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三叠

作者:红炉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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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故


      “你说什么?”卫芝神情严厉地瞪着蒙面人,“他突然间犯病?”
      “是……”蒙面男子惶恐道,“忽然间口吐白沫,还浑身抽搐,看着不像是假的……”
      “你是不是傻?”突然间,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卫芝心中更加不安,她握紧腰侧的长剑,加快了往柴房赶去的脚步,“他是个大夫,身上带的东西可不少,随便做点什么手脚,会很难?他说自己有病,你不会还当真就信了吧?”
      “可是……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细想……”
      卫芝直接打断:“他现在在哪?你放他出来了?”
      蒙面男子答道:“还在柴房……”
      说话间,卫芝已带着蒙面人赶到柴房门口,那扇破旧的木门上还攀着潮湿的水痕。

      有淡淡的光照在木门上,铜锁的位置看不出来是否有过变化,不过锁眼倒是完好无损。
      卫芝迎着光站着,想了想,吩咐道:“打开。”
      蒙面男子低声应了,连忙伸手掏挂在腰间的钥匙。
      柴房外面挂着把破灯笼,卫芝眼神一瞟,上前两步,将那灯笼取了下来,拿在手里。
      男子终于翻到了那把钥匙,卫芝冲他点头示意,男子便对准锁眼,将那钥匙插了进去。

      卫芝心中一动,将那玉扳指给重新取了出来,拿在手上掂了掂,移到灯下。
      她轻轻转动拇指,仔细地将那一行小字对准灯光,随即皱了皱眉。
      锁眼“咔擦”一声,门开了。
      玉扳指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的淡光,将那米粒般大小的八个字照得很清楚:
      “——一见生财,天下太平。”

      与此同时,男子一把推开了柴房的门,难以置信道:“刚……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啊……”
      “什么?!”
      愤怒如火焰一般直窜进她的心胸,卫芝猛地抬头,望向空无一物的房内。
      她忽然意识道自己被耍了。

      朔州城内的寒气每到冬季便像是沉下来了一样,静静地冷。
      当然,这个“静”也许是因为周围都没什么人声。
      不像天一阁。

      念伍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伸了伸左腿,觉得伤势应该没那么严重了之后便把脚翘到了床沿上。
      本来已困得不行,没想到那姑娘走了以后,她却反而睡不着了。
      朔州的冬天很冷,干冷干冷的,为了防止她这个病号着凉,碧月山庄的人还专门拿了厚棉絮和暖炉过来。
      她嫌弃地拨了拨叠在枕边的厚被子,伸手摸上脖颈,把领子松开。
      照顾小姑娘呢……

      房门外,孙长泽穿着月白单衣,把肩上的厚貂取了,抖了抖,铺在地上,坐下。
      他转头往念伍的房间看了一眼,后背轻轻地靠在了墙上。

      念伍床边的帘子没有放下来,她伸出手去抓了抓,刚好够住了那条系帘子用的红穗子,便一把扯了下来。
      与她一墙之隔的院外,孙长泽把手搭在膝上,怔怔看着头顶的月亮。
      月亮的颜色很淡,天快亮了。

      念伍勾唇一笑,听到墙外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过了一会,那声音串联在一处,形成调子。
      是阳关三叠。
      孙长泽的笛音带着股清冷的气息,知道他是专门来找她的,念伍便没有起身,仍旧躺着,将胳膊垫在脑后,静静地听着,两眼看着屋顶,没说话。

      笛音清扬,古老的曲调在夜空里飘散,念伍抬了抬眉毛。
      乐音停下,有擦拭的声音响起,她听到孙长泽的声音缓缓说:“从这里,出了长城,沿着黄河下去,再翻过祁连山,不过百里,就是阳关了。”
      念伍没说话,屋内传来一声淡淡的咳嗽。
      “厚的棉被都给你拿来了,”孙长泽将头往墙上靠了靠,说,“不是叫你注意点,别着凉了么?”
      “孙长泽,”念伍讽刺的声音说,“你管的真宽。”

      孙长泽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知道就好,”念伍锤了捶腿,嘲道,“我房门口的冷风吹起来是不是格外有味儿?”

      孙长泽叹了口气,举起手里的笛子看了看,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轻缓道:“你想回去么?”
      “回哪去?”
      念伍背靠着床沿,闻言慢慢蹭了起来,盯着床尾——那里放了一个下人拿来的汤婆。
      念伍轻笑了一声:“阳关?”
      “嗯,”孙长泽点了点头,但想到念伍又看不见,脑子抽了又一时转不过来,便说,“你走了也有好些年了吧。”

      “……”
      念伍手还撑在床边,正想爬起来喝口水,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猛然被呛了个哆嗦:“孙长泽……你的话还真是吉利。”
      孙长泽一愣,看着怀里的短笛,脸上有点发红:“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唔。”
      念伍十分无语地撑起身,走到茶桌边,再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十一年。”她抬了抬手,端详手上的指纹,笑了,“大晚上的,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来说这个的吗?”
      “我……”墙外静了一会,青虫的叫声响起,孙长泽低声说,“别怪我。”

      “嗯,”念伍转过头,轻轻敲了敲背后的木板,嘲道,“混江湖嘛,大家都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处,懂的。”
      孙长泽闭着眼:“在你酒里下药,也是因为……”
      念伍动了动唇:“嗯。”
      她现在不怎么想谈这个,偏偏孙长泽还不懂得看人脸色。
      哦对了,他现在也看不到她的脸色。

      “碧月山庄既然交给了我……这就是我的责任……”孙长泽说,“我们需要九召。”
      只是这责任的建立方式有些奇异罢了。
      念伍忽然想笑。
      “没什么,”她喃喃地说,“姐比你混得早多了,我开始玩暗算的时候,你还在山上穿开裆裤呢……背后插刀这档子事,除了头两次会惊讶一下,其余的……早习惯了。”

      “这次回去……”孙长泽越说越说不下去,他侧过身,抠了抠墙上支出来的木片,说,“九召的人当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张了张口,你自己……多留心。
      黑暗中,念伍的笑容说不清滋味:“这还是要多亏了你啊。”
      孙长泽一怔,手垂了下来。

      念伍手贱地扯了扯腿上缠着的带子,痛的“嘶”了一声,又把手放了。
      起其实这趟偷偷跑出来,这种情况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但……甩开九召。
      这本该是她计划里的最后一步。

      “你……”孙长泽凝视着面前的木墙,像是要穿透这个,看向别的什么,“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念伍笑了笑:“回哪去?阳关么?”
      孙长泽顿了顿:“嗯,这么多年,你就不想家?”
      “阳关不是我的家。”
      念伍淡淡地想,也不是我非要去的地方。

      在念伍看不到的院墙外,孙长泽的眼神黯了黯,他点了点头,起身,往回走了两步,又想说点什么似的,站住了。
      念伍偏头听着门外的动静,顿了一下,催道:“还有话呢?快说,说完了好睡觉。”
      孙长泽面向院中,勉强笑了笑,表情有些黯然:“……没了。”
      “孙长泽。”
      正准备走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墙外的人停下脚步。
      “到时候,”念伍睁着眼睛,“我不会手软。”
      “……好。”

      院内,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墙外已没了人声。
      床榻上,念伍嗤笑一声,翻了个身,再次闭上眼。

      天光渐亮,雁门关内,街边的饭馆茶庄陆续开门,准备营业了。
      品香斋内:
      “哎哟,军爷,”老板娘捻着条花帕子,朝门口的方向一指,“军爷这是个什么意思?”
      “让一让,”沈敬没说话,身后的小兵将饭馆的门反手关上,对那老板娘说,“校尉大人要查事情。”

      这些小兵是从城内巡防队伍中暂时抽调的人手,沈敬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烦。
      “不是我说,军爷,”老板娘抄着手,慢腾腾地横到楼道中间,想将人拦住,“查什么东西一定要把门给我关了啊,这大早上的,我还要不要开张做生意了?”
      “都说了,校尉大人查事情,无关人等,全部退散!”
      卫兵不顾老板娘的阻拦,将手边的门一把拉开,门内登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
      “哎哟——我的大爷诶!”老板娘惊慌地抢过门把,迅速地将门给带上了,见对那小兵说话没用,便转向沈敬,道,“我这楼里还住了客人呢!军爷这是个什么意思?!”

      沈敬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在身后的小兵准备推人的时候,忽然伸手拦了拦:“别动手。”
      他转头看着那挑事的巡防兵,就觉得手痒得不行。

      “就是啊!你家大人都发话了!你还想干什么?!”老板娘瞪那小兵一眼,愤怒地动手推了回去,“你还想在这儿跟老娘动手吗?”
      被她瞪的那小兵愣了一瞬,突然愤怒地挥了挥拳头,又立马被身后的人给控制住了。
      “放开我——”
      “冷静,冷静啊老三!”
      “别冲动!”

      “吵什么?!”沈敬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他一吼,“带你们出来是闲的吗?规矩呢?!”
      被他这么一吼,小兵蓦地安静了。
      沈敬转过头,对老板娘虚虚一抱拳,抱歉道:“治下不严,老板娘赎罪。”

      老板娘顿了顿,站着没说话,她掀起眼皮,迅速地往沈敬身上溜了一圈,才咳了一声:“算了……军爷里边请吧。”

      品香斋一楼用餐,二楼住宿,狭长的楼梯通向走道尽头,老板娘在前台处停了下来,转到高台后面,把灯笼放了,问沈敬道:“军爷这趟来,准备查些什么?”
      沈敬用手指在墙面上敲了敲,问:“这儿长住的客人多么?”
      “多啊……”老板娘整了个风骚的发型,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十足风情地道,“怎么,军爷打听住店?”
      沈敬看着她,慢慢眯起了眼:“那你在这,有见着什么奇怪的人不曾?”
      “那就要看……”老板娘斜斜地睨他一眼,伸手去摸桌下的账本,“军爷觉得……什么才叫奇怪了。”

      “一群黑衣人,”沈敬不怎么习惯她这个眼神,皱眉道,“身上带刀,像是杀手,你见过?”
      “杀手?”老板娘伸出去的手一颤,受了惊吓似的猛收回来,回头说,“当然没见过!”
      老板娘脸上浓妆艳抹的,一紧张,两条眉毛瞬间就拧在了一处,她瞪着眼睛看了沈敬一眼,又立马笑了起来。
      “军爷……”老板娘神色缓下来不少,对着沈敬一点头,又解释道,“我这屋子里头,住的可都是良民!”

      “是吗?”沈敬笑着探了探身,凑到她的面前,趁那老板娘还没反应过来,便利落地抽走了她攥在手里的账本,拿在手上翻了翻,突然又问,“你这里住的人,还有从城外来的?”
      “哟,军爷您可真是……”老板娘一掀手里的丝帕,转头瞪着他,“晚上到我这儿来住店的,不是外城来的人是什么?军爷莫不是在跟我说笑……本地人来住什么店?”
      “也是……”沈敬半靠在柜台上,翻着手里的账本,点了点头,“现下这个紧张时期,闲着没事跑来雁门做客的人也不少,毕竟也不是谁都害怕掉脑袋。”
      “这个……”老板娘一双眼睛在店内乱瞟,解释道,“这些都是开战前就住进来了的客人,现不是出不了关么?就滞留在了敝店……”
      “嗯,”沈敬看也没看她一眼,伸手从那摊开的账本内抽出一张纸,拿在手上看了看,像是有些惊讶地又看向了那个老板娘,“老板娘还留着一份出关文牒?”
      “我……”
      那老板娘发现不妙,探身就想上手抢,却被沈敬退后一步躲开。
      “朔州城?”沈敬举着那份文牒,半眯着眼看了看,又转向柜台,“你的?”

      “哎哟军爷你咋随便抢人家东西哦……”
      老板娘再次伸手上前,沈敬轻飘飘看她一眼,把手背到身后:“谁要出城?”
      那老板娘目光不善地盯了他半天,见抢又抢不回来,眼下又无可否认,憋了半天气,终于纠结道:“不是我的……是客人的,军爷你……”
      “是么?”沈敬上前两步,对上那老板娘的眼睛说,“此文牒可疑,那我就先收着了。”
      “唉……军爷,”老板娘揪着帕子,连忙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抬起头,才对上了沈敬的眼睛,“你要是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把东西收了,我到时可怎么给客人交代啊?人把东西寄放在我这儿,要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一声不响?”沈敬转身避开她,慢条斯理地将那页文牒叠了起来,收好,“那我现在跟你说一声,这文牒,我收了。”

      “哈哈……”老板娘放弃地站在原地,叉着腰怪笑两声,“军爷还真是不讲道理。”
      沈敬转过身,对上老板娘那副谴责的表情,挑了挑眉,往楼上指了指,问:“上面还有?”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地扫他一眼:“有啊,怎么,军爷想上去瞧瞧?”

      木质楼梯狭长阴暗,旁侧的扶手上刻着有精致优雅的雕花,花纹奇特,直接延伸向屋子的更深处。

      “那间房……”
      沈敬踩上楼梯,摸了摸扶手上的雕花,朝走廊的最里面一抬下巴,转过头来看着老板娘,笑了笑:“住的也是良民?”

      老板娘恍然地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忽然觉得,沈敬指的那间房,可能就是走廊最里面的那个。
      长廊两边的客房清一色地在门口插了杆红灯笼,唯独最里面那间,门口空荡荡的,除了支出来的一个木架子,什么也没挂。
      看起来就像是没什么人住过一样。

      “那间啊……”老板娘喃喃地看着那个方向,“客人们的隐私,我们其实也是不方便过问的……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住的客人都是些什么来头,我们又不清楚……”
      “那没关系,”沈敬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巡防士兵们瞬间“了解”地点点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动,“我们自己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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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不会一下发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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