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山中遗民

　　终于要搬家了。

　　农历六月下旬，尽管已经是黄昏热浪还是威力无比，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嚷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疾步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手里紧紧捏着几张白纸。女孩不是时下流行的美女模样，没那么白瘦高挑，个头一般，肌肉匀称，有一种山里长大的特有的健美与生气。女孩名叫何云秀，家里人一般唤她阿秀。

　　山中的小路并不好走，窄窄的小道两边，野蛮生长的野草和藤蔓一不小心就能把人绊倒。阿秀是走惯了的，艰难的山路也是如履平地。

　　翻过了两个山头，终于出现了人工修成的石阶，阿秀圆圆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彤彤，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鬓角上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左一绺右一绺胡乱地黏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狼狈却也掩不住满脸的笑意。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站着石阶上向下眺望，入眼的是个被山丘环绕的山谷。山谷呈三角形状，面积不大，也就十几亩的样子，其中几亩地上被种上了水稻，玉米，番薯等农作物，大半的地上只零零星星种了一些果树。

　　沿着石阶而下，尽头是一个不小的山洞。

　　到家了，绕过山洞前的棵果树，阿秀望着这个从小住到大的山洞，一时间生出无限感慨。

　　山洞有十几米高，面积也十分的大。整个山洞呈喇叭状，越往里就越逼仄，阿秀家是一幢白墙黒瓦的二层小楼，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光线还不错。

　　很多人都会感到奇怪为什么都21世纪了，竟然还有人住在山洞里。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何家和另外几家的祖先当年都是为了躲避战乱才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的。毕竟靠山吃山，在饥荒战乱的年代里，山里比外面可好多了，怎么都饿不死人啊。刚好又发现了这个大山洞就住了进去。

　　毕竟山里物资人力都匮乏，这个山洞足够大，地势又高，洞里还比较平整，几家人只要弄点木板竹帘隔开就好了，屋顶都不用造，能节省不少力气。山洞洞口处还有一股山泉水沿着石壁流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水池，用水也是极其方便。

　　这几家人就在这里繁衍生息，房子也越建越好，人也越来越多，山洞最繁荣的时候，里面一共住了十八户人家，家家户户养鸡养羊养牛，山洞前面的空地也都被开垦耕种，从玉米小麦水稻等主要粮食到大蒜小葱韭菜等配菜，一应俱全。

　　后来改革开放了，年轻人都进城打工谋生，刚开始挣了钱还会回来建房子，阿秀家的房子也是那时候建的。再后来在外面年数多了人就都不回来了，老人们有的随家人搬走了，有的过世了，山洞里的人就渐渐不见了，只剩下荒废的老房子，这几年只有何云秀家还住在这里。

　　阿秀是个可怜的娃，小的时候父母进城打工，拿着钱回来建好了房子，还没住多久便又去城里了，后面遇到车祸便双双去世了。阿秀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老人家一辈子都生活在大山里，靠着辛勤的劳作艰难地把阿秀拉拔长大了。

　　阿秀慢慢长大，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从三年前起这个山洞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了。现在他们终于也要搬出去了。

　　“秀丫头，愣在这干什么呢？”

　　阿秀回头一看原来是爷爷放牛回来了。只见一个身材精瘦，皮肤黝黑的老头，头戴斗笠，身上穿着老头衫和一条溅着泥点的灰裤子，脚上套着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慢悠悠地赶着三头牛走了过来。

　　“爷爷，你看镇里的合同下来了，我们可以搬到镇上去了，那里有安置房可以给我们住，不用钱！”阿秀把手里的合同举高，递给爷爷，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

　　他们这片要开发的消息已经传了一两年了，现在终于落实了。

　　阿秀九月份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两个老人住在山里也真是让人不放心，在镇上就好多了。

　　“真的啊！”何根生何老头还是一脸不信，毕竟传言归传言，谁能想到在山里都住了一辈子了还能搬出去呢？镇上的房子免费给他们住，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爷爷是真的，你看公章都盖在上面呢！本来是把我们我们迁到程家村的，后来发现我们这只有一户人家就迁到镇上去了，还给了一笔安置费呢！”

　　何老头看着孙女高兴的模样不禁也裂开了嘴，岁月留下的痕迹在脸上挤成了一朵大菊花。

　　“你俩高兴啥呢？”何老太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就看见这爷俩在那傻笑。何老太身材娇小，脸上笑盈盈的，一看就是个和气人。

　　阿秀就又把好消息给奶奶说了一遍。

　　“搬到镇上，我们靠什么过活阿？我和你爷爷就只会种地，放牛，镇上又干不了这些。”何老太没这爷俩的乐观反而开始担心上了。

　　“没事，还给了不少安置费呢！当你们两位的养老钱绝对够。何况姑姑也住在镇上呢！姑姑每次过来都不放心你们，她家里又忙离不开人，我们搬过去就方便多了。”阿秀一边说一边接过奶奶手里的锄头放到墙角。

　　“我和你爷爷都一把老骨头了，怕什么，就怕你学费不够啊！我听外面的人说上大学可费钱了。”何老太还是放不下心。

　　“没事，没事，我可以勤工俭学或者申请助学贷款，你们就别操心了。只要你们你们俩能过得好就行了。”说着便牵着奶奶往家里走，“我一大早就跑镇上去了，现在回来早就肚子饿了，奶奶你给我做点好吃的吧！”

　　何老太一听孙女饿了就赶忙洗了把手开始做饭，何老头也把牛往外边的牛栏里一关，就去帮忙烧火去了。

　　何家用的还是土灶，这古老的东西城里人用起来肯定不方便，不过对何家这三口人来说却是极其方便的。土灶有两个灶眼，何老太在其中一眼上放上淘好的米，加上水，盖上锅盖，开始闷米饭。在另一个灶眼做菜。何老头把灶下的火烧的旺旺的，不一会儿饭菜就都弄好了。

　　阿秀把饭菜和碗筷在桌上摆好，一家三口就围坐在桌前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碧绿清爽的丝瓜，喷香嫩滑的鸡蛋，别有风味的腊肉，简单又可口。

　　“阿秀，具体什么时候搬啊？我好托人把咱家那三头牛卖了，反正镇上也不能养。”何老头吃饭向来比较快，三两口就吃完了。

　　阿秀咽下嘴里的饭，才慢慢道：“下个月二十二号就能搬了，房子都刷过腻子了，爷爷奶奶到时候我们买点简单的家具就可以住进去了。正好这个月我们能把家里的东西也理一理。”

　　“嗯，老头子说的对是该把牛卖了，这样阿秀第一年的学费也就够了。”

　　“哎呀，你们两位老人家就别操心学费的事了，咱们好好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才是正事。”阿秀说完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了，除了漫天的繁星，这深山里看不到其他的任何光亮。山里人也没有什么夜间娱乐，电视虽然也能看，但就只有几个频道，也没什么有意思的节目，简单洗漱完一家人就早早歇下了。

　　何老头和何老头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好眠。毕竟搬家对他们而言真的是一件天大的事了。

　　何老太闭着眼辗转反侧，推了推身边的老头子说：“你说咱们去镇上能习惯吗？而且咱们在镇上怎么活啊？地里的粮食下个月也收不完啊！”

　　“老婆子你就别操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何老头心一向比较宽。“再说你操心，阿秀能不更操心啊！咱俩都是文盲，什么手续文件都是阿秀去镇上跑来的，多累啊。她希望我们住出去就是担心她上学去了，我们俩住在山里没照应，你别辜负了孩子的一片好心。”

　　“原本说是迁到村里，咱们还能种种地，多少有点收入，现在怎么就迁到镇上了呢！”

　　“你这老婆子，镇上难道不比村里好啊！有些人想住镇上都住不了。你就别想了，快点睡吧，明天早上起来还得干活呢。”

　　“唉！我还是习惯在山里住着啊！”

　　“行了，行了，快点睡。”

　　隔壁的何云秀心情却与两位老人大不相同。山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宁而美好。但是确实太寂寞了，太不方便了，作为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女孩，阿秀更向往山外面的生活。

　　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畅想，阿秀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不过日子总是比想象中的更有戏剧性，意想不到的事情在这个漫天繁星的夜里悄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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