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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人（1）
“是苏达华家吗？家人马上来医院一趟，他摔倒骨折了！”
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了苏家的清晨，苏母哭天喊地，看向苏优宁的目光宛如仇敌，她手指着自己的女儿，择人而噬。
“我怎么养了你个白眼狼，苏优宁你还有人性吗？那是你爸爸，你亲爸爸，你就看着他去死吗？他有严重的关节炎，看守所阴冷潮湿终日不见光，你让他怎么过，坐着等死啊！”
苏母的哀嚎声凄婉凌厉，狠狠扎在优宁柔软的心脏上，鲜血淋漓万箭穿心，她所有的冷静自持瞬间崩溃瓦解，为了幸福放弃救父亲的机会，真的对吗
*
常宁人民医院的特殊病房内，白炽灯的光照在洁白的墙面上，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消毒水的味道，清冷刺鼻。
苏父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小小的病床上，以往的意气风发消失得干干净净。
短短几天时间以往精心掩盖的白发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干枯泛黄的脸颊上挂着薄薄的一层皮肉，眼眶深陷眼睑下一片青紫，乌色的嘴唇干裂还带着丝丝血色。
他闭着眼，面色憔悴眉头紧锁，看得出睡得并不安稳。
苏优宁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苏母暴躁推开女儿，扑到病床前哭嚎出声。
“老头子你醒醒啊，我快被不孝女逼死了，你还在她就这么对我，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啊，老天爷开开眼不下个雷劈死白眼狼吧！”
“家属保持安静！病人刚吃了止疼药，好不容易才睡着。”病房里的医生皱眉道，家属素质不行。
苏母依旧我行我素又哭又闹。
病房外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不耐烦了:“家属再闹，我们把病人带走了。”
苏母瞟了一眼西装革履的公务人员，心下一怵，总算安静下来。
这时主治医生开口了:“家属麻烦去办公室一趟，有些病情我们要当面沟通下。”
苏优宁死死拽住苏母的胳膊，方才把她拖出病房。
“长话短说，病人的风湿病一直小心控制保养才没有复发，这种慢性病对生活环境和身体状态的要求很高，坦白地讲，继续呆在看守所我们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而且老年人骨质疏松严重，最怕摔倒，下一次可不是骨折这么简单。”
医生顿了顿叮嘱道：“还有一件事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检查发现病人有早期脑梗症状，血压也偏高，一不小心。”
“脑梗，什么脑梗？”苏母焦急问道，她虽然不懂，但从白大褂表情来看绝不是啥好词。
苏优宁扯扯她妈的袖子，小声道：“俗话说得中风。”
“中风！”苏母两眼一抹黑直愣愣倒了下去。
苏优宁赶紧接住她妈，又抹风油精又掐人中的，才把老太太整清醒过来。
从苏父出事以来，苏母的眼泪便从未干过，水龙头还有歇的时候，她不，说哭就哭毫不含糊。
“妮啊，妈妈求求你了，救救你爸爸吧，你爸把你养大不容易，小时候为了给你交学费，顶着寒冬酷暑长途跋涉帮学生补课挣钱，皮晒脱手长疮，这些你都忘了吗？人不能丧良心啊！妈，妈给你跪下了！”
说完，苏母扑通一声跪在苏优宁面前，声嘶力竭：“你爸真走了，下半辈子你能过得安心？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亲生父亲都见死不救，以后哪家人敢让你进门！”
要不是情景不对，苏优宁真想给她妈跪了，正说反说红脸白脸威胁利诱，当家庭主妇简直屈才了，奥斯卡果断欠她老人家一枚小金人！
她工作三年，实习期的工资不算，转正后每月除了三百块钱交通费其他的钱一律上交，就这样她妈还不满意，背着她联系家长给人小孩补课，不接她便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不是苏优宁带学生有两把刷子早卷铺盖走人了，真出事了她妈掐着膀子立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责怪优宁不会做人活该被人举报，这哪是亲妈，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她妈也不想想身无分文怎么和别人搞好关系，办公室聚餐不参加，份子钱能躲就躲，每天板着手指算发工资的日子，外地的同事们都在背后议论她吃住在家开销小，还这般抠门小家子气，她能怎么办？二十五岁的高中老师存款从没超过四位数，口袋比脸都干净。
苏父出事，她退都快跑断了也没能从她妈嘴里捞到一句好，甜言蜜语热切关心全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嫁给家暴渣男摆平家里的破事。
她是苏家的是孩子，哥哥们也是，为什么每次牺牲的只有她一个，苏父可以为了苏显贵升学大摆筵席十八桌，苏母可以为了苏显赫不远万里去大城市劳心劳力整整三年，为什么到了自己这就只剩下委曲求全顾全大局呢？
都姓苏，都流淌着爸妈的血，就因为她少长了那个恶心的器.官，便注定低人一等吗？苏优宁不服。
她不信苏母不知道庄家是虎穴狼坑，她寒心就寒心在，明知如此苏母依旧执意把她推进火坑，她埋葬的是女儿下半辈子全部的幸福，为何这般理直气壮。
苏优宁潸然泪下，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些年为家里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
苏母的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她呆呆地站在，仿佛灵魂飞起飘在半空中，此时此刻，她只想给下方浑身溢满绝望的女孩一个拥抱，告诉她足够了。
两小时后，苏父醒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下眼前的妻女，声音沙哑说道：“来了。”
苏母飞扑上去，眼含热泪哽咽道：“老头子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这个家就散了。”
苏父拍拍妻子的手背，柔声道：“我在，散不了。”
苏母哭得更加厉害，眼泪止都止不住。
“这些天，苦了你们了。”
“不苦，不苦，只要你没事，我们怎样都没关系。”苏母握着他的手，眼泪汪汪说道。
“老头子，医生说你的身体。”
“老毛病了，别瞎操心。”苏父安慰老妻。
“这次不一样，医生说……”
苏父拦住苏母，“我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
苏父把目光转向苏优宁，问道：“优宁也在，马上中考了，学生离了老师可不行，回去工作吧，工作要紧。”
“爸，我……”看着父亲关怀的眼神，苏优宁哑然。
“放心，爸爸没事。”
“老头子，这都啥时候了你还逞能，老二找的律师说要判刑，你一把年纪可怎么办啊？”苏母又哭了起来。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以前心存侥幸总觉得查不到自己头上，现在也想透了，该怎么判怎么判吧，我苏达华教书育人一辈子，没想到临老了栽在钱上，莫伸手伸手必备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苏父感叹道。
“要不是为了老……”苏母口不择言。
苏父的眼神徒然凌厉起来，呵斥道：“老婆子，瞎说什么！”
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苏优宁辗转反侧睡不着，头皮都快挠破了。
午夜时分，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老什么？
苏优宁麻利掏出手机打开购票app，找到前往京都的车票，提交不成功，还不成功？眯着眼睛一瞅，凌晨三点，苏优宁泄气。
她瞪大眼睛熬到早上六点，订票出发没和任何人交代一声。
这是苏优宁第三次去京都，前两次都是为了公差，她知道苏显贵在京都，但不知为何抗拒踏进他家的大门，苏显贵也从未邀请过她。
苏显贵住的小区是十几年前的小公寓，两梯二十几户，楼道里横七竖八挂着晾洗的衣物，各式各样简陋的鞋架琳琅满目，泛着油光的排插接起一部部小巧破旧的电动车，狭窄的走廊走人都困难，这一刻苏优宁终于明白苏显贵为什么从不邀请别人来他家，一腔怒火骤然熄了大半。
咚咚咚，苏优宁轻轻地敲响了2210的房门。
“谁啊？”惫懒的男声从屋内传来。
吱呀一声，防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苏显贵疲惫的脸映入眼帘。
“小妹！”苏显贵语气里掩盖不了的惊讶，搭在门框上的手指骤然收紧，难堪窘困五味杂陈，他尴尬扶了扶金框眼镜，艰难开口：“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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