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日理万机

　　包间隔壁的场子已然散了，可周遭的那些嘈杂声却并未减退半分。许是方才的那场书还令一众听客意犹未尽。

　　骆冉瞧着眼前正朝她躬身的说书人，微微一怔，开口时却换了平静的口吻：“王先生是如何认出我是女子？”

　　“王某人就是个跑江湖的，见得人多了自然也有些眼力。”王胖子说着将手探入袖中，把一块碎银掏了出来，递到夏语辰面前：“这位爷，您有什么用得着王某的地方尽管开口。茶楼里只要是我开书的场子，但凡上二楼的客人点的茶水点心里都有我的分成，不必您额外花费银子。”

　　夏语辰看了看桌上的碎银，指着面前的座位，“请坐。”

　　王胖子行走江湖多年，打一进门便瞧见这位，只是坐着未说半句浑身便已然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威圧感。

　　王胖子走到座位旁，冲着夏语辰和骆冉拱手又施一礼说道：“爷，夫人，王某人身大肉沉还是站着好些。”

　　“王先生，评书说了多久？”骆冉朝桌边走近了些，瞧见王胖子贴着墙边，眸色里多是戒备。

　　“回夫人，不才六岁学艺，学艺十年，出师距今正好十五载。”

　　骆冉听后微微颔首，“方才听伙计讲，先生说书俱是依据自己所见所闻编撰而成？”

　　“正是。”

　　“先生方才那个故事中似乎有些违背常理之处，还望先生能细说一二。”骆冉顿了顿，瞧那说书人眼神稍稍一动便接着道：“那叔叔家尚有成年的嫡子，怎么会让自己外甥接任掌柜一职，况且听先生所讲，那绸缎庄在都城，当掌柜的月钱总比种地得的多。这……”

　　说书人听她言及此嘴角抿出一丝笑意，说道：“回夫人，王某这段故事多有编撰，但这块却是真的，且是王某家乡发生的真事。”

　　“哦？”骆冉朝夏语辰望了一眼，见他也是微挑眉峰地朝那王胖子瞧去，便问道：“先生可否告知家乡何处？”

　　王胖子倒也不隐瞒，答道：“王某祖辈三代俱是奉城人士。”

　　此话一出，骆冉才觉心中那点疑惑已然一层层被拨开，她想再确认一番，却听得夏语辰在一旁直接问道：“你认得刘成？”

　　王胖子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问一般，脸上没有半分惊色：“认得。”

　　骆冉瞧他答得爽快，便顺势道：“为何先生要以他的经历来编撰，他对他叔叔真的恩将仇报？”

　　闻言，王胖子的胖脸微微浮出一抹笑容，“夫人，王某多少知道些刘成的为人。他叔叔不错，可刘成好逸恶劳，贪慕钱财。王某如此编撰也没冤他多少。”

　　“王先生这么说书不怕他来找你麻烦？”夏语辰将茶杯把在手里，语气淡然。

　　“不瞒这位爷，您别瞧王某如今这般模样，从小走江湖结交了不少朋友，也学了些防身的本事，刘成不敢动我。”

　　“那好……”夏语辰说着将桌上碎银推到王胖子跟前，“先生，也不必拘礼。这银子你拿去算是与我交个朋友，往后还有叨扰之处。”

　　王胖子听闻夏语辰此言，倒是不再推托，接过银子后再三谢过，才朝门口迈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冲屋内两人一拱手：“恕王某唐突问一句，两位可是为了绸缎庄着火一事前来？”

　　夏语辰倒也不隐藏，朝他点点头。骆冉在一边听到王胖子这么一说似乎有话要说，便直接问道：“先生可是知道个中一二？”

　　王胖子摸了摸额头，原先眸色里的那点戒备已然消散不少：“瞧着二位身份不低，王某不敢妄言。前一日王某瞧见那刘成来茶楼去了最里面的包间，那包间茶楼伙计一般不领人进去。”

　　骆冉微微蹙眉，方才上二楼时确实看见走廊尽头有件掩着门的房间，“那包间有蹊跷？”

　　“有没有蹊跷，王某倒是不知。只是听说这间一直都是被人定下的，可却不见真有谁来过。”

　　从茶楼上下来时，已经快到晌午。街上的人比先前多了不少，方才送他们过来的小轿应该已经依着吩咐，停在了街尾的小巷里。

　　骆冉仍想着方才说书人的一番话，琢磨着绸缎庄被烧的前一日刘成来茶楼里究竟与谁会面。她边走边想一下正撞在了夏语辰身上。

　　夏语辰身板依旧挺得笔直，斜眼瞧她，表情中满是嫌弃，“走路莫想事。”

　　骆冉揉了揉了额头，心说不是你自己突然停下才会如此嘛。

　　“你身上还剩多少银子？”夏语辰一提钱，骆冉便警觉地捂了捂自己腰间的钱袋子，语气充满戒备：“没多少了！”

　　夏语辰瞥了一眼她捂袋子的动作，嘴角不易察觉微微一弯，转身便朝着临街的方向走去。

　　骆冉有些不明就理，紧走几步跟在他身后，“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夏语辰犹自往前，连头都没回：“吃午饭！”

　　此时已到晌午，本来就热闹的街面上更是行人如织。夏语辰停在先前来过的那家酒楼跟前，还没等朝里迈步，即刻有个店小二迎了上来，赫然正是上次招待过他们的那个。

　　那小二瞧见夏语辰的瞬间愣了愣，“呦，这位客爷，又是您！楼上包间还有空的。我带您上去。”

　　酒楼就开在绸缎庄的对面，骆冉注意到先前一楼几扇大敞门，如今都紧闭着。如今正是饭点，可一楼的客人不多，这与之前景象更是大不相同。

　　上到三楼，沿街的一排窗户都紧闭着。小二指了指另一边的几个隔间说道：“爷，您往这儿坐吧，这儿虽然没什么景致，好在清静。”

　　夏语辰指了指一排紧闭的窗户，明知顾问道：“那儿怎么了？”

　　小二叹了口气，脸上无奈：“客爷，许是您来时没注意，说来也晦气。我们对门原本一个绸缎庄开得好好的，今儿天蒙蒙亮时愣是起了大火，那火苗子窜得，把天都映红了。”

　　骆冉瞧那小二说得真切，便随口道：“你可是瞧见了？”

　　店小二打量她一眼，瞧她一身仆役装，是个下人打扮，可脸上却没有一般仆役的那种局促，倒也不敢慢怠，便说道：“这位小哥你可说对了，我就住在店里，那会儿还没起，就听见后厨采买回来的几个人说对面有怪味。起先，那味儿还不显，等我闻着不对，起床去看时火就已经烧起来了。”

　　夏语辰闻言抬脚就走进临窗的一个雅间，将窗户一把推开，顿时方才还不太明显的焦味乘风而至。

　　“呦，客爷，这儿可不能开。”小二走上前连忙便要关上窗户。

　　“就这样吧，我就想瞧个景。”夏语辰靠窗坐下，骆冉顺着窗看见先前对面还颇具规模的绸缎庄，如今除了店铺后的几间残房之外，只剩了一堆焦炭。

　　“客爷，您真愿意看小的也拦不住。唉，就因为绸缎庄这事儿，今儿店里生意都清淡了不少。”
　　店小二无奈摇摇头，擦了桌子便去楼下准备端壶热茶上来。

　　开窗后没过过久，那股焦味便将整个雅间填满。骆冉闻得皱眉，转头看向夏语辰却见他还神色如常地朝着窗外看去。

　　“把窗户关上吧。”骆冉刚准备走到门边去透口气，便听见后者说了这么一句，她即刻如蒙大赦地就手将临街的几扇窗都关上了。

　　“瞧出点什么了？”夏语辰冷冷地问了一句，随后视线直直地看过来。骆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想到方才看见绸缎庄被烧毁最厉害的地方似乎是她先前去过的库房。

　　“火好像是着在库房那里。”骆冉刚说完，店小二便端着茶壶和杯子敲了门。

　　小二一进雅间，见窗户已经关上似乎松了口气。今日店里客人不多，他显得格外殷情。

　　“对面绸缎庄那味儿太厉害。爷，您今儿就委屈委屈，不然我再给您换个雅间？”

　　“不用了。”夏语辰沉声道。

　　开在崇都最繁华街道的酒楼菜色自然丰富，店小二许是瞧着夏语辰仪表不凡，推荐菜品时异常殷切，拍着胸脯保证每道都好吃。后者随意点了几样。等小二走后，整个雅间便又安静了下来。

　　骆冉始终蹙着眉，一言不发，满脑子都是那片废墟的焦黑景象。

　　“想什么？说来听听。”

　　骆冉确实有些疑惑，她平日独自思考惯了，冷不丁听见夏语辰这么一问，顿了顿才回道：“我们才发觉账目有问题，随后绸缎庄便着了火。如果这都那刘成做的，他岂不是把自己搁到台面上了？他应该不会如此……”

　　骆冉带着点不笃定的语气，声音渐弱时，店小二便端着菜走进了雅间里。

　　今日酒楼里的生意冷清，几样菜来得速度很快。不多一会儿点的菜便都上齐了。香气瞬间将雅间方才残留的那点焦糊味完全被覆盖住了。

　　已到午膳的时点，骆冉瞧着那桌子菜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开始饿了。怎奈自己如今这一身的仆役装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桌子菜却轮不到她动手。

　　夏语辰也瞧着一桌子菜，等热气散了一阵，却当着小二的面把自己的一副碗筷推到了骆冉跟前。

　　“你试试，要是有哪道不好吃，便可拿他是问。”

　　说完，他的视线淡淡扫到店小二身上，那小二被瞧得冷汗直流。

　　一顿饭的功夫，小二楼上楼下跑了几次，热情地伺候茶水，最后结账时，骆冉瞧见小二明显松了口气。

　　出了酒楼，早时阴沉的天色居然明朗了起来。骆冉不由朝绸缎庄的方向多瞧了几眼。正看的功夫，却见一个衣衫有些褴褛的少年人，走到绸缎庄跟前呆立片刻，正要往那方坍塌地方走去时，被守在边上的几个衙役赶了出去。

　　那少年似乎还想再上前，被几个衙役又是一阵推搡这才作罢。

　　夏语辰也注意到了这幕，停下脚步朝对面望去。

　　少年踉跄着爬起，朝绸缎庄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才缓缓朝前走。

　　因着绸缎庄的这场火，今日的这条街显得有些冷清，路上行人零星走到绸缎庄附近更是加快脚步。

　　少年走走停停左顾右盼地，似乎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找人。

　　两人走到街对面时，恰巧听见那少年正拉住一个路人急切地说着话。

　　少年满脸愁容，一开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知晓靖王府在哪儿吗？求你告诉我靖王府究竟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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