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开花（重生）

　　月芝又挎着篮子出门了，这次竹篮里装的是几面绣帕。

　　那日银钱被偷一事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如今她手中银钱不宽裕，只身一人，更没有生活来源，长此以往，难免坐吃山空，出去寻个事做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只是这世道女子能做的事本就有限，而自己更是除了绣艺之外再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了。

　　早知今日，当初她就和父亲好好学医术，好赖还能为女子看看病、诊诊脉。

　　周四hi千金难买早知道，往事不提也罢。

　　“武林县有几家沽衣店，都搭着卖些绣品，老婆子今天就带你去这几家店看看，寻个价高一些的。”赖婆昨日就回来了，姑娘没有大事，她的心也放下了。闲嘴时听月芝要卖绣品，忙将胸脯拍得咚咚作响，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她找一个靠得住的成衣店。

　　月芝出嫁已经十年，论对武林县自然是赖婆更为熟悉。

　　有她从中穿针引线，决计比自己去问要好些。

　　“那就有劳干娘了。”

　　武林县看着不大，人却挺多，成衣铺子也多。

　　两人一家一家的进，从县这头问到县那头，直将日头都走的落下了山。

　　月芝哪里走过这样多的路，先前一直有个奔头，倒不觉得脚痛，如今县里的各个成衣店都问过了，一心只想着先回去，自然就觉察出脚钻心的疼。

　　夜街冷寂，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疾走而过。

　　赖婆做惯了粗活的，倒也还过得去，能空出点力气来扶着月芝。

　　“都怪我，一心将身娇体嫩的小娘子比作我这粗手粗脚惯了的老婆子，领着你走了这样多的路，”数叨完自己，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月芝的脑袋，“你也是，脚疼也不与我说一声，就这样硬挺着走。这活计的事儿哪是一天就急的过来的，总要慢慢地寻、慢慢地想好喽，再说就小娘子这绣活，还怕找不到人要吗？”

　　月芝叫赖婆的一戳倒是戳散了几分在脚上的心思，嘴角上挑，扯出一个轻笑：“干娘真是高看我了，这武林县藏龙卧虎，比我厉害的多的是，再者说了，我和玉姐儿日日都是需要银子开支的，早些寻到事做，手头就有几分底气。”

　　赖婆张口就要说话，但月芝不等她说就阻了她的话头。

　　“我知道干娘想说什么，只是我和玉姐儿能找到这样好的住处已经是借了干娘的一番好意，实在不能再劳烦干娘。”

　　赖婆见月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便住了嘴，不再多说。

　　两人一路无话，慢慢地往家走去。

　　待走到屋门口，赖婆正要开门进去，忽听见一道温润清朗的男声在院子里响起。

　　月芝唬了一跳，忙推了门进去，生怕是贼人进了屋来，玉姐儿可还是在家里呢。

　　门一开，眼前见到的场景倒是与月芝想象中的不一样，只见一个身着浅色湖蓝衫，头戴同色软脚幞头，颜如舜华的男子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与玉姐儿说着什么。

　　逗得玉姐儿笑得咯咯声不断。

　　“顾三哥，你怎的在这儿？”

　　月芝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回了原来的位置，万幸是虚惊一场。

　　那男子好似这才发现人进来了一样，缓缓抬起头，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笑意代替。

　　“月芝妹妹，你回来啦。”

　　月芝点点头，跛着脚走上前去，拉过玉姐儿的手。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顾明会在这里的时候，赖婆一拍大腿，哎哟一声，将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都是老婆子老了，脑子不记事儿，倒忘了之前将钥匙给过顾家三郎，平白吓了小娘子一道。”说完将脸朝向顾明问道：“可是三郎又进了药材？”

　　原来前些日子药材生意好，顾家多进了一批货却没地方放，赖婆知道了忙说自己一人住，空了许多间屋子，倒是可以腾出几间来给他们，所以顾明这才有这大门的钥匙。

　　顾明点点头回了赖婆一句“正是。”又很快看向月芝。

　　满含关怀的问道：“月芝妹妹，你的脚怎的了？”

　　月芝见大家都顺着顾明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脚，不禁觉得羞赧，悄悄将脚缩回裙子底下，红着一张脸细声道：“不妨事，不过是走多了路罢了。”

　　“哦，月芝妹妹可是有什么事？”顾明抬眸瞟了眼月芝手中的篮子，缓缓道，“刚刚玉姐儿还和我说你和干娘已经出去一天，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妨说出来，若是有我能搭把手的，便言语一声。”

　　听这话，月芝知道如果自己与顾明说了想找成衣店帮着卖帕子的话，他一定会主动开口说帮忙的，这短短的时日自己麻烦他的已经够多了，于是月芝缄默，只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但却没防备赖婆心直口快，大嘴一秃噜，就将两人这一整天都在找铺子的事说了出来，末了还对顾明假情假意地抱怨了一句：“这些铺子给的价格委实太低了一些，配不上月芝的绣艺。”

　　明晃晃的暗示就连才不过五岁的玉姐儿都听明白了几分，更何况是聪慧过人的顾明，果不其然，顾明很快接了一句：“我正好有个好友，家中是开绣坊的，倒可以接了月芝妹妹的绣帕。”

　　月芝呐呐道：“这如何好，总一再的麻烦三哥。”

　　“这谈何麻烦，月芝妹妹的刺绣当年在武林县也是数当一指的，我那兄弟的铺子接了你的帕子还是他们有造化呢。”说着，一手扶着食盒一手从里面端出来了几张小碟子，“这里有些小点心，先前玉姐儿一直吃，我当心晚上不克化，便装了进去，没敢让她多吃，正好你们吃些垫垫肚子，在外面走了一天，应当饿了。”

　　月芝闻言，低头仔细瞧了瞧玉姐儿的脸，果不其然嘴角上还浮着一层白色的细粉，若是不细看，倒还看不出来。

　　玉姐儿察觉母亲的视线看向了自己，忙嘻嘻地笑着，毫不客气地从碟中拿了一块糕点就要递给月芝。

　　“娘亲，吃。”小手高高地举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瞳孔中印出月芝的模样，“这个可好吃了，你吃一个吧。”说罢还意犹未尽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角。

　　月芝见她这副小馋猫的模样，不禁失笑，接了糕点，转手就放进玉姐儿嘴里：“瞧你这馋嘴猫的模样，吃了这一个就歇歇吧。”

　　天边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在石桌边的几人身上。

　　夜风拂过，香气袭人。

　　“娘亲，好香啊。”玉姐儿窝在月芝怀中，突然蹦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月芝鼻子微动，试探着闻了闻，果然在一片糕点香中寻到了若有若无的一丝花香。

　　味道熟悉的很，名字仿佛就在口边却说不出来。

　　月芝凝了凝神，想要仔细辨别一番。只见对面而坐的顾明从袖中掏出一支红艳艳的花。

　　“茑萝。”她脱口而出，“顾三哥怎的带了这花？”

　　顾明轻柔的转了转花枝，见它还尚未枯萎不由得发自内心一笑：“今日在家中院子里闲逛，突然见这茑萝开花了，很是好看，就顺手折了一支，若我没记错的话，妹妹很是喜欢茑萝吧，这花虽折下来有一段时候了，但还算精神，若是妹妹不嫌弃的话，便赠与你。”

　　月芝真心喜欢这花，当初在吴家的时候，院中种的最多的便是茑萝，只是来到了武林县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今日乍一见，也顾不得私相授受，忙不迭地接了过来。

　　“这花长得好看，也是难为顾三郎了，与小娘子分别这么些年，还记得小娘子喜欢的花。”赖婆手捏着糕点，睁着两只下垂眼觑了觑这花，笑呵呵地道。

　　月芝得了花，也顾不上顾明，一手擎着花，和玉姐儿翻箱倒柜找起瓶子来。

　　顾明和赖婆坐在桌子边，笑吟吟地看着忙活的母女俩，寂静的夜晚，谁都没有注意到俩人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是为了哪般。

　　***

　　天刚蒙蒙亮，起床做晨食的赖婆还未走到庖厨便听见一阵哐哐的敲门声。

　　她搁下了手中的铜盆，踮着脚走到门口，口里不住地嘟囔着：“哪个天煞的，这样的早就来捶门，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仔细我撕了你的皮。”

　　嘎吱一声，门开了，入眼的是药铺里的小伙计，小伙计一手手里挎着一篮子菜，鸡鸭鱼肉都有，另一只手上拿着个瓷白的玉壶春瓶。

　　赖婆一时之间倒是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了，只是她得了顾三郎的好处，纵使心里茫然，脸上的笑却早已挂了起来。

　　小伙计许是拎着篮子拎了许久，好容易找到接手的人了，于是一股脑地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赖婆，死沉的篮子压得赖婆一趔趄，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扶住了门，指定得栽个跟头。

　　“你这小子这是在做什么？若是让我这老婆子跌了一跤，仔细你赔不起。”赖婆好容易站稳了，忙道。

　　小伙计做了个揖道了歉，便一边将手中的玉壶春瓶放进赖婆手中一边说道：“我家公子说了，杜小娘子脚受伤了，不便买菜，便叫我买好了送过来。还有这瓶子，里面装的是上好的金创药，每日在伤口处撒一点，过上两天就好了。”交代完这些事项，小伙计叹了口气，特意伏在赖婆耳边轻声交代一句：“还烦请干娘与小娘子透个口风，说这是我家公子特意交代的。”言罢，将一锭雪白的银子放进菜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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