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开花（重生）

　　玉姐儿是小孩子心性，一觉睡醒，第二天又是乐呵呵的。

　　只是月芝却不像她这般忘性大，心里总想着这些事，一不留神，便将手给割了。

　　月芝嘶了一声，忙进屋，上次顾明着小伙计送的金创药还剩了些，一阵乒呤乓啷，她从床头的小几屉里找出来撒了一些。

　　手正伤在左手食指上，挺大一个口子，十指连心尚不多说，单是洗菜淘米不利索就够月芝头疼，偏巧今天赖婆子去镇上送货去了，家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就在月芝咬着牙想要接着做的时候，顾明纯净而又温柔的声音在院中响了起来。

　　“玉儿，怎得今日你不理睬我了？”

　　月芝放下刀，提脚跨过门槛出来，见顾明正半蹲着身子逗玉姐儿，手上还拿了个竹签，竹签上面粘的蝴蝶比上次玉姐儿拿的还大。

　　“玉儿，你看，这是你喜欢的糖灯影儿。”

　　可玉姐儿今日并不吃他这一套，扭了身、嘟着嘴自顾自地看自己的书。

　　“玉儿。”月芝一手倚在门边，扬声叫道，“顾叔叔与你说话呢。”

　　玉姐儿抬头看了眼月芝，发现她脸上一片平静，虽无怒容可也不像往常一样对自己笑，便扁扁嘴，不情不愿地接过了顾明手中的糖灯影儿。

　　“谢谢顾叔叔。”

　　顾明见她接了，便站起身对月芝说道：“月芝妹妹，这几日母亲一直念着玉姐儿，想要见她，我便应承了今日接你们过去呢，正好快要正午了，便一道去我家用午食吧。”

　　月芝站在那望着阳光下的顾明，深秋的日头，泛着金光，人站在下面，好似镀了一层金，朦胧得不真实。

　　她心底并不想去，昨夜玉姐儿的话是虽是童言无忌，却也搅得她心神不定了一宿，她是对顾明只有感激之情，可是天长日久的，怕是架不住有心人嚼舌根子，到时候怕是会闹得两家都不好看。

　　“月芝妹妹……”顾明见月芝站在门边上，定定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月芝回了神，勉强的朝院子里的两人笑了笑。

　　因着要洗菜切菜，大袖衫不方便，月芝便换了件窄袖衫，袖子扎的高高的，莹白的皓腕轻倚靠在门框上，白色与褚褐色分明，却又透着别样的风采。

　　“你手怎么了？”但很快顾明的心思便从风花雪月上转开了，原来月芝的左手一直放在背后，回神的时候习惯性的抬起左手拢了拢乌发，这才被发现。

　　顾明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一时间竟忘记了避嫌，径直握上了月芝的手。

　　月芝微微挣扎，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刚刚切菜的时候割到手罢了。”说完见顾明依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她又说道：“已经上了金创药了，并不疼了。”

　　“都怨我，若是我早些来的话，你便不会切到手了。”

　　“这由于你有什么干系？”月芝不解，蹙着眉不解地问道。

　　顾明细细地看过了月芝的手，确定包扎好了才懊恼地回道：“若是我早些来的话，你就不用切菜了，如此，就更不会切到手，这不怨我还能是怨谁？”

　　月芝看着顾明愧疚的样子，倒真的是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心想到这般好的人，怎能与自己纠缠在一起，便愈加的不好意思。

　　适逢这时手上的束缚已经小了些，她便暗暗使了些劲，将手抽了出来。

　　“我菜已经备好了，今儿个就不去了吧。”

　　顾明闻言，长眉一挑，说道：“母亲怕是已经做好饭菜了，你这边还没下锅，还是去吧，再说你不去的话，母亲只怕会伤心，你也知道她那个人的，心思最是细腻，一点点小事都能哭得眼红气喘。”

　　月芝听了，倒不好再接着拒绝，毕竟顾夫人确是这般悲春感秋的性子，自己不去，怕是她会多想，无奈之下，只好收拾了庖厨，锁好门。

　　月芝在里头收拾着，顾明和玉姐儿就在外面候着，玉姐儿吃了半个糖灯影儿，心里的不舒服已经下去了一半多，好歹会给顾明好脸色了。

　　顾明先是唤了两声玉姐儿，见她虽不耐烦，却应了自己，便好脾气地蹲了下来，与她齐平，缓缓问道：“玉儿，顾叔叔怎得惹到你了，竟不与叔叔亲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更何况玉姐儿本就极喜欢顾明，此时顾明这样软软地轻轻地问上一句，玉姐儿心里仅存的一丝不平坦也没了，她一手拿着竹签，一手揽住顾明的脖子，扑进他怀里，用自己的脸摩挲靠近顾明，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顾叔叔并未惹到我，只是我说想要你作我爹，娘不高兴了。”

　　顾明心里清楚月芝不高兴的原因，因此并不问玉姐儿，而是哄着她，想要从她嘴里听到为什么想要自己当爹爹。

　　“因为顾叔叔你会买好吃的给我。”小小的孩子，大约世界里吃是最最重要的。

　　“还有呢？”

　　玉姐儿偏着头，鼓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说道，“叔叔对娘亲好，还有叔叔没有小弟弟，会对玉儿好。”说完紧紧地抱着顾明不撒手，就连糖汁糊到袖子上也顾不着了。

　　此时月芝已经收拾好了，看着玉姐儿这般模样便要她站好。

　　顾明一把抱起玉姐儿，赶在月芝开口前说道：“我抱着她去吧，反正也不远，马车就在外面。”

　　“她都多大的人了，这般娇纵坏了她。”

　　顾明一把抱起玉姐儿，回头对月芝道：“小姑娘可不就是要娇养。”

　　一路上玉姐儿都黏着顾明，撩着帘子叽叽喳喳地说话，气氛好到就连月芝想插一句嘴都不能够。

　　到了顾宅，也不要月芝牵，扯着顾明的衣衫蹭蹭蹭的就往里走，月芝在后头看的是极好笑又担忧，好笑是玉姐儿这气来的莫名消失的也莫名，担忧的是玉姐儿如此粘着顾明终究不是法子。

　　绕过影壁，望着顾家门上的灯笼，月芝凝了凝神，收住了愁绪，换上一副得体的微笑。

　　进了门到了厅上，才发现顾夫人已经早坐好了，面前的红木桌子上也已经摆上了菜，粗粗一看，十几道怕是有的，看来顾夫人又是忙了一上午。

　　“婶娘。”月芝行过礼又拉过玉姐儿，“玉儿。”

　　玉姐儿一听就撒开了顾明的衣衫，边甜甜的叫着奶奶边小跑着扑进顾夫人怀里。

　　顾夫人虽膝下有三个儿郎，可大郎顾阳是时常在外做生意的，一年到头难得回趟家，索性将妻儿一起带了出去，二郎顾月成亲却数载却未有孩子，还有一个顾三郎顾明，是到如今都还未有婚配，因此顾夫人实在是稀罕小孩儿，此时玉姐儿娇笑着朝她扑去，怎能不让她欢心。

　　顾夫人将玉姐儿抱在膝上，逗弄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下面还站着两人，忙招呼道：“哎，我光顾着玉儿，倒忘记你们了，快坐下，我们都是一家人，莫要拘礼。”

　　月芝、顾明两人依言坐下。

　　因着除了玉姐儿，席上只有三人，顾夫人坐主位，月芝和顾明便分坐两侧，这般说话要方便些。

　　上次相见顾夫人只顾着诉思念之情，倒是未多问玉姐儿的情况，今日情绪稍稍平静些，便问起了玉姐儿。

　　“玉儿今年多大了？”

　　玉姐儿坐在顾夫人膝头，捧着一根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可即便如此也不忘空出嘴来回答：“奶奶，玉儿五岁了。”

　　“哦。”顾夫人慈爱地点点头，又问道：“可念书了？”

　　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张口回答，玉姐儿便边啃鸡腿边摇摇头。

　　顾夫人抿了抿嘴，不赞同地对月芝道：“虽说玉姐儿是女子，可这世道女子也是要读些书、识些字才行。”

　　“本是说要给她请一个先生的，只是如今……”月芝话并未说完，但顾夫人已经明白。

　　“母亲，正好我有个熟识的人，是个秀才，倒可以请来为玉儿启蒙。”正当两人相顾无言之时，顾明开口说道。

　　“如此最好。”顾夫人怜爱玉姐儿，不等月芝这个亲娘说话，便作主答应，接着又回去逗玉姐儿，“玉儿长得聪明伶俐，以后跟着先生好好念书，给奶奶考个女状元回来好不好？”

　　玉姐儿自然是说好，还举着两只油乎乎的小手说要考个最大的女状元。

　　孩童天真的话将几个大人逗得是噗呲噗呲的笑。

　　月芝的厨艺虽说不错，但相较顾夫人还是差了不少，难得吃上一次这般好吃的饭菜，一不留神，玉姐儿就给吃撑了，抱着肚子说是走不动道。

　　月芝要给她揉肚子她还不肯，只要顾明，没得法子，月芝只好苦笑不得地陪顾夫人逛花园子去了。

　　顾宅要说最精致的去处，这花园当称得上名号，因顾夫人是个爱花惜花之人，顾老爷生前便采买了许多奇珍异花来种植，各种花都有，一年四季就没有萧瑟的时候。

　　这个时节虽说茑萝已经谢了，菊花却正开得热烈，园子正当中，一株绿云鹤立鸡群，远远望去，依稀可见花色老绿，花形丰满。

　　行走在美景中，人心里再大的郁结都解开了。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待走到那株远远的就吸引了月芝眼神的绿云面前停住了脚步。

　　“月芝。”顾夫人低声唤道。

　　月芝抬首，静静地望向顾夫人，知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顾夫人伸出手握住了月芝的手：“月芝，我今儿个越俎代庖，为玉姐儿找了个先生，你不会生气吧？”

　　月芝摇摇头，反握住顾夫人的手，缓缓说道：“我知道婶娘是为了玉儿好，又怎会不识好人心生婶娘的气呢，我感激婶娘都来不及，毕竟以我的能力，玉儿跟在我身边怕是念不了书。”月芝本是想要宽慰顾夫人的，谁知说着说着，心里竟真的慢慢酸涩起来，玉姐儿跟在自己身边倒真的是受苦了。

　　只是不带在身边，不离开吴家，玉姐儿更苦。

　　顾夫人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帕子轻轻抹去了月芝脸上的泪，叹道：“你莫要伤心，如今顾家就是你家，有什么难处只管和你三哥开口。”见月芝点点头，收住了泪她才重新挂上笑说道：“我是真喜欢玉儿，那样小小的人，嘴巴那么甜，奶奶长奶奶短的叫，我的心都快叫她喊化了，你得了空不妨多带她过来玩玩，也好解解我这老婆子的闷。”

　　月芝点头应是。

　　“哎，我虽说有三个儿子，可一个个的都不着家，这偌大的宅子也怪冷清的，大郎一家子都在外头，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连带着孩子也不与我亲近。”

　　“二郎成亲也有十载，可至今未有喜讯传出，他小夫妻两感情好，我也不好去做这个恶人往儿子房里塞人，便只能由着他这么去了。”

　　“剩下个三郎，怎么也不肯成亲，先时媒人还时常上门说亲，可他性子执拗，一个也不肯去相看，时间久了，整个武林县都知道顾家有个儿郎不肯成亲了，久而久之，便也没了媒人上门，我是着急的嘴角长满了燎泡，可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还道没人上门最好，落得个清净，你说说，这不是要气死我么。”

　　看来顾夫人是许久未这样找着人说话了，零零碎碎的，家里的事都和月芝讲了出来。

　　这事都是顾家的私事，月芝不好插嘴，只静静地听着顾夫人说。

　　突然顾夫人话锋一转，打了个月芝措手不及。

　　“月芝，我看三郎与你倒是有话说，不若，你去劝劝他早些成家，这成家立业，不成家，如何立业，你说是与不是？”

　　月芝没料到顾夫人会托付自己这件事，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摇头拒绝，但冷静了一会儿，她却想到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若顾明娶妻了的话，自然会和自己避避嫌，减少了见面机会，外人的风言风语自然就传不起来，自己和顾家也不怕会伤了颜面。

　　果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到这，月芝心里豁然开朗，忙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但是嘴上应承了是一回事，想要付出实际行动又是另一回事了。

　　面对和玉姐儿玩闹的正开心的顾明，月芝是怎么也开不了这张开口。

　　嘴张了又张，还是将话又含了回去，在心底暗暗说道，下次寻个好时机再说，不然如此冒冒失失的提倒显得自己觉得人家照顾自己太频繁了，自己不懂的好、不受恩了。

　　今天顾夫人的状态较上次要好上许多，不管月芝如何说硬是留着她们吃了夕食才放人。

　　玉姐儿一整天都随着顾明胡闹，边用饭边打哈欠，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月芝见状，也没再逼着她吃饭，匆匆地帮她擦了手脸抱在怀里摇晃着哄她入睡。

　　如此一耽搁，这顿夕食便吃到了月上柳梢头才散，出了顾家的门，才发现街市叫卖得正热闹。

　　两人不再耽搁，坐了车就要往家赶去，顾明交代了车夫便站在一旁目送两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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