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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娇八六年虎女,处女座,相貌平平还龅牙,只是不显。
爱咬嘴唇,唇形有点变了形。
二零×级的毕业生,两千年秋天的时候,那是一个艳阳天,她偷偷摸摸回到寝室搬了行李,辍学了。
出校门没多久班主任拦住了她,她在班里成绩有些偏科,总体算是中等。
老师也知道她家里重男轻女,来家里劝过两次,眼看坚持一下就初中毕业了,总算是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
可是面对老师的时候,林富春也只是哭,她心里的苦,有苦说不出。
只是坚持好朋友徐秀英都没读了,她也不读了。
只有她知道这不是她真正弃学的理由。
越是临近初中毕业,她越是慌张。
“校园暴力”这个词她也是很多年才知道,不过那时候她被同学歧视,嘲笑,在那种异样的眼神之下,她坚持不下去了。
从校园里的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外婆带她去挖过红薯的那座山,山又高又大,从山脚到山顶就要二十几分钟,从外婆到那座山上能够上赶集的路程,差不多远了。
秋去冬来,山上开过油菜花,见着烧菜梗冒出来的青烟。
金娇哼着那首归去来,她这次是真的想离去。
小学六年她成绩一向优异,她想过考重点高中,想过上大学,想过改变家乡的交通,想过让美丽的家乡变成旅游区。
梦想有点胡闹,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她会辍学,会不愿意去上学。
毕竟小伙伴守着黑白电视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她为了上学整整一年多没有看过电视一眼。
电视就与她隔了一间猪舍,放在那爸妈居住小楼里,在院里,房间里能听见电视的声音,弟弟与三妹每天都去看,她没看过。
听弟弟妹妹聊电视的时候,她没接过话。
她在电视与读书之间她选择了读书。
当班主任问她的时候,“徐秀英为什么不读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读?”
“最少把初中读完,拿张初中毕业证。”
一张初中毕业证,要求真的不高。
换作现在就是一种可笑。
徐秀英为什么不读了。
因为她有了后爸,因为她在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病死了,她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健朗的奶奶,还有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妈妈。
她妈苦撑了几年,撑不下去了,给她找了一个后爸,徐秀英不能读书了,或者她家里没人支持她读书了。
可面对班主任劝说的,金娇除了哭,还是哭,也许她曾经怨过爸爸重男轻女,怨过给的生活费太少,怨过往食堂用米换饭票,爸爸每次在米里加水。
可她哭的更多的是叶敏那句话。
“金娇你知道吗?”
当时她因为尴尬勾了下鼻子,悄悄凑近金娇说:“如果你相片出现在毕业照上,他们会偷偷把你的头像挖掉。”
“你说是用剪刀还是用什么好?”
当时叶敏就坐在前排,回头趴在金娇的桌上说了这句话,金娇看见她说完了,还笑了。
微微一笑,叶敏长的好看,有张圆圆的脸,笑起来好看。
那一刻,金娇很厌恶那张脸。
她也没掩饰那些厌恶。
叶敏和她算是朋友,打饭时一个碗里夹菜,可从那以后金娇和她淡了。
她开始恋家,开始失眠,睁着眼睛看屋顶,听着最好的朋友,还做了姐妹的人在下铺说着,“你看金娇怎么那么瘦,风都能吹走了。”
“呵呵。”
泪眼朦胧中,老师语重心长的劝着金娇母亲苏秀英,“你孩子不错,很听话,表现不错……”
“看她自己” ,苏秀英坐在旁边,语气有些冷漠。“反正被子是她自己背出来的。”
“初中都不毕业将来能干什么……”班主任还在那里劝,金娇在回学校,还是不回学校,也许她可以坚持一下。眼前晃过胡同学的脸,她说,“要走就走的干脆一点,不要再回来了。”
很多年金娇好恨,好恨这句话,可她哭了,她死犟坚持道:“我不读了,不读了,就是不读了。”
说到后来她有些生气,一直哭,一直哭,可她坚持不读了。
班主任无可奈何,离开的时候,金娇不敢看班主任的脸。
她知道她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印象中高高帅帅,有点络腮胡子,经常喉炎发作的班主任。
金娇擦着眼泪,苏秀英帮她背着行李,她踏过长长的旧街石阶,远离了学校,告别校园。
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在街道上方,那小山坡上的那座校园。
那一年她对全班大部分男生的恨,掩藏在心底深处,埋藏起来,不愿想起,不愿意去碰触。
就连那些女同学,给她留下好印象的没有几个,愿意交流更是少。
总之她躲了起来,至少不用每天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不用每天用非常难听的国骂和男同学互怼,不用还像四五岁的孩子互相吐口水。
对于吐口水,金娇真的是有阴影。
每当有人与她路过,或者擦肩而过的时候,在吐口水,她都会不自觉的想,是不是又被嫌弃了,是不是身上有哪里不妥,是不是身上有异味。
那一年,她辍学在家。
那一年,父母盖起了小洋楼。
是村里不出五指之数的一座小洋楼。
三间正屋,一楼一地。
五舅是泥水匠,也是她家修房子的包工头。
在修房子的时候,五舅知道金娇辍学了,劝她回去上学,只是话说的五舅有点直,又不苟言笑,加上其他几个工人的起哄开玩笑。
当时金娇没感觉到一点点善意,只是被五舅安排搬砖头的时候,给她指定堆的像小山头一样的砖块,她一个人搬着搬着跑到了灶房里,躲在门背后偷偷哭。
平时是一个大胃王,饿死鬼投胎似的金娇,那一夜没有吃晚饭。
其实她开始意识到她不该放弃上学,只是父亲要求的必须是考上重点,专科之内的一路不准读,复读之内的更不用想。
如果按照上小学的那股劲,不出意外,金娇能够考上重点高中,可是刚以全班前三的成绩踏初中,她病了,病的悄无声息,病的没引起父母关心。可能父母发现了,只要能吃饭,没管她。
班主任找过苏秀英谈话,还不止一次,金娇从小被父母养的跟小狗一样贫贱,总是命大,身体健康。
她能吃能睡,就是每天提不起劲,一天到晚能睡,老师从面前走过提醒她不应该打瞌睡,老师走到后排又回头,金娇又睡着了。
爱打瞌睡,低烧,偶尔咳嗽,但是能吃,就是精神不好。从小都没打过针,也没经过医院的金娇也不知道,她这是病了。
这种情况从初一一直到了初二,学业自然跟不上了,语文,历史,政治之类的一直在九十多分以上,物理,数学,化学严重跟不上了。
后来外婆生日遇上放星期,吃酒当然能吃好的,可是作为吃货的金娇破天荒拒绝了去外婆家串门,她病的已经不想吃饭了,也走不动路了。
这时苏秀英突然意识到大女儿真病了,金娇记忆里除了打育苗之外,她第一次打针。
果然是命贱,打了一针,苏秀英急了,半夜都拖她起床喂药,三四顿西药下去,金娇能吃,能跑,苏秀英又不管了。
至于父亲金贵明从始至终就没关心过大女儿半句,反正他有一口吃的就没缺儿女一口吃的,他想的是修小洋楼,供儿子读书,给儿子存钱。
深夜梦里,她没见上学,她害怕,她纠结,她眼泪湿了枕头。
她就生在这样一个家里。
那一年,最疼金娇的奶奶病倒了。
他们一家六口人,像是分过宠爱一样。
奶奶范氏一直最疼大孙女,当然她也爱孙儿,只是孙儿太淘了撬她锁,偷她糖,还不帮她干活,所以范氏疼爱家务活都能干,能帮她忙的大孙女。
父亲重男轻女,爱儿,儿就是他的命根,他一生都是为儿活的,一个儿还不够,只是他没如愿,一直都只有一个儿子。
母亲爱三女儿,三妹的出生是意外,也不是意外,那时候母亲因为家里贫困并不想要生三胎,可怀上之后要打掉,父亲却坚持说这一胎是个儿子,他要两个儿子继承家业,农村人多不被人欺负。
后来三妹出生是个女儿,父亲和奶奶连夜就要送走,他们可以接受两个儿子,不接受两个女儿,是母亲吵闹要送走三妹,她要离婚也要养着三妹。后来三妹被父亲送到三姑姑家养,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和父亲吵闹,外婆又过来劝,父亲一打听,要给八百多的罚款,不算太多,还可以承受,过了十几天把三妹抱回来养了,对外说是捡到的弃婴。
事情掩的好,当然知情人也不少,后来三妹上初中了还特意问过母亲,她真的是捡来的吗?她亲生母亲是谁?就算告诉她,她不会去认他们,只会认养父母。
就这样金娇不幸,也是幸运。
这个冬天搬砖头,给奶奶端饭送到床边,有空就盯着电视,把上学的念头埋在心底不见天日的角落。
春天,悄悄来了。
入冬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对面隔了一个小河沟的同学罗玉梅隔山喊林富春去考生物,地理。
没有上学了,考试自然没有去。
当然那时候没意识到那是初中毕业考试。
时间过得很快,炎热的夏天刚过,秋老虎正发威的时候,奶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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