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福尔摩斯叛逆子

　　伦敦地下隧道的历史，如果追溯，恐怕要翻开英格兰的王朝史，才能一探究竟。
　　其密度之大，岔路之多，随处可见各异的古老风格和建筑材料，经常让人怀疑，是否从这片土地上有王朝建立起，就开始了地下建筑的修建。

　　上世纪铺天盖地的大轰炸，更是将地下建筑的热潮推到极致。

　　时至今日，伦敦的地下隧道，如同克里特迷宫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你永远不知道，要是拐错方向进入错误岔路，会将自己指引向什么可怕的境地。

　　阿尔伯特在达尔顿上岸后，才浑身湿漉漉的从河底游上来——再怎么经受过高强度的训练和精妙的指导，体力也比不上经受过十数年战争打磨的退役少校。

　　暗河的河道交错纵横，在阿尔伯特跳下来的时候，其实对凶手选择的河道只有初步的判断。
　　但是铺满河底，在昏暗中仍然闪烁着光芒的宝石为他指明了方向。

　　之前找到‘玛丽女王’这样珍贵的钻石时，疑惑就一直盘绕在他心中：凶手忠贞于自己的信仰，夺取生命只为将内脏祭祀神明，更唯恐人类肮脏的血液玷/污了神明的圣洁。
　　——这样的人，真的会对人类的虚荣铸就的虚假价值的载体感兴趣吗？

　　现在，这个疑惑得到了解答。
　　阿尔伯特推断，凶手是占据了某人的巢穴。这些财宝——包括‘玛丽女王’和铺满了河底的珍宝，都属于巢穴的上一个主人。

　　这并不稀奇。复杂的路线图和每朝每代不断更改扩建的规划，以及因各种私人所需而暗中修建的路线，让完全了解伦敦全部的隧道，变成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当无人知晓的地洞，被当做罪恶的仓库使用，阿尔伯特并不感到意外——家中老父亲也瞒着华生妈妈，私自将发现的隧道整个划为自己的仓库。甚至用自己的名字为隧道命名，骄傲的宣称这是‘夏洛克隧道’。
　　真心为老父亲的起名审美感到担忧。

　　河底宝石为他指引了方向，水中淡到几乎闻不出的铁锈味道则确定了凶手的位置。
　　——肖根的女儿们在年幼时即被贩卖，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很难相信会有人愿意教导这两个美丽的女孩子。
　　长时间与社会脱节，加上对神明的信仰和对人类的厌恶，让凶手对现代文明并不熟悉。而在被激怒的情况下，贸然使用炸/弹又导致了凶手的重伤。

　　在凶手想要攻击他时，阿尔伯特看到她整条手臂上，手法粗糙的缠着肮脏的布料止血，血腥臭味浓厚。想来是恶劣潮湿的环境，和对紧急医疗的全然无知，使得本就严重的伤势感染恶化。
　　这种情况下，伤口必然不会自己愈合，腐烂和感染会逐步毁掉整条手臂。而凶手所能为自己做的，也许只是用河水清洗伤口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从那天起，案件再未发生。

　　不过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凶手，这样感染下去，也许他就没办法将活的凶手交给苏格兰场了。

　　活人的罪恶，当由活人审判。
　　凶手必须在死亡之前，得到她应该迎来的惩罚。

　　岸上不远处，从狭小的门洞穿过，是年代久远的地下储藏室，堆满了半腐烂的橡木桶。靠近木桶嗅了嗅，阿尔伯特了然。
　　循着食材腐烂传出的气味向里走去，硫化氢，氨气和铁锈味交杂的气味渐渐浓重。

　　阿尔伯特很肯定，自己找到了她。

　　“阿尔。”走在前面的达尔顿脚步一顿，下巴扬了扬，示意阿尔伯特看去。

　　顺着他的视线，阿尔伯特看到的景象，超越人类的良知底线。

　　·

　　如以利亚·维辛格所说，肖根确实是可以成为世界瑰宝的画家。
　　但他的天赋在带给他名声和财富的同时，却也给他带来了灾难——有人看中了他手中的那只画笔，能为艺术品市场带来的划时代变/革。

　　可是一位能为了对艺术的信仰，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抛弃自己的挚爱的画家，又怎么可能，同意自己的艺术成为商人手中肮脏的工具。
　　甚至，成为会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的凶器。

　　于是肖根严词拒绝了来者。

　　金钱，名声，美丽的男孩儿……在所有手段失效并被当众呵斥后，原本渴求的来者开始怨恨。
　　怨恨画家的不识趣。
　　不过是再脆弱不过生命，有什么资格忤逆黑暗给出的选择？

　　为了维护妻女的尊严，肖根将维辛格彻底埋进旧日的尘埃，再不示人。
　　也许是肖根掩盖得太成功。不知道肖根和维辛格关系——也可能是不在乎当年势力尚轻的维辛格，黑暗中古老的贵族抓住了这一只美丽的莺雀，关进纯金打造的笼子，试图将自由的生灵，驯化成独属于自己的，可以点石成金的金丝雀。

　　没有接触过这位年轻画家的人不会知道，他温和的外表下，是多么冷硬坚强的一颗心脏。

　　虽然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成为了威胁他的筹码。

　　妻子在自己眼前受尽折辱。他所能为她做的，却只是一柄偷藏下的锋利刮刀。
　　大女儿哭嚎着向自己求救，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一点点磋磨杀害，206块骨头段段碎成粉末，血管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鞋袜。
　　他的骨血，将骨血还给了他。

　　无数个黑暗的夜晚，在囚禁金丝雀的精致牢笼里，他抱着瘦弱的小女儿，紧紧咬着牙根无声哭泣。
　　他知道不可以让相同的故事重新上演。

　　亲了亲昏昏睡去的小女儿，他带着一身惨烈的伤痕下定决心。

　　从被抓捕，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跑的那一刻，肖根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每一处变换的场景，和来来往往的人员——哪怕只是一名打扫的仆从。

　　这让肖根发觉了厨房的异样：一名资历并不辉煌的年轻法国菜厨师，却被所有厨房人员所尊敬。
　　在利用所有可能接触到的机会仔细观察后，他知道了这名厨师的身份。

　　于是，在早饭前肖根借着寻找食物的名义，在厨房见到了这名曾是地下帮派成员的厨师。
　　用身体和藏在伦敦某处的财产为代价，厨师同意将小女儿偷偷送出囚禁的庄园，并愿意有/偿提/供往后数年内，小女儿的状况。

　　可怜的肖根不知道，他心目中将在陌生的城市开始全新生活的小女儿，重新坠入更深层的噩梦。

　　·

　　摞放在货架上备用的橡木桶，逃不过和货架一同被腐蚀的命运，杂乱的散落在地。
　　上百只橡木桶尽头，黑暗角落里散发着的异味提醒阿尔伯特，目标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Lulu衔着灯的巨大银灰色身体在空气中显形，恰是时候的照亮那一片黑暗。

　　阿尔伯特注视着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久久，才脚步轻轻的走过去。
　　达尔顿有力的大手抓握住阿尔伯特的手腕，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阿尔伯特却只是挣脱开，继续向前走去。

　　无力靠在墙角的，是曾为人类的怪物。
　　这个此时发着高烧，全身溃烂的女孩，就是大半个月来，伦敦恐惧的根源，女王特令的目标。

　　那日在神像前，匆匆一瞬的照面帮助阿尔伯特找到了通向女孩的路，也让他意识到女孩凄惨的遭遇。
　　但两天来高强度的调查过程中，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的理解了那些资料到底是在述说怎样的一个故事。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女孩反射性惊起，但是感染引发的高烧让她没有力气起身，只能撑着无力的手脚，靠在墙上做出戒备的姿态。

　　阿尔伯特走到女孩面前蹲下。

　　化学品腐蚀烧伤留下的狰狞伤疤下，依稀可以看出一点曾经的美丽。头发全无，头皮上香烟烫伤后留下的疤痕层层叠叠，剧烈创伤后没有良好医治而留下的凹凸不平清晰可见。
　　肩膀的骨骼走向不符人体结构。也许是肩胛骨断裂，没能及时正确的接骨，以至于自愈后整块骨骼扭曲。

　　在追/杀苏格兰场的爆、炸中，对自制炸/弹不熟悉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完完全全体现在整条右手臂上。
　　黑红腐烂感染的肌肉下，白骨裸露曝于空气。

　　阿尔伯特庞大严谨的思维宫殿可以准确的告诉他，这些伤口的形成时间及原因。
　　他甚至可以清楚的在脑海中重建当时的场面——乃至最不易察觉的细节。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难过。

　　“嗬、嗬”
　　丑陋的怪物凶狠的瞪着眼前陌生的男性，已经严重损坏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属于人类的语言。

　　一点金属的阴冷光泽快速划过。

　　利器破空，嗡嗡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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