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

　　第十九章西斯克沙漠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在全城人们的欢送里，周岁岁带着一小队人马换上便宜出行的装束，伪装成一队旅行商人，带着收拾好的皮毛，和足够分量的食物和水源，按计算好的行程往西北方行走。她们需要穿过小半个西斯克沙漠再转向北边，这样就能绕过娜迦雪山成功抵达倪丽斯的望城。

　　这是一段漫长且危险的路途。

　　西斯克沙漠并不完全处在奈金那雷的领土范围内，有许多的国家都拥有这片荒芜的沙漠的部分土地主权，这就意味着极少有国王愿意原本就不多的人力物力消耗在这片难以得到利益的沙漠上。长期没有管理的沙漠自然而然的聚集着活不下去的人们，他们统一成为沙匪，专门拦截过路的商旅。

　　沙匪的存在致使进一步恶化了沙漠的环境，长期在沙漠里讨生活的他们远比任何一个国家的士兵部队更灵活善战，这使得国王们越发不愿意打理这片沙漠。反正他们这片地区本就被称为荒芜之地了，大家都活得这么艰难了，谁还有空管你呢？

　　不过，好在，处于这个地方的人们都很贫苦，日常生活多是自给自足，很少有商队会穿越这个四面埋伏危机的沙漠。

　　在最初确定行程路线的时候阿加尔是不愿意让周岁岁带队走商。她懂得潜藏在沙漠之中的危险，何况，在她心里，周岁岁是她们奈金那雷的女王，一个女王怎么能在没有亲兵护卫队的保护下离开王城去到别的国家的领土呢？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沙漠里讨生活的沙匪可不会因为你是女王就放过。

　　亲兵护卫队是每个国家的国王都有的一支私人队伍，不载入国家兵谱录，只听信国王的派遣。他们由实力强悍的士兵们组成，责任是负责维护国王的日常安全。

　　在诺瓦兰帝国里，这样的亲卫队都是由最高级的哨兵们组成的。而在奈金那雷，曾经的女王梅里陛下也有一支亲卫队，其中的哨兵超过三分之一，剩下的则是普通士兵——这是她们国家实力最强悍的队伍，也是周岁岁本应继承到的最大的私人财富。

　　但很遗憾的是，在战后复兴的最初，周岁岁陷入沉睡，醒来之后撂开手不准备接手女王的业务的时候，为了生存下去，阿加尔不得不拿着梅里陛下的手信将这支亲卫队派遣到邻国租借粮食。

　　所以，在没有亲卫队陪同的情况下，阿加尔很坚持地反对了周岁岁的出行，并提议让自己带队、或是自己单独一个人去出售这批毛货。

　　彼时周岁岁端坐在会议桌前，纤白细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破旧的木质圆桌。这是一个思考的动作，阿加尔对指尖敲响木桌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

　　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周岁岁每天都会在这里跟她开会，有时候聊奈金那雷接下来的发展，有时候也谈个人想法以及理解，包罗万象。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则是在问奈金那雷人的习性，作为一个沟通王族与普通人民的内务女官，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奈金那雷的人们。

　　“可是，阿加尔女士，您知道一件来自娜迦雪山上最正宗的雪麋鹿的皮毛能够卖出多少钱吗？次一等的皮毛又能卖多少钱吗？”

　　阿加尔一顿，仿佛从没有想到过周岁岁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张了张嘴，脑子占据理义的道理瞬间变得空白。

　　她年少时是个贫民孤儿，后来因为觉醒成为哨兵得到梅里女王陛下的支助获取了到哨兵学院学习的资格。历经学习从哨兵学院毕业后，她遵守誓言回到奈金那雷辅助梅里女王。她能知道如何处理一个军队的行程安排，也知道怎么安抚民众处理政务，但她……诚然并不会了解到一件雪麋鹿的毛皮能买到多少钱？还是最正宗的。

　　最正宗？雪麋鹿不就是娜迦雪山上特有的物种吗？还有不正宗的说法吗？

　　阿加尔顿了顿，眉头不自觉紧皱起来。她坚持自己的想法：“就算我不知道，陛下也可以告诉我，然后我再去卖毛皮。这一路上的行程太过危险，实在……”

　　“emmmm，稍微等一下，”周岁岁打断阿加尔的话，她端起娴熟的微笑，继续说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太危险了，所以，这趟行程我只安排了我一个人。”她点了点自己。“我只打算一个人去。”

　　经历过女王辞职，经历万千苦难才将其劝阻回来扛起重任的阿加尔：“……”

　　她一顿，利落地合上手中的文件，对着周岁岁鞠了一躬，诚恳又不失礼数地说道：“是这样的，我重新思考过了，我觉得陛下您先前的提议很不错，毕竟陛下是个强大的向导，我现在就去安排车马。”说完，即刻转身离开，不给周岁岁任何开口的机会。

　　看着仓皇离去的女官，周岁岁支着下巴，又笑了笑。她对于怎么对付这种讲究规则的迂腐女官很有经验，只要将‘开窗’和‘拆屋顶’两个选项摆到她面前，剩余的事情只要保持足够的微笑就好。

　　闲适的阳光从窗口洒落，光与尘交杂到一处，只有她一个人的会议室寂静无声。周岁岁笑了许久，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背椅，自然而然地往桌上摸咖啡盏，手里探了个空后才从愉快的回忆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里是一贫如洗的奈金那雷，而曾今那个忠诚地为她服务的女官早就死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里了。

　　*
　　说是马车，其实在如今吃不饱穿不暖的奈金那雷里，车可以有，但马却是不存在的。这种看起来能吃的东西早在战争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被消耗干净了。可是大批的毛皮也不可能靠着人力拉过西斯克沙漠，阿加尔整顿了两天，靠着周岁岁的指导，提前在沙漠边缘活抓了两只适合在沙漠行走的陆鸵鸟，勉强充当马车的运行职责。

　　另外，阿加尔还挑选了一些愿意跟着一起去的守城卫兵和平民。她很明确的将穿越沙漠的危险告知了所有的平民，让她们自行选择要不要跟着周岁岁一起前往望城卖毛皮换取粮食，然而近乎所有的人都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包括还是个孩子的金。

　　“我需要保护好我们的女王！”金说。

　　但最后周岁岁一个都没有要，只要了五个的守城卫兵。值得一提的是，在所有的侍奉侍女里，索妮很坚持地要跟着周岁岁一同前往，方便伺候周岁岁的衣食起居。周岁岁一开始是拒绝的，但索妮为了能跟着一起，她甚至整夜守候在周岁岁的寝宫面前。

　　不得以，周岁岁只好同意了她的请求。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做饭。

　　等到四月一到，一行八人开始启程。剩余的平民在门口远送她们，直到看不见行队为止。

　　奈金那雷的土地并不大，所以只行走了一天的时间，他们就到达了西斯克沙漠的边缘。还没进入沙漠地带，勉强也算安全，阿加尔吩咐守卫兵驻扎，索妮则很快的升起篝火。

　　周岁岁从陆鸵鸟的车上下来时，阿加尔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了一些水，准备将携带的腊肉干煮成汤。

　　这一次出行，她们只带了一些地葡萄果和一小部分的肉干，而将大部分的腊肉干留在了奈金那雷王都内，分给没有被允许跟来的人们。几次前往娜迦雪山的捕猎行动中，积攒下来的很多猎物都被制成了腊肉干，延长了肉的保质期，勉强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的剩余人们的生存。

　　周岁岁不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还把另外的一些适合种植的种植交给了琴，里头大多都是能在高温低湿的环境下成长的玉米、黄豆之类的种子，口头简单讲解了种植的方法。另外她还将一些捕猎技巧和制作陷阱的方法交给了捕猎小队的人，并任命琴和丝作为小队队长，每天外出补给。她们不能进入娜迦雪山，但在北边森林边缘抓一些兔子、林鹿之类的小东西勉强也够生活。

　　阿加尔将腊肉干放进水里烹煮，自己则拿起一个地葡萄果坐在篝火边。

　　周岁岁看了两眼，很是诚挚：“真的不试试吗？雪麋鹿的肉真的挺不错的。”

　　阿加尔苦笑一声：“陛下……”常年的劳苦工作，使她身体状态变得很不好，加上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什么突破进阶的机会。一个初级哨兵，五感的掌控能精妙到哪里去？别说是品尝腊肉干，就是平常时候，在旁人眼里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的腊肉，都是很刺激精神的存在。

　　周岁岁无比闲适地耸一耸肩。“我只是觉得很遗憾，因为就是在诺瓦兰帝都里，她们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旁的索妮探过身来：“陛下您没去过诺瓦兰，怎么知道那里的人们喜欢吃腊肉呀？”

　　这样的行径很是僭越，阿加尔几乎是瞬间就皱起了眉。

　　周岁岁确实是个温和的女王，对待下属侍女们都很少以命令苛责的口吻，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坐在一起跟侍女们聊天，说些不为人知的小故事等等。索妮身为侍女之首，在周岁岁的循循善诱中，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已经能像个朋友一般凑上前跟着一起谈笑了。

　　突如其来的疑惑，让阿加尔心里一咯噔。她不知道周岁岁的来去和出身，但是她知道的是卡莉斯塔确实没有离开过奈金那雷的王都，那个腼腆温和的女孩儿在强势的母亲的阴影下甚至没怎么离开过王宫。

　　她还没来得及斥责索妮的出格，就看到周岁岁放下手中的简笔笑着，说道：“我知道啊。你也可以知道的，没事儿就多看看书，那里什么都有。”

　　说着还真从车里摸出一本书来递到索妮手上。

　　索妮接过书，嗔怪地笑了出来，但又好奇心作祟，带着一些不好意思的羞愧胆怯：“陛下！你明知道我不识字，不过，这里面说的是什么？”

　　“想知道？那上回教你的字都认全了吗？”

　　索妮一顿，即刻缩回一旁帮着处理杂物去了。

　　她们女王确实变了很多，自醒来后，一旦得空就会窝到小房间里看书，她不止自己看，还抓着身边好几个侍女一起看，还让阿加尔大人抄了许多常用字钉在王宫的墙壁上，让每个侍女每天醒来时就看着念上一遍。但其实在规则里，王宫内的侍女们没有得到许可的话是不能识字的，除非能被选为王子公主们的伴读。

　　基于奈金那雷的国情，除了王族、哨兵向导和一些因缘际会中得到王族资助许可的人们外，百分之九十九都没有能力到到教会学院里帮工学字。索妮得到认字的机会自然也十分高兴，但是她在管理家务的时候很得力，一旦拿起笔就变了个人似的，所有的灵巧劲儿都没了。所以她本能的害怕周岁岁提问任何关于认字的事情。

　　毕竟女王还是女王，生起气来还是她会被惩罚的，何况她也不想让女王知道她不擅长学习的一面，不想让这位平易近人的女王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失望。

　　一夜很快的过去，整顿好行李后，一行人乘着两架陆鸵鸟的车摇摇晃晃地往西斯克沙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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