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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
林亦椋默默坐在窗边的折叠座位上，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象，心中却乱糟糟的。
他不是那种把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人。这么多年来，身边的人有的说他少不经事，有的人笑他年少老成，有的人背地里不服他，表面上却对他不得不顺从，有的人热衷于追捧他的一言一行，以求得更高的回报。
但这些人都在他心上如浮光掠影般一闪即逝，他的心门似乎永远留在了多年前的那一天。之后，他日日夜夜都被同一个噩梦禁锢，苦苦渴求逃脱之法，想要找到对的钥匙，但始终无法。
一个人走到他身边，一声不吭。
他知道是她来了。缓缓抬起头，看到她与之前无二的样子，心中没来由的一紧。
哑声道：“你回来了。”
钟情笑了笑：“我看到你在矿泉水上的标记了，猜着是这个意思。”
林亦椋叹了声气：“那人迷晕你的时候，我在。”
她面无表情：“我知道，我看见你了。”
林亦椋沉默许久才说：“我并不是不想去救你，只是我要是那么做了，反而容易被躲在暗处的人所伤，那之前的掩饰就白费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懂，”钟情随意地坐在他对面，一边玩着手指一边说道：“你不必跟我解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亦椋默然，苦笑了片刻，“迷晕你的那个人身材不高，却很有力气，应该是个男人。”
“你没看清他正面？”钟情抬起头，直视着他。“你们的距离没有远到连脸都看不清楚吧？”
“没有。”他皱起眉，“那个人穿了一身卡通玩偶服，头上也戴了玩偶头套，我什么也没看清。”
当时车厢人虽然少，但也不至于看见一个身穿卡通服的人扛了一个年轻女孩也不觉得奇怪，钟情正要问，林亦椋显然早已想到这里。
“他给你也带了一个玩偶头套，背着你向前走，路人就算觉得奇怪，也不会往坏的方面想。”
“后来我悄悄跟在你们后面，他背着你走到接近餐车的地方，人流变大了，我就跟丢了。”
钟情望着他，他的眼神很沉静。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是这个样子，无论在多么危险诡谲的情景下，都能给人无限安慰。
钟情嘴角一弯：“你也太笨了，火车直来直往的，只有一条路，你还能跟丢。”
林亦椋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怔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不生气了。”
“什么？”钟情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没事。”林亦椋摇摇头，脸上的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冷峻。
“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这是我一直在想的。”钟情揉揉头发，“他拿走了我的手机，上面有我们的联系信息，现在至少他会知道，还有一个人是他所未知的。”
林亦椋侧着身子，“他为什么会对你下手？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认为你成为了他的威胁，所以他迫不及待要了解你的底细，确保你没有危险。”
“那也用不着这么激进的方式，”钟情吐了口气，“这样做不仅危险，而且有可能得不偿失。”
林亦椋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因为他感觉到我的存在了，想把我逼出来。”
真的吗？钟情有些惊异，他是知道在幻境里有些人为了独占功劳可能会残害队友，但是这样斩草除根的计策她却从未见过。
“这么狠毒？”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会是谁呢？”
“是一个我们认识的人。”林亦椋淡淡道。
“我是在见完黄毛的路上被迷晕的，会是他吗？又或者……是杨吴李三人中的一人？”
“不是黄毛，”林亦椋摇摇头，“他没必要答应你之后再伤害你，你难道忘了吗，他一而再再而三和我们出现在同一个幻境，目的不会这么简单的。”
“吴明刚或者李林凯。”他眯眯眼睛，好像没睡醒的样子，“是他们中的一个人。”
钟情想到李林凯一直以来的怪异举动，和她眼中始终能看见，而别人看不见的可怕预兆，胸中泛起一阵涟漪。
“那应该就是李林凯了，他很奇怪，我一直很提防他。”钟情低声说。
“事情没结束前不要轻易下定论，”林亦椋的目光投过来，在半空中和她交汇，“其余两个人也不要放松警惕。”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两人都各自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还是钟情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四车厢的？”
“嗯？”林亦椋抬起头望着她，眼睛半睁着，思绪好像陷在远古的泥淖中，“哦，后来我发现你趴在餐车一个座位上，就把你背到四车厢了。他们能照顾你，顺便你也可以看看他们的反应。”
“反应？他们都挺正常的，”她撇了撇嘴，回忆起刚才的场景，“除了李林凯一直不对劲之外，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对了，我……”钟情想起了黄毛那张名片的事，手在兜里紧紧攥着那张纸片，刚想拿出来给他看，却无形有一种力量阻碍着她。
她忽然不想告诉他有关于此的事，曾见过面的朱绩，也许与幻境并没有关系，黄毛或许也和她一样，在一个普通的早晨被递了这样一张纸片，然后将它收在了钱包里，变成一粒极少记起的记忆尘埃。
“……你要说什么。”林亦椋盯着突然僵住的钟情，缓缓吐出一句疑问。
钟情看着他，尴尬地弯了弯嘴角，“没……没什么重要的，”她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地回想起刚才那个老头的影像，救火似的说道：“哦！我要给你说说刚才遇到的那个小偷老头，特有意思。”
林亦椋看着面前这个突然一惊一乍的女孩，“……你说。”
……
一阵十分富有逻辑的讲述过后，钟情满意地靠在背后的车厢上，脸上露出来的是十二分的了然：“怎么样，事情的经过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嗯，”男人低不可闻地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没有其他的话了？钟情看着他，心下无语，随口说道：“本来是没这么复杂的一个幻境，怎么现在多了这么多人之后就成了一团乱麻了。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招了这样一群人来，别到时候什么都没干先把自己给害死了。”
男人不说话，修长的双手轻轻搭在狭窄的桌子上，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这样不是很刺激吗？”
因为丢了手机，钟情的生活变得更加苦逼。为了迷惑抢走她手机的人，林亦椋还接着给钟情的微信发了几条信息，死马当活马医，至少让对方能短暂以为和钟情一起的那个人距离她很远，所以二人不得不用手机交流。
折腾了这么久，对于破解幻境的途径还是一无所获，钟情一想到就觉得心力交瘁。
“所以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办啊？”她仰面躺在中铺，对着右边的林亦椋小声说：“如果他要是来找我，看到咱们俩在说话，这不就直接暴露了吗？”
“那你就多说话，”身侧的人两只手放在脑后仰面躺着，“和左邻右舍每个人都使劲说话迷惑他，让他分不出来是谁。”
“嗯，暂时只能这样了，真憋屈。对了，你之前说好的报酬可一分都不能少，我要是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会再多要点钱。”
“好。”他只是静静盯着眼前的床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情想起他们初次的相遇，他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乖觉沉默，让钟情莫名感到害怕。那时候她觉得他很可靠，只要遇到危险，她立即就会想起他说过的话，只要他一出现，她就觉得特别安全。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两人的位置似乎变化了。钟情变成了探知前事的急先锋，而他变成了后知后觉的守成者，钟情隐隐觉得他是有意为之，所以并不担忧，但她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心中不能不带着点点提防，只是在两人偶尔交换眼神的时候能感到一丝默契。
下铺的男人吃饭回来又开始聒噪，钟情自发加入到他的聊天大军里，天南地北，聊的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夕阳终于完全落下，车厢适时地亮起灯光，火车也停靠在了莲城。
到了莲城了，那个车票上标记的唯一地点。
“嘀——嘀——嘀——”火车门缓缓打开，有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门口走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后面的应该是她的丈夫，那男人左抱右抗了几个蛇皮袋子，有些吃力地把大包小包往行李架上送，扬起一片尘土。
“哦呦，慢点行不行啊，灰很大的呀。”下铺的男人不太高兴。
看到夫妇两人的那一刻，钟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林亦椋。
他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
这就是之前下车的那一对夫妇。现在他们重新上车了，这是不是预示着，这一站莲城，是循环往复列车的一个新的轮回？
这一路上，有许多乘客下了车，又在某一站点上了车，还有一些乘客自始至终都在车上。钟情相信幻境一定和下过车的乘客有关，虽然现在没什么头绪，但林亦椋曾经说过，线索往往不会离进入幻境的人太远，即使守株待兔，也总有收获。
“下来打牌啊，”下铺的男人举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扑克牌，“晚了娱乐一下嘛。”
钟情看向林亦椋，只见他投过来一个戏谑的眼神，“去啊，多好的机会。”
“那你呢？”她眯着眼睛看回去，“你不会是连打牌都想逃吧？”
片刻后，钟情看着坐在对面的林亦椋手拿扑克眉眼倦怠的样子，憋笑都快要憋不住了。
“你笑什么，快出牌啊。”女人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催促道。
“唔，”钟情回过神来，敛了敛眉道：“梅花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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