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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九】
【章二十九】
夜深——
印尚君没叫上一个宫人，自己一个人走出了寝殿。秋夜凉意甚浓，这个季节人不知什么缘故，总有点感怀，而且特别念旧。飞蛾扑打着灯光，他看着蛾子的翅膀被灼热的灯燎去半边，依然不管不顾的往上靠，心底一阵恶寒升起，伸手碾死了它。
“你蠢得让我自卑——”
他低语，自带颤音的嗓子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呢喃。
似是自嘲又似是埋怨——
偏殿离他的寝殿有七百米的距离，楞在他走走停停的耽搁下，花了三十多分钟。这间偏殿原本是先国主用来关押废妃的地方，现在他拿来给自己的二哥用，也是变相的挖苦和讽刺。
先国主十四个子女里，他和二皇子是最不亲近的一对兄弟。
印尚君自己知道原因，青岂从不知。
尽管他和青岂不是一母同胞，但印尚君的母妃是当时的首相大臣的女儿，身份自不必说，青岂母亲是大后——先国主的正妻，按理来说，同样尊贵的兄弟应该更有共同话题，更容易抱团。但是青岂宁愿对备受冷落的宫人之子悯伽尔关怀备至，也不愿意接近他半分。
是青岂太骄傲？还是他太自信？
那年，他逼青岂放弃王位的方式很简单，仅仅是绑了年幼的悯伽尔而已，二皇子竟乖乖就范，扔下了兵权和明显的优势，自愿走入偏殿，成为囚徒。
悯伽尔有那么重要？
他不懂，也不问，五年以来，从不问。
偏殿没有窗，只有铁栏，这样冷的天，四面透风，想也知道薄衣薄裤的青岂有多冷，而他的二哥最怕冷。
十五岁时，大冬天的被他推入河里，落了病根。这样想想，被青岂忽视，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么想着，已经站在了青岂的窗下，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也许是这位失势的皇子太安分了，守卫们也随之放松了警惕。按以前，这种事让印尚君发现，守卫的人头一个都不会留，不过今日，这样看来倒有些方便。
青岂浅眠，这时一定在看书。他咳嗽一声，过了一会，听见里面稀稀疏疏的声响。然后是他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总是温和的开始又温和结束的发声：“谁？”
“印尚。”他去掉了自己作为国主的名号，只留原本的姓名。
在二哥青岂面前，他从来都是印尚，不是印尚君，向来如此。
好一阵沉默——
怕是等不到答复了，印尚君自顾自的说道：“我今天差点杀了小弟。”
小弟——
这是绝无仅有的称谓，只出现在他和二哥的对话之中。如果悯伽尔听到，不知道会不会落泪？
“你杀他作什么？”
“他犯了错。”
“伽尔还年幼，很多事不懂的。”
伽尔——这个亲昵的称呼，在印尚君心口卡住了。
其实，在印尚君的印象里，这个小弟弟也是年幼的，因为不苟言笑也因为沉默不语，对这个很不起眼的手足记忆总是模糊的。
“他丢了祭司庭要的东西，而且对于那边的人来说，很重要。但是，我没杀他——”
祭司庭对于国主来说，对于比昆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二皇子不是不知道。
“我听说你上周吞了金，幸好国医中用。”印尚君忽的说道。
叹了一口气，那口气满是苦味，青岂道：“不会了——”
“怎么？二哥你的声音有点小，是不是又病了？”
青岂无奈走到窗边，隔着铁栏，国主清晰的听到他的二哥亲口重复：“再也不会了——”
这位二皇子，长发拖地，胡子也盖了下巴，只留一双蓝湛的眼，像是深水潭一般深邃清澈。
“头发胡子该修理修理了。”
“嗯。”青岂乖乖应答。
从偏殿回来，印尚君并没有直奔自己的寝殿，而是去了议事厅，尽管没人禀报，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一个人在等自己。
一进内室，就看见昆图斯在捶他的老寒腿。
“等了很久吗？”
昆图斯连忙转过身，行了一个下臣之礼，双膝着地，手背向上，头磕出声音。
那双腿又惨遭了一次折磨，印尚君朝两边的宫人示意，他们过来搀扶起了昆图斯，并且搬来了椅子。
昆图斯哪敢在国主站着时坐着，就规规矩矩的站在椅子边：“我这双腿，一到阴雨天就会疼。”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和我父亲一起伐逆时，落下的病根吧？”
“寒冬腊月的河水，刺骨的。”
印尚君绕着昆图斯的椅子一圈，按住椅背往这位三朝老臣面前一推：“所以，还是在我这里更舒服些吧？”
昆图斯不敢作答，这种问题怎么答都是错，不如闭嘴。
等昆图斯落座，印尚君突然把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狠狠一压：“今天，我第一次见你如此卖力的维护一个人。”
这一身老骨头哪能禁得住年轻国主的这一捏，昆图斯身上吃疼，嘴上没说出来：“悯伽尔领主他——”
“毕竟是二哥在意的人——”国主把话接了过去。
“小人不敢！”昆图斯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又被国主按了回去。
绕到正面，双手抓着昆图斯两边扶手，弯腰逼视着昆图斯，这位六十五岁的老人被他吓得不轻：“我一直在想，如果今天这个位置上的人是青岂哥哥，你还是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吗？”国主说这话时，语气平稳，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但是听在这位老臣的耳里，却是地崩山裂的。
“国主，我老了——”终于，这位经历了三朝更迭的老寿星，像是被折了羽翼，扔在地上的鸟儿，用几乎哀求的语调说道。
骄傲如昆图斯，是从不肯低头服软的，印尚君对此心知肚明。
有了紧，自然要松一松，印尚君又把话题带到了正轨上：“我最近快被摩那斯的议案压得喘不上气了。”
七十二岁的摩那斯内阁首相，论资历，昆图斯都比不上他，这位先国主留下的旧臣为这个国家兢兢业业近五十多年，二十来岁就跟着印尚君的爷爷打天下了。昆图斯对摩那斯的议案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二，无非是最近一些新+政的反对意见，比如清+剿异+教+徒和女巫，据说因为新法，全国已经有大约五千多名女性被送上火刑架了。
而且这个数字在不断攀升——
“你对新政有什么看法吗？”
如果昆图斯是内阁首相，他也会反对，幸运的，他不是——
“国主一定有您的考量，最近一些新教和巫术在比昆盛行，的确需要整治一下了。”
“如果我是青岂，你一定会阻止的，对吧？”
“我——”
印尚君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发言，现在的昆图斯，除了说废话以外，就什么话都不爱说了，反正国主也不爱听。
在昆图斯身边转悠半天，陡然停在他的身后，让这位老臣脊背发凉：“可是我不太懂，为什么那时候你并没有直接站在二哥那边呢？始终保持中立，如果那时你站了队，现在的王位一定是他的。”
六十五岁的老臣沉吟片刻，答道：“国主，我从不去想如果，如果意味着后悔，我没有后悔的事。”
“昆图斯，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自负。”说完这些，国主不再多言，他走到茶海边，接着，开始泡起了茶，很快屋子被茶香充满了。聊到这里，昆图斯反而不慌了，心态也稳了下来。他看着印尚君倒出来的茶水是紫绿色的，眼睛兴奋的一亮，甚至心安理得的接过了国主递来的茶。
“你懂茶的，品品吧。”
“高岭国的潘神叶？”
国主没回他，朝他点点下巴，示意他试一试。
昆图斯并不急着喝，先是端着杯在鼻息处过一下，那香气立即带着蒸汽一并钻入他的嗅觉中，一股清淡又缥缈的桂香，然后那味道渐渐弱去，留下的是梅香，这香一下子抓住人的领子仿佛把他推入梅林中，那些优雅的高傲的寒梅瞬间历历在目一般。他吹掉热气，只用舌头沾了一点点茶水，就立刻呆在原地，久久回味不过来。
“怎么样？”见昆图斯这样，印尚君笑意盎然。
“真的是潘神叶吗？”
“看来，对茶研究入骨的你也有尝不到的茶啊——”
“小人只是稍微接触一点点。”
“高龄国主今早送来的，一两都不到。潘神叶，你听过它的传说吗？”
“潘神因为触犯天规被剥夺神位，贬为凡人，于是他与堕落的该隐达成交易，成为吸血鬼，永世叛逆。他曾经守护的森林被他一团大火烧个干净，火灾后，长出一种茶树，那树紫根红叶，泡出来的茶天下一绝，没有其它能与之比肩，我一直以为只是传说。”
“传说都是有真实依据的，你不信吗？”
“我不信眼睛看不到的，现在我信了。”说完，昆图斯又迫不及待的喝了第二口。
“一会你把这茶带回去吧。”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珍贵的——，昆图斯赶忙站起身连连低头：“小人不敢！”
“我不懂茶，潘神叶在我这里也是浪费，倒不如交给懂它的人。”说着，国主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了昆图斯的手里，然后握住了另一只：“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小人小人的自称，从不称臣，我很沮丧。”
昆图斯不知该怎么应答君王的好意。
“红衫祭司找过我了，给了三个月的期限。”
“臣明白。”
国主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昆图斯抬起头，见到了一张被笑充斥整脸的面孔，但是这笑看在他心里，没来由的发慌。
“你两个小女儿都嫁人了，为什么长女始终没嫁呢？”
全世界都知道昆图斯有一个女奴生的长女——洛林。
昆图斯手一抖，差点从国主手里脱落出来。
所谓的君王之道，帝王之术，就是让他的臣子，不断在冷热之间无差别切换——总是热的，就懈怠了；总是冷的，就解离了，印尚君深谙其中的道理，并且玩的很溜。
“长女性子古怪，对婚嫁兴趣缺缺。”这句话每个字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谎言，他的那个女儿洛林，真就是让人头疼的存在。
“她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吧，有些事由不得子女，需要父母操心。”国主像个穷追不舍的媒婆，温言相劝。
死死的抿着嘴，就算是潘神叶的香味现在也不能让他再次开心，心沉到了谷底：“您说的对。”
“幼弟悯伽尔，你喜欢得吧？”
三朝元老心里狠狠叹口气，得罪谁，也别得罪国主，君王记得仇，比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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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BG\BL两手都要抓~~~~~~都要硬~~~~~~~~~
啊啊啊啊，我才发现我少发了一章啊~~~~~~~~我怀疑你们是怎么看的，少一章剧情不连贯没人说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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