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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以前怎么没看出纪堂还会呛人，亏自己还对她景仰有加。江渔可怜巴巴地在心中腹诽。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天色完全黯淡，树林里既没有星光，也没有明月，只有呜呜的风声和幽寂可怕的林木，看不清来路，也看不见去处，不知踏向的是何方。
呼吸交错间，江渔怂着头道：“这么恐怖的氛围，总觉得会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佩玉一个人被绑在树上，连个说话的都没，难怪你不动手收拾她，光是在林子里被绑一夜就够吓人了。”
纪堂先是轻笑，然后表情渐渐归于悲伤，佩玉的背叛给她带来了不小打击。
说来也有意思，她二人抓到叛徒后，既没有严刑逼供的打算，也没有杀人泄愤的报复，江渔身为现代人，一向是知法守法好公民，没杀过体积比鸡大的动物，虐待小动物都不行，更别提对人逼供了；而纪堂是因为与佩玉相处了几年，心中尚有感情，想着留她一命，次日得救后再来处理。
漫无目的走了一阵，二人喘着气在一块巨石背阴处歇下，江渔感受着自己颤巍巍随时会跪倒的腿，说什么也不肯再动了。
“不行了不行了，肚子饿瘪了，手脚也废了。”江渔瘫成一个“大”字形。
现在就是把两个人掏空，都掏不出一口吃的，纪堂也觉得饥渴交加，往日她没胃口时，少吃一餐也没什么，今天却不行，消耗太大，又吃了不少助消化的山楂，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回。
“忍忍吧。”纪堂挪了挪她的身子，紧挨着就地躺下。
江渔感受着落在耳侧的呼吸，瞪大了眼，惊奇道：“怎么回事，你不嫌脏？”
“都这样了，有什么好嫌的。”也是，身上早就脏得不成样子，兴许比泥地还脏。
江渔撑起手臂，侧身看她是不是被什么山精魑魅掉了包，却“哎呦”一声，觉得自己娇嫩的臀部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什么东西啊？”伸手摸到被压断的草茎，她没好气地拽出埋在土里的草茎刺头，为自己的娇臀报仇。
近距离看她这番动作，真像个孩子一样，纪堂失笑道：“你和它有什么好较劲的？”
“我憋屈啊，虎落平阳被犬欺，总不能连棵草都欺负到我……诶？”
还没来得及品味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就戛然而止，纪堂关心道：“怎么了？”
即使在这样的夜里，江渔的眼睛也亮得吓人，激动道：“发现个好东西，”
“嗯？”纪堂也好奇地侧过身，江渔猝不及防出手，往她嘴里塞了个拇指大的果子，还带着泥土清香。
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纪堂从未吃过这种纯天然不清洗的野果，皱着眉头无论如何也不肯咬下去。
“唔……放手……不准……”
江渔偏要坏心眼地往她嘴里塞，一边塞一边道：“这是石皮黄的果子，解饥又解渴，这东西长在土里可不常见，你不吃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唔……”纪堂按住她的手，拼命想避开，但她平时规矩惯了，即使挣扎也做不出大幅度的动作，云纹锦绣的白衣沾着泥土，蹭得有些凌乱，纤细如玉的手臂抓着江渔微微用力，秀发如瀑散了一地，双眼紧闭，眉头紧蹙，贝齿咬着嫣红的下唇，抵抗野果的入侵，在这样的黑暗里，她是唯一目测可见的美景。
绝对不是自己思想不纯洁，而是这画面太诱人联想。江渔忽然意识到不妥，自己这是什么流氓行径，她连忙收回手，怯怯看向别处。
纪堂也缓缓松手，睁开眼，直盯上方的树影，急促的呼吸显示内心的不平静。
江渔默默转身，拔出更多石皮黄，用衣裳擦得锃亮，丢进自己嘴里，甜中有点涩，不难吃，还算能入口。
“喂，我把皮剥了，很好吃的，赏脸尝一点呗？”江渔举起果子放在她眼前，这回没有强塞，而是晃来晃去地诱惑。
黄澄澄的表皮下，是雪白清香的果实，挺秀的鼻子有个微微抖动的反应，喉管起伏，落在江渔眼里，她笑着将果子放在纪堂手里。
这回纪堂没有拒绝，轻轻捻起，也不知鸽子蛋大小的野果是怎么剥的皮，她仿佛在摩挲观察什么珍品，一颗果实在指尖被揉来揉去，才轻轻咬了一口，如同一道火引，烧着了肚中的饥饿和喉中的干涩。
“我还想着，你再拒绝的话，我只能再出下策。”
“什么下策？”
“先讲个故事。”
“……你讲。”
天为幕，地为席，黑夜成了最好的遮蔽物，二人都半坐起身，靠在巨石上，江渔润了润嗓子，在难得的宁静中缓缓开口道：“从前，有个富家公子，自幼锦衣玉食，尝遍百味珍馐，佳殽异品，吃腻了山珍海味、燕窝鱼翅……”
“燕窝鱼翅是什么？”挑食了小半辈子，却没听说过燕窝鱼翅的纪堂认真发问。
气氛骤然被破坏殆尽，江渔差点把自己牙咬碎，凶道：“别打岔，你当成鲍鱼就行。”
“哦……”
“继续说，这样一位享尽口腹之欲的富家公子，却觉得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他都吃过，不过如此，于是他越来越不爱吃饭，身子逐渐消瘦。公子家大业大，族人四处搜罗奇珍美食，他都不爱吃，无奈之下只好贴榜寻奇人帮助。”
纪堂歪头思考，这讲的不就是自己吗，若自己是故事中的富家公子，难道她要自诩奇人？还真是……不要脸。
江渔还在认真讲故事，没意识到自己被扣上了不要脸的标签。
“后来出现一位得道高僧，告诉富家公子，世界上还有一种他从未吃过的人间至味，但这种美食要翻山过河，就地品尝，问公子愿不愿随他去。公子非常好奇，不信世间还有他没吃过的美味，因此答应了和高僧同行。”
“二人走了一天一夜，翻过三座山，跨过两条河，公子又饥又渴，问美食在哪里，高僧说，再等等，马上就到了。于是他们又继续走，直到天都黑了，公子问，美食在哪里，高僧指着前面一间寺庙说，再等等，美食就在庙里。他们到了庙里，高僧先要了桶白米饭，公子又问，美食呢？高僧说，再等等，马上就来了。公子实在饿坏了，等不及传说中的美食，狼吞虎咽连吃三碗米饭，才问，美食怎么还没来？高僧笑着说，方才你连吃了三碗的，难道不是美食吗？公子恍然大悟，厌食之疾不治而愈。”
兴许的讲故事的技巧太差劲，江渔将故事说完，身旁的纪堂竟没有反应，依然呆呆地看着头上树影，太打击人了。
片刻后，她感受到江渔的目光，回过神来，道：“这是个好故事，但不适合我，我不爱吃饭的原因和他不同。”
“没觉得有哪里不同……”江渔低声咕哝，但在这样的环境里二人都能听到。
纪堂无奈瞥她一眼，这货胆子越来越大，都敢当面顶嘴了。
江渔抬头正色道：“但道理是一样的，你不愿意吃是因为不够饿，饿上三天三夜，哪怕馊馒头都是美味，正如你不愿吃石皮黄是嫌它脏，如果我们在山上多困几天，要靠它救命，你还会嫌弃吗？别说多困几日，光是饿上一夜，你也撑不住的。”
“好吧，说得有理。”纪堂的表情更加无奈，颇有种你这么会讲故事说什么都对的认命态度。
才不管她究竟怎么想，江渔递过一把方才一边讲故事一边剥好的果子，狡黠道：“既然有理，就多吃点，我变不出三碗白米饭，却能变出一把石皮黄。”
纪堂愣住，片刻后连名带姓地喊：“江渔。”
江渔心上一颤，也一本正经地回：“怎么了？”
“之前我夸你时，少说了一条。”
“啊？”
“除了胸有傲骨，有勇有谋，还有三寸不烂之舌，不愧是尝遍百味的大厨。”
江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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