉牌子，其上刻着并蒂莲，她手掌下意识握住。

　　身后传来温子斐的声音：“这是及笄礼，也是生辰礼，更是…”他显然有些局促，指骨的疮都在隐隐发痒，最后到底还说了一声：“定情信物。”

　　“阿笙，你可愿意？”

　　那天下了雪，灶房里火光却大，又红又亮，将两个年轻人的脸和耳根子都映的发红。风雪中，听到少女极低极低的一声：“好。”

　　宫里的火光也亮，上等的高烛，不过一支内殿便被填满光，刺得人眼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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