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路过蔷薇花

作者: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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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小暖


      回到县城时,已经是晚上10点了。在武汉,这个时间大概算是黄金时间了,形形色色的夜生活开始城市的各个角落开始上演。喧嚣的酒吧开始准备零点的夜场,学校的人也开始从学校里出来。她们肯定还没有回家,不是在办公室赶稿,就是被谢慕溪拉着在方轩宇的学校逛小鲜肉。唉,过分糜烂的生活。武汉的灯,一整夜都不会停。可他们的小县城不一样,街道上只剩路灯开着,两旁的门面零零散散开始关门了。
      叶青墨从车上下来时,才发现县城早就下雪了,车站边缘还被附上了厚厚的沾灰的积雪。叶青墨被冷的直打哆嗦,在车上因为暖气被摘下的围巾此时显得特别的重要。她带好围巾活动活动突然被寒冷袭来的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很几个未接电话。她看了看,直接忽略了最近的方轩宇,回给了播了几次电话的叶泽。电话通了稍久,叶泽才接电话。
      “姐,我在咖啡馆兼职呢,在南山的游乐园下面。你直接过来吧,我们一起回去。”那边接了电话,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嗯,你先忙,我就快过来了。别担心,有同伴呢。”叶青墨猜叶泽正忙,简单说两句就挂掉了电话。
      顺便给谢慕溪回了个消息,通报一下安全到达。苏惜晨已经拿好了行李在她身边等她,手里撑着一把伞。叶青墨扯掉手套,把手探出去才发现在下雪。
      “记得我们住的地方隔得不远,走吧,送你回去。”苏惜晨的声音很低,叶青墨有些后悔没有穿高跟鞋。现在的她才在苏惜晨的肩膀下面,说好的存在感呢。
      不过叶青墨还是觉得惊喜,苏惜晨竟然还记得她家的方向,是不是说明,他对她并非全没有记忆。
      苏惜晨并没有直接送叶青墨回家,走到一半时,叶青墨顺道去了叶泽那里。叶青墨走进叶泽打工的咖啡店时,店里面的灯关了一半,叶泽正在一张一张的摆放桌椅。叶青墨在外面喊了一声,叶泽就顺着声音,抬起头来。
      “姐,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叶青墨都清楚的听见他话语尖尖上显而易见的喜悦了,这小子还是一样,喜欢缠着她这个姐姐。叶泽冲着他姐傻笑,看见叶青墨身后的人时,他一愣,连忙转过身鞠躬,大声又恭敬的喊:“姐夫好。”
      叶青墨和苏惜晨被他喊得一愣一愣的,互相看了一眼。
      叶青墨这才反应过来,保持一天不变色的脸被那一声姐夫,戏得满脸通红。“你,你。叶泽你瞎喊社么呢?这是苏惜晨,你姐我的初中同学,今天恰好遇见的。”叶青墨凶狠狠地甩了一记眼刀过去,哽着脖子慌乱地解释。
      叶泽摸着后脑袋,嘿嘿一笑,又改口,乖乖叫了一声:“惜晨哥。”苏惜晨朝他打了一声招呼,到是不介意他乱喊。
      “还不知道你有一个这么大的弟弟。”苏惜晨的声音又响起来,问她。
      “亲弟,小的时候长得像只瘦猴子,不好意思牵出来溜,现在长得倒是还能对得起观众。”这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绝对没有人生攻击的意思。叶青墨看了一眼收拾得差不多的叶泽,姐姐爱你才会黑你,知道么?她在心里说。
      叶泽这死孩子,小的时候怎么都不长个子,瘦精瘦精的还黑,一个营养不良的样子。叶青墨也曾经为他的身高操碎了心,总担心他以后娶不到老婆。可哪晓得在他上高中那几年,,不知道被打了什么激素,个子噌噌的往上窜,直逼叶家历史身高最高:1米8,后来似乎还有向上抽的趋势。
      苏惜晨被她奇奇怪怪的比喻逗得笑起来“你变得可爱了。”他感叹。可她还是觉得心虚,总觉得像会露出什么端倪。喜欢是藏不住的,不能像打嗝一样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可她也只能默默祈祷两句,苏惜晨变得迟钝一点,什么也不要发现。
      靠她自己怕是不可能的,她最近像个蛇精病。额,谢慕溪这样说的。
      苏惜晨先到的家,叶青墨他们还有段距离。苏惜晨回过头说了声:“叶青墨,无聊了可以来找我。”就走进了楼房的大门。叶青墨记得他家的位置,初中的时候她总会跟在他身后,看见他的背影从门里消失才又低下头慢慢地向前走。后来呢,她总会有意的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又想看见他又不想看见他。可惜,以后她所期待的巧遇到是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她觉得失望,偏偏还乐此不疲。
      叶青墨和叶泽继续往前走,一直穿得单薄,连个围巾都没有带。叶青墨掐掐他的腰:“怎么都流行耍酷,大冬天里穿得这么少。”
      手机又震动,叶青墨掏出来,还是方轩宇不死不休的电话。
      就他的电话没有回了,还真是固执的小徒弟。
      叶青墨接了电话,那边就是一堆鬼哭狼嚎。“方轩宇你干嘛呢,吓我一跳。”
      那边似乎是找了个安静的地儿“和寝室哥们儿聚餐呢,不晓得撞的什么邪,今天竟然都会宿舍了。”说着顿了一会儿又开口:“师父呀,你到了家没有。你决定抛弃徒儿我了么?你要相信那个男的肯定是白骨精变的,你不要被迷走了心……”
      “你稿子写完了是吧?”叶青墨耐着性子听了一大半,火了,哪有这么啰嗦的徒弟。
      那边委屈的嗯了一声,说:“写完了,这不是在聚吗。”
      “那你就好好聚餐,把你的话痨本性收好。师父我到家了,真是可惜了你的脸。”那边嘿嘿的笑两声“知道你徒儿帅了吧,师父。你是爱我的,快回头是岸。”
      叶青墨黑着脸“回个毛线,你师父爱的是你的脸,快去好好玩吧,我挂了。”不必担心伤害方轩宇自尊心,脸皮太厚了,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师父。
      “叶青墨,你骂他的语气和骂我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也不温柔。”一直默默听着对话的叶泽小声地抱怨一声。叶青墨阴惨惨笑两声,把手机扔他手里。“治你们两个,有我就够了。哪个不听话,跪着受死刑吧。”
      “遵命,女王大人。”叶泽默默收好手机,又犹豫一番,向老姐那边瞅了一瞅。
      “姐,刚才电话那个不会是姐夫吧。”
      叶青墨不想理他“你怎么老想我嫁出去呢,那是你师兄,我小徒弟,还是大学生。你想什么呢。”“是老爸天天在给我念叨‘你姐谈朋友了吧?’‘你姐会不会给我带回一个女婿来’‘你姐眼光肯定高’……我也是下意识的,看见个男的就在想那是不是我姐夫呢?”叶泽笑两声。
      叶青墨想想,25岁,在家乡这边也算是老闺女了。她到现在还没有为老爸带回一个男孩子,连在电话里也是说两句我还小,敷衍过去。老爸肯定着急了,女儿应该不会嫁不出去。叶青墨在积满的雪反射回来的微弱的白光里,叹了口气。
      是该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叶青墨早些时日回家,给叶爸爸乐乐几天,成天抓着她。
      小墨又瘦了,小墨怎么一点肉都不长。
      叶泽,给你姐倒水。
      叶泽,帮你姐的屋收拾一下。
      叶泽,带你姐出去逛逛。
      叶泽,叶泽……
      老爸,你太惯着她了。老爸,我也是你儿子。老爸,你不能偏心得太明显。
      叶泽理所当然的被叶青墨压榨,叶青墨是一只奸诈的狐狸。如果能让方轩宇和叶泽聚上一聚,叶青墨做上两个小菜,斟两杯小酒,他们能聊上一晚上,聊到互为知己,聊到涕泗横流,
      老姐太残忍,师父太无情。一句话,叶青墨总是以欺负他们,为爱,不,为乐子。
      回到家乡的日子到是过得自在,没有人催稿子,也没有编辑半夜三更的打扰你。偶尔在家里窝一天,也常常出去逛逛图书馆,跑到山上看看好好久没有看过的,层林尽染,银装蜡像。
      发了张照片,是在山顶,居高临下的,背景是浩瀚的雪白的山林。她对着背景,被格子围巾和橘红色的小帽子给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明亮的眼睛。看得出她很开心,眼睛里藏着弯弯的笑意,明明媚媚的。
      她配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语文不错,小伙子。”谢慕溪飞快的点了一个赞,抢不过她的手速。
      “师父,你的帽子比你可爱。”方轩宇,你无聊找死呢。
      “我来给你煮咖啡,女王大人。”叶泽还在打工,话里受着气,叶青墨偷笑。

      日子到是过的快,韩小暖的婚礼她倒是很早就去了,没有迟到。旧时的闺蜜给她留了位置,她还是很顺利的走了上去。苏惜晨也到了,坐在叶青墨对面一桌。看见叶青墨时,笑着打了声招呼。
      叶青墨看到新郎时到是吓一跳,新郎他认识,还算是故交。新郎在台上致辞。
      “我总是幸运,遇见些优秀的孩子。小暖给我未来的请柬,我也将用所有的心去走到未来的尽头。”沈励行的目光从客人间穿过,神情温柔又宠溺的看向一旁笑得灿烂又羞赧的女孩。
      叶青墨不得不佩服韩小暖识人的眼光,那么优秀的人,站在他身边,有能力陪她去未来的人肯定也是光芒四射的。
      “谢谢你们今天到来,看见你们就像是看见我的小时候。那时候真是美好,我们都还没有长成大人的模样呢。不过,我不惧怕长大了,我们不都是长成了各自最好的样子吗?也遇见了,我们一辈子都不想分开的人。”
      韩小暖穿着雪白的婚纱,头发被精致的束上去,扎着同样纯白的花朵。她可真美,是叶青墨心中女孩子最美的样子。
      女孩子就应该活成韩小暖,在宠爱堆里长大却真实又善良。她的心柔软至极,世界把所有的善良都送给她也让她成为柔软的女孩。在合适的时候开始自己的初恋,留作青春的痕迹。在最美的时候,寻到良人,开始尝试更新的生活。
      可惜,叶青墨永远不可能做成韩小暖了,她连初恋这一关都过不去。叶青墨在周围四起的掌声中,不合时宜的叹了一口气。
      新郎新娘下台敬酒,韩小暖端着酒杯一桌一桌的走,到苏惜晨的时候,苏惜晨笑着说了声:“臭丫头,眼光一直不错。”韩小暖被沈励行护着,笑得花枝招展,在座位间老同学的呼声中,豪气的喝了一整杯酒。
      “姐姐我眼光还用说,这就是最好的。”韩小暖还是和当年一样,快乐又活泼。或许时光带走了许许多多的记忆,每个人都变得或优雅或优秀,原来清秀的外表也被带走。脸上深深浅浅的纹路,都能轻易的透视着他们笑了多少,皱眉多少次。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被烙上了岁月的痕迹,包括叶青墨自己,她也逐渐在生活中变得更加能说,也不在惧怕和人交流。甚至在一场辩论赛或是面试中,她都能目光大胆挑衅地望回去。
      可韩小暖不一样,她在叶青墨心里依然是那个完美的小孩,时光给她的绝对是恩惠。
      韩小暖在叶青墨心里是什么样的人呢?完美的漂亮的努力的聪明的……叶青墨在心里有很多词语可以用来形容她,可又往往觉得不够贴切。韩小暖就是她一直想要成为的自己,她渴望变成像她一般优秀独立的女孩子。她也拼命的朝着她的方向努力,怎奈何走火入魔,她成了现在的叶青墨。她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一丝和韩小暖相似的痕迹。
      韩小暖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以前关系稍好的闺蜜都聚在那一桌。等韩小暖走过来时一堆人全都站了起来,哄笑着看她。叶青墨也站起来,把目光放在那个发着光的女孩脸上。
      真美,她想。
      一堆女孩等着和新娘说话,新郎到是先和叶青墨说上话了。沈励行到是现在才看见叶青墨,被吓一跳。叶青墨朝他笑笑,喊了声沈教授。
      沈励行是韩小暖大学里最年轻的教授,倒不是因为长相的原因,他的每节课都人满为患。叶青墨和沈励行是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叶青墨才大二,学校请沈励行讲授,叶青墨因为是记者到去听了。因为讲的是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叶青墨到是感兴趣,认真地听了。
      讲座结束后,沈励行又被学院方的领导围着进入办公室,东拉西扯地讲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抽身,走出学院教学楼的时候,就被叶青墨堵在了校园门外。
      “沈教授,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你讲的好赞。”
      那时候叶青墨看见他,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少年盛气正当好,那一段时间大概是叶青墨最没脸没皮的时间了,要搁以后,她绝对会把那段时间列为最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沈励行一时心软,给了他联系方式。那时在学校里对他进行围追堵截是偶遇的女孩子有很多,他总会严厉地批评她们一顿。学生还是要乖乖读书,为国家增光才是。
      可那时候,有个女孩不同。在他开口要对她进行思想教育的时候。她就把他每次说得顺溜的话,一骨碌的全部说出来。
      沈励行被哽着,而那个女孩子却得意洋洋的笑着看向他,目光里是少年赤裸裸的骄傲。沈励行到是一时每忍心责怪她,无奈笑笑,让她成了身后的小尾巴。从此他在课堂上总能看见她,最多的时候是认真的记着笔记,又抬头看着他发呆。
      而叶青墨刚好出现在那一段时间,他的生活被那个女孩渗透得差不多了。叶青墨笑起来的时候和那个女孩很像,都是得意洋洋的让人看见了也不忍心责怪。
      叶青墨到是没有那么难缠,到是真正的问一些学科上面的知识。她想修心理学的双学位,就常常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后来的时候,叶青墨到是说了真话“找个帅哥老师学习,心情都会好很多。”一来二去,到是混熟了。偶尔聊聊天,也成了朋友。
      “没想到你既然是小暖的朋友,我可算信了无巧不成书这话。”
      韩小暖才看见叶青墨,也是好奇:“你们认识。”
      “原来大学时带过的学生,朋友,和小暖很像。”
      到是没有人说她和韩小暖很像,她们离得很遥远,怎么会相似呢?
      韩小暖也无法和她们多叙旧,后面还有好多朋友没有敬酒。韩小暖其实是想要和韩小暖抱一个的,然后告别她心里最美好的女孩。
      她们还是不相熟,小的时候就很少有机会接触。长大后,也是走着两条完全相似的路。越来越远,叶青墨追着韩小暖的痕迹,却没有办法的偏离了轨道。
      酒席一直弄到很晚,结束后,女孩们都跑到房间里和韩小暖叙旧。男孩子在大厅里聚了一堆,聊着过去和现在的生活。好久没聚了,韩小暖的婚礼到是最好的契机。
      叶青墨走进房间里面,想要把自己的礼物送给韩小暖。她在叶泽的亲情指导下,画了一幅画。儿时小孩的眉目清秀,叶青墨写“你是四月的蔷薇”。
      是的,韩小暖是盛开在叶青墨心里的蔷薇。那朵花在苏惜晨身边盛开,变成她羡慕的影子。她路过她,肆无忌惮的在苏惜晨旁边笑,理所当然的被所有人喜欢。就这样巧妙的刺伤她初生的敏感的自尊,唤醒了她所有关于春天的梦境。
      奈何叶青墨方向感极差,转了几圈又回到进入大厅的远点。房间没有找到,叶青墨叹口气,抬头到是看见了在走廊上吸烟的沈励行。叶青墨走过去打招呼,教授可是最帅的老师。她将包装好的画送给沈励行“我路痴,找不到她们的房间。”叶青墨耸耸肩,表示无奈。
      沈励行掐掉燃着的烟,向着对面的房间指了指“就在里面呢,和闺蜜聊天,把我都给忘了,你自己把礼物给她吧。”沈励行也无奈,口气里全是宠溺。这满满的秀恩爱气息是怎么回事,叶青墨表示单生狗一般比较好欺负。
      “不了,虽然和小暖是初中同学,可是接触很少,还没有我两熟呢。不过,沈教授你的眼光真不错,我喜欢这个女孩子好几年了。”叶青墨朝着沈励行举了个赞,开起玩笑。
      “你算我情敌了,对你这样的情敌,我可不敢有半分松懈。”
      不算是玩笑,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子好几年,带着浓烈的嫉妒与羡慕。只是现在,她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在像小的时候,把所有的执念都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她变不成第二个韩小暖,就应该安心的当真正的叶青墨算了。不够优秀,不够完美,不被很多很多的人喜欢,可那就是真正的叶青墨呀。不完满的、怯懦的、自卑的、真实的自己,总有一个人愿意包容她,就算没有人,和谢慕溪过一生算了。
      她想想,兀自笑开。她走出酒店房间中长长的走廊,没有回头的朝着沈励行挥了挥手。“再见,教授,记得你原来对我说‘要做真正的自己’,我觉得真正确。”
      叶青墨不是告别沈励行,也不是和韩小暖说再见,她是下决心告别过去的自己了。她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该煮酒庆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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