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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阿柴被押送流放的前一天，他的妹妹柴枝槿到了京城。
接到消息的江渔第一时间赶到公主府，见杨纪堂正捧着书与一个葛衣少女叙话。
少女皮肤微黑，这点倒是和阿柴相似，模样清秀，眼神明亮，面对当朝长公主，难免拘谨忸怩，也不太敢开口的样子。
江渔小心翼翼地问：“是柴枝槿吗？”
“是，你就是江姑娘？”柴枝槿音脆如黄鹂。
“对……”想来是杨纪堂向她介绍过自己，也不知有没有说她哥哥被查明为真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想到这里，江渔有些不安。
杨纪堂放下书道：“枝槿也通诗书，我打算让她留在公主府做事。”
江渔先是一喜，对上杨纪堂的双眸，竟有些不安，柴枝槿留在公主府做什么？是婢女吗？还是像独孤秋罗那样，成为她的身边人？
“要不……还是随我去扬楼？你哥哥之前是前堂主管，你可以接任他的位置。”
杨纪堂勾起唇角，轻声道：“暴殄天物。”
江渔不满侧目。
柴枝槿没想到自己会引来双方邀请，像只瑟缩的小兔子缩了一缩，道：“我可以先见我哥哥吗？”
“可以，我书信一封，明日为他送行。”
柴枝槿去处的事就先搁置了，江渔虽然明白她这性子，不适合在酒楼招呼客人，但当初她哥也是这番腼腆的模样，还不是一样干下来了，一想到让人留在纪堂身边，总不是个事。
次日一大早，江渔就在扬楼被人唤醒，眼皮重得像垂了铅，还要勉力爬起床去送行。
扬楼外，长公主出行，长如蛇的车队将马车拥在正中，江渔上了马车，张着嘴，呆傻地问：“你怎么也来了？”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杨纪堂无奈地摇摇头，自己专程带人来叫她起床，还问为什么。
江渔才发现柴枝槿也在车里，缩在一角，红着眼睛，毕竟是至亲离别，难免让人伤怀，不过……她现在真的很像小兔子啊。
在江渔的连篇哈欠中，长长的车队到了城外送行处，天蒙蒙亮，远近处的景色都模模糊糊的，江渔还没找到人在哪，柴枝槿就已经哭着扑进了阿柴怀里。
江渔又打了个哈欠。
“有这么困吗？”杨纪堂关切地问。
“是很困啊，要教二十个厨娘做蛋糕，这几天累死了，对了，你肯定要赴寿辰宴吧。”
车外的哭声更响，杨纪堂抿了抿唇，“当然。”
很快，哭声又变成了小声啜泣，江渔估摸着他们兄妹说话说得差不多了，下车给两个衙役塞了点钱，嘱咐他们一路好好照顾人——这一招还是看水浒传学的。
阿柴在牢中日久，果然黑瘦了许多，不过眼神更加发亮，精气神还在，他见江渔出来，一揖到底，又对着长公主的马车深深作揖，感激道：“多谢长公主与江管事相助，柴某没齿难忘。”
果然，人一到送别的时候都会文绉绉的，见他精神不错，江渔忍着困，心情也好多了，只要能活着，一切都有希望，阿柴依然可以拥有幸福的人生。
她释怀道：“我还怕你们兄妹二人抱着哭成一团，你没有颓废下去就好，两年后再回来，扬楼依然有你的位置。”
阿柴笑出雪白的牙齿，有点羞赧道：“恩情太多无以为报，只怕我走后，会经常想念江管事的手艺。”
江渔想了想，自己的手艺……好像除了最初做了盘炒馍给他尝，后来也就给过阿柴一颗糖山楂，他还接得手忙脚乱，说到底，也只是个大男孩……
“好了，你已谢过了，就不用拍马屁了。”
“江管事，小妹年幼，劳你费心……”说到这句，阿柴脸上满是不好意思。
“枝槿和你这么像，一看就是不说话，心里比谁都有主意的人，别拿她当孩子看，放心吧，她肯定平平安安地等你回来。”
阿柴点点头，柴枝槿也哽咽地低声说着什么。
出发的时辰到了，因为是长公主出来送行，衙役还多拖延了一会儿，实在拖不下去，才禀明情况。
江渔带着依依不舍的柴枝槿回到马车上，忽然打了个哈欠，对杨纪堂道：“让一个小姑娘跟我在厨房混着，确实不像话，还是和你去公主府吧。”
杨纪堂有些奇怪：“为什么改主意了？”
柴枝槿也怯怯地不开口说话，她从没想过由自己来选择。
为什么？因为见到阿柴，她想到阿柴的人生已经毁了一半，而柴枝槿的人生才刚开始，怎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念头，就影响了她，公主府是更好的出路，杨纪堂也不会亏待她。
不过江渔没有说出这番话，只是含着笑，困倦地闭上眼，在目光追问中睡着。
醒来时已到扬楼，杨纪堂眸含忧色，关怀道：“你要是困，就回去再睡会儿吧，宫里交给你的差事太累的话，也可以辞了。”
“这怎么行，做事哪有做一半的道理。”江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又道：“你留个侍卫下来，我要做点东西，快马加鞭送出去。”
“做什么？”杨纪堂虽不解，还是拨了侍卫，连同自己，一起留了下来，不过吩咐了人，先把柴枝槿安排去书阁打理书籍——还真是适合她的好去处。
杨纪堂主动道：“知道我为何安排她去书阁吗？”
“因为她会读书识字？而且胆小内向，像只小兔子？”
这什么跟什么？杨纪堂被她逗笑：“又说胡话，枝槿还年幼，我怕她现在不懂事，是非不分。如果她留在你身边，某日知道是因为你查明案情，才让他兄长自首落网，她不爱说话的性格就会是个隐患。不如留在我府内，我会让人教她读史书、学刑律，等她懂事了，自然会明白你是对他们兄妹好的人。”
竟然是因为这个，江渔愕然，纪堂考虑得如此之深，又如此周到，自己真是落了下乘……
“你这样我会很感动的，看来要把好吃的分你一半，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了。”江渔用不认真的语气说出最认真的感受。
又来了，一感激人就只会下厨，不过杨纪堂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别的招式，笑道：“拭目以待。”
江渔从没说过，她对于让阿柴自首这事，心里总有些别扭，不是愧疚，或许是尴尬，加上别的一点什么，因此带了点弥补的想法。
一钵红枣，和四倍量的山楂洗净，总算是从青州商人那里买到了不那么酸的山楂，颗颗披了大红袍，饱满油亮。
糖山楂不好保存，山楂球只要放置得当，可以保存半年，这样阿柴在远方，也能品尝到来自扬楼的味道。
原本她是想做给杨纪堂吃，不过那次做过糖山楂后，二人经历了太多事情，也就把这茬给忘了。山楂本来最开胃，正所谓酸味胜过隔年醋，清肠消腻果中王，江渔觉得糖山楂的酸甜度不够完美，还是山楂球更适合。
做法很简单，山楂和红枣煮熟，揉烂成泥，加少量糯米粉调和，和以蜂蜜，揉团放凉即可。
为了易于存放，水分被沥得很干，揉出来的山楂球弹牙不黏，轻捏一下还会回弹。
江渔一共做了两罐，一罐交由侍卫快马加鞭追上阿柴给他，一罐给了身边的杨纪堂。
杨纪堂当即取了一枚山楂球放在嘴里，细细品尝，道：“和之前的糖山楂很不一样。”
“当然很不一样啦！之前是野山楂裹糖，外甜内酸，这是山楂球，经过蜂蜜和红枣调和，酸甜适宜，绝不倒牙，你没胃口时就吃两丸，保管口水长流，吃嘛嘛香。”这么明显的不一样，江渔气鼓鼓地解释。
杨纪堂却不是这个意思，摇头道：“我说的不一样，是尝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难道我没做好，太酸了？还是山楂皮涩味没去掉？”江渔一下就紧张了。
杨纪堂没有直说，拿起一枚山楂球，放在江渔嘴边，冰凉的指尖抚过有些干燥的唇，江渔乖乖咬下。
很好吃啊，究竟是什么感觉？
杨纪堂说：“是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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