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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步惊云回到孔慈屋子的时候，浑身给外面忽然而至的大雨淋得湿透。
孔慈的脚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起身去门口接迎他。
步惊云就这样淌着一地水走到她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孔慈心下一惊，不由神色紧张地对他道，“云少爷，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她模糊的记忆里，步惊云好像是淋过一场大雨。
那天似乎是有刺客闯入了天下会，难道……他是被刺客打伤了？
想到这里，孔慈顿时慌了神，连忙挣扎着就要翻身下床。
步惊云猛地攥住她的手腕，而后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不等她挣扎就开口道，“孔慈，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的手上方才沾上了霍家人的血，这血唯有用雄霸的血才能洗净，也唯有这样才能报答他继父的恩情，才能为霍家庄上上下下七十二、不、应该是七十四条人命报仇。
孔慈的身上还盖着他的披风，隔开了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冰冷的湿气。
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他此刻心底有多难过，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不如就如他所愿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夜已深，她不由得有些困倦，可是步惊云身上渐渐滚烫起来的体温却让她陡然清醒过来。孔慈忙不迭地挣开他的怀抱，就听他喃喃地低语道，“孔慈，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孔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难道他忘了她的脚踝受了伤，就是她想走此时也哪里都去不了啊。
他身上贴着湿透了的衣服，若是不着凉发烧才有古怪呢！
这样想着她便想着替他脱下穿着的玄色劲装，可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胸口，步惊云就倏然睁开了眼睛，而后凌厉的一掌瞬间就向她挥来——
她连喘气都不敢，直愣愣地看着迎面而来的掌势。
幸而步惊云及时醒悟过来，半空中扭转方向，一掌击碎了她身侧的床柱，重重帷幕瞬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孔慈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道，“云少爷，小心！”
步惊云来不及反应，就被她猛地翻身扑倒在了床的里侧，而方才她们所躺之处一根手臂粗的床骨就这么落了下来。
孔慈心有余悸地望着那根床骨，后知后觉地滚落一旁抱着因挪动而再次剧烈疼痛起来的脚踝连声哀嚎起来，“痛！好痛啊！”
步惊云这十年来一直在瀑布下修炼体魄，是以就算此时发着高烧却还是能凭着非人的毅力保持清醒。
他一把抱起孔慈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去，孔慈被他用红色披风严严实实地捂着没有淋到雨，可是他自一路回到飞云堂后，身子就变得越发滚烫起来。
远远地，孔慈见到他的手下满脸震惊地向他们奔来。
步惊云体力耗尽，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孔慈对着那一双双写满好奇的眼睛大吼一声道，“请你们快去找大夫来！”
步惊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呼喊的第一声就是她的名字。
孔慈自睡梦中醒来，连忙握着他的手忧心忡忡道，“云少爷，你总算醒过来了！”
步惊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否则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又怎会恰好在此时出现在他身边。
孔慈见他自醒过来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愣愣地看，连忙心下一骇就要往外奔去，“大、大夫，云……”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步惊云一把扯回怀里，他深深地嗅了一口她身上的淡淡香味，眷恋不已地低喃道，“孔慈，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孔慈没好气地回眸望着他道，“云少爷，我的屋子都差点被你拆了，是你淋着雨把我一路抱回飞云堂来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步惊云那双冷厉的眼眸难得露出几分懵懂，孔慈直起身子抿了抿唇，轻轻地替他将身上的被子盖好，”有什么话等你身子好了再说，你放心吧，今夜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步惊云还是不肯合上眼睛，孔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手递给他，“我真的不会走的，你若是不信就抓着我的手睡吧。”
他在那样脆弱的时候，对她说不要留他一个人，此时此刻她又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步惊云沉默地抓过她的手，却是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孔慈顿时涨红了脸，“云、云少爷，这里是飞云堂，一会儿你的手下进来看到了可怎么是好？”
步惊云望着她的眼睛淡淡道，“看到就看到，以后飞云堂上下就没有人敢对你不敬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
孔慈见他好似铁了心，便只能挨近他的胳膊柔顺地躺下。
步惊云虽然没有出声，可是孔慈知道他一定是醒着的。
她们之间的关系牵扯到前世今生，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掰扯清楚了。
前世的他虽然已经对她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可是她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无比清醒地依偎在一处过。
孔慈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忍不住轻声道，“云少爷，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在想，天上为什么会下雨，是不是因为天上的云聚集了太多的忧愁所以落泪了。好多人都说，说老天爷好残酷，可是我却觉得它好良善，因为不管雨下得多大，之后还是会晴空万里。”
上一世，当他击碎冰石盖住那极寒之地的冰洞入口，抱着她的尸体说从此就没人能来打扰他们，要与她一辈子相守的时候，她就想亲口告诉他——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伤痛是熬不过去的，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是他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为了他的夙愿、亦为了他的人生。
步惊云听完她的话，静默了许久，而后低低地开口道，“雨过虽然天会晴，可是心头的烙痕却会伴随一生。”
孔慈眼睫一颤，从前的她不知他那些沉痛的过往，总觉得他就想是天上的云一般琢磨不透，不知是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往哪里去。
他对她说，她不是他，所以不会懂得他的心情。
可是他错了……
在她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懂他了。
也因为这份懂得，所以从前一叶障目的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明了了。
比如一直以来她对聂风的喜欢并不是爱，只是因为无比渴望却怎么也得不到所以始终念念不忘。
又比如……
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对步惊云只有惧怕和无法抗拒，但其实惧怕和无法抗拒都是她给懦弱的自己找来的借口。
她一边在步惊云的深情中享受那种被特别对待的温存，一边又抱着对秦霜的愧疚对聂风一厢情愿地痴痴追随。
而她之所以那么希望步惊云能在她死后放下对她的执念，并不是真心为他着想只不过是为了消弭自己内心的不安与负担……
这一刻的孔慈才恍然，她前世竟然对步惊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而不自知。
此时此刻，步惊云就躺在她的身边，她的掌心能感受到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而她也还好好的活在人世间。
上天既然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如果她再执迷不悟就未免太可恨可怜了些。
她轻轻地、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无比庆幸此刻的他看不到她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如果已经烙下的伤痕永远无法抹去，那么至少等雨停歇后给她一个机会……
让她在这一世能带给他多一些的欢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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