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日理万机

　　第二章

　　骆冉听着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不自觉朝后退了几步，头一下磕在木廊的横栏上，闷哼一声即刻有几道火光朝她的方向照了过来。

　　“谁在那？”骆冉听着这声音约莫是赵嬷嬷的，站在原地踌躇了一阵，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嬷嬷，是我。”

　　骆冉觉出也用不着再躲，索性走到被火光笼住的地方。赵嬷嬷见到她果然恭敬地福了一礼随即道：“原来是王妃娘娘，老奴方才无礼，还请娘娘见谅。”

　　“赵嬷嬷，刚才我听得靖王他……”

　　“娘娘，此事容老奴稍后禀报，请娘娘先行回房。”赵嬷嬷说着眼神朝后一瞥，即刻有两个丫鬟走到骆冉身边，似乎只要赵嬷嬷再递个眼神就会直接上手将她拉回房中。

　　“嬷嬷，我听也听了，看也看了，何必多次一举。你既也是来看靖王的不如和我一道进去。”

　　“娘娘，如今几个御医都在殿下房里，您身穿便服实在不宜进入 。”赵嬷嬷说着又朝着两个丫鬟看去，骆冉见状即刻往旁边退了几步。

　　“嬷嬷，如果你顾虑这些我大可回去换身衣服，靖王关乎王府上下，我既在此内去看一眼又怎么了？”骆冉明白只要靖王一死，她立马就会进入地狱模式，此时即便她不懂医术，只会一些简单急救术也想侥幸试一试。毕竟古时的医学比现代落后许多，现代的一些常见病在古时可能都是难以治愈的绝症。

　　“娘娘，既然您如此固执，那别怪老奴得罪了。”话音刚落，先前那两个丫鬟迅速走到骆冉身边，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几乎都架了起来。

　　“娘娘，您想想您嫁进王府的因由。听闻花轿落地时曾有猫跳火盆致使花轿被燃，如若此时你再出现在殿下房中，怕是有损娘娘名声。”

　　骆冉知道赵嬷嬷所指的是原身天煞孤星的传言，可就算此刻她不在靖王房中，她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骆冉挣了一下，正欲再辩解一番时，却听见木廊另一边先前那个有些年纪的男人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殿下活了！殿下又活了！皇上庇佑！老天庇佑！”此话一出，骆冉这边几个人同时怔住了，那两个原本架着她的丫鬟竟缓缓放下了手。

　　那赵嬷嬷诧然了一阵，紧绷的脸上终于稍稍舒展开，另一边先前还在断断续续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骆冉记得剧本里写着原身过门后不久靖王病重不治，可这“不久”的具体时间却未曾指明。
　　正在此时，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自木廊而下，先朝着骆冉行了一礼，随即小声对着赵嬷嬷说道：“嬷嬷，方才，我们在角门那儿抓了一个人。”

　　“抓人？”

　　“是的，今日来往宾客众多，我们特意谨慎了点。席面一散，宾客俱是从正门离开。人都走得差不多时，魏总管突然让我们都去东院伺候，多数人都往这儿来了，只有那人瞧着鬼鬼祟祟地往相反的方向走，见自己被注意到了就开始跑，所以我们就抓了，可……”小厮说着似乎有所顾忌地朝着骆冉看了一眼。

　　赵嬷嬷看出端倪，旋即道：“但说无妨。”

　　“是，我们将那人提到近前来一看，发现竟然是，是苏嬷嬷。”

　　“什么？”赵嬷嬷装得一脸震惊，眼神却不由朝骆冉看来，像是在等着她的反应。

　　骆冉原本就知道那苏嬷嬷不是好人，剧本里虽然没有这一出但原身的记忆中总是有苏嬷嬷那张跋扈刻薄的嘴脸，从小到大原身在她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赵嬷嬷，这苏嬷嬷怎么说也是相府的家奴，我们一道去瞧瞧如何？”

　　赵嬷嬷脸上谦卑，嘴角却浮上一丝笑意，“老奴谨遵娘娘旨意。”她说完，便和报信的小厮一道领头走在前面。

　　靖王府内的下人都住在西侧的偏院内，平日里下人办事都是从宅府角门出入。从东院走到偏院着实花费了些功夫。走到时，骆冉就见院内灯火通明，原本用来晾衣的地方空出一块来，被一个五花大绑的身影占了去。

　　“你们怎么如此对待苏嬷嬷，还不快松绑。”赵嬷嬷一喝之下，立马有几个小厮七手八脚地将苏嬷嬷身上的绳索松开了。

　　苏嬷嬷本被绑着瑟瑟发抖，一听有人来了自己还被松了绑，立马抬起了头，一眼便看见跟在赵嬷嬷身后的骆冉，旋即哭了起来：“娘娘，娘娘，你看看这王府就是如此欺辱老奴。”

　　“娘娘，老奴觉得可能是一场误会。”赵嬷嬷对身后骆冉深施一礼，语气平淡。

　　“误会？”苏嬷嬷似乎看着赵嬷嬷放低姿态，心里的那些惶恐登时烟消云散，“娘娘，老奴想出门透口气，却不知为何被他们拿住不容分说就捆了起来……”

　　“不，不是……”方才来报信的那小厮听着苏嬷嬷一席话当即就想辩驳，却被赵嬷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骆冉明白这是赵嬷嬷故意留给她来管，她也不客气，走上前问道：“苏嬷嬷，我自进门到现在俱是赵嬷嬷遣人伺候，这么长时间你在哪儿呢？”

　　苏嬷嬷以为骆冉会为自己辩解几句，没想到开口第一句竟是责问，这位大小姐打小被她拿捏在手，对她向来都是温言顺语，头一遭见她如此态度，竟短促地一愣。

　　“娘娘，老奴忙着帮您清点嫁妆。”

　　“嫁妆？我有吩咐让你来清点了？”原身记忆中的那些过往今早在骆冉脑海中又活了一次，桩桩件件恍若不久前才发生过一般。

　　苏嬷嬷被问得语塞，顿了顿才答道：“娘娘，这清点嫁妆乃是老奴份内之事。”

　　“份内事？苏嬷嬷，我记得姨母的嫁妆可是牢牢握在自己手里，那钥匙都贴身带着可有让下人插手半分。”骆冉口中所指正是自己的父亲的继室黎氏，“再者，待在这诺大的王府，居然还需去别处透气，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吗？”

　　苏嬷嬷被骆冉咄咄逼人的口吻唬的一愣，张了张口没说出半个字来，她本就是黎氏特意安排在骆冉身边，这次靖王病死的消息一出，她立刻就想跑回相府报信，谁知却被抓个正着。

　　“赵嬷嬷，王府里可还缺使唤的下人吗？”骆冉说着朝赵嬷嬷看去，就见后者眉峰微挑了然道：“回娘娘，府里是还缺一个浣衣的。”

　　“苏嬷嬷你可听到了，往后你不必来我跟前伺候了，就补浣衣的这个缺吧。”骆冉说着刚要走，苏嬷嬷竟跪爬到几步一下伏在她跟前嚎道：“娘娘，大小姐，老奴年岁大了，做不了这个……”

　　“做不了？嬷嬷我可记得你在相府时体力好得很，哪个丫鬟被你打一顿不落下点伤疤？”骆冉说的平静语气里却带着点苏嬷嬷从未听过的狠戾，就连赵嬷嬷也微微怔了怔。

　　“苏嬷嬷，如今在王府可不比相府，往后你就听赵嬷嬷调遣，别再生枝节。”骆冉说完，再不看向那还跪坐在地上的老妇，转而对着赵嬷嬷说：“嬷嬷，请头前带路，我要回东院歇息了。”

　　“老奴遵命。”赵嬷嬷应着，单由她提了灯笼送骆冉往回走。

　　王府多数下人如今仍聚在东院，骆冉这一路走来只见零星几人站在掌灯的地方像是在守夜。
　　离着东院越近那一股子中药味又越发明显起来。在剧本里，靖王死后三年，当今太子即位，很快便断了对靖王府的供奉，此后王府里的人死走逃散，诺大的府邸荒废如野冢。

　　正想到这儿，骆冉站在院门外的阴影处停下了脚步，“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

　　“回娘娘，正是。”

　　“宫里可有奴婢试探主子的？”骆冉问话一出口，看见赵嬷嬷被灯笼照亮的脸上微微一愣，随即跪倒在地：“老奴不敢。”

　　“应该也是有的吧，跟着一个没有奔头的主子，之后前程渺茫岂不是误了一生。”洛冉转过身用背影对着赵嬷嬷，接着说道：“嬷嬷，靖王一直体弱，如今病入膏肓府中又无其他能掌事的长辈，你为了他想试探于我，我不怪你，但只有这一次……”

　　“娘娘……”赵嬷嬷的声音有些颤抖，“谢娘娘恕老奴无礼。”

　　踏进东院时，正房外仍守着不少人，骆冉站在木廊上离得远只能见到房内隐隐透着的昏黄烛火。

　　天色刚大亮，骆冉就醒了。她睡得并不算好，做了一晚琐碎的梦，梦中的她时而回到现世，见到自己的父母为了车祸赔偿金正和肇事者闹得不可开交。时而又游走在靖王身故后的王府，看着一众人的落魄与凄凉。

　　她刚起身，便听见屋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跟着传来赵嬷嬷的声音。

　　“娘娘，老奴来伺候您梳洗。”骆冉眉峰微挑，昨日里她言语中将赵嬷嬷稍作拿捏，本以为她会避她一阵，没想到现在竟亲自来了。

　　“进来吧。”话音刚落，屋门被轻轻推开，赵嬷嬷端着一捧新衣与一个锦盒走了进来。骆冉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又将目光停在来人的脸上。

　　“娘娘，这件新衣是靖王的一点心意。”

　　“靖王他……”

　　“回娘娘，老奴昨日遣人在靖王房外轮守了一夜，说是几个御医守到后半夜，已然暂无大碍。”骆冉听了这话心里稍安，眼神又回到那个锦盒上。

　　赵嬷嬷瞧着立马将这方锦盒双手托到骆冉跟前：“娘娘，这锦盒里的东西是郦妃娘娘，也就是殿下的生母给未来儿媳准备的。”

　　郦妃？骆冉暗忖，剧本上提过靖王宁策生母容颜极盛，曾艳冠六宫，能登妃位想必也是极受圣上宠爱的，可生下五皇子后，不待几年自己也撒手离世，这下场不免令人唏嘘。

　　“娘娘，这锦盒是郦妃娘娘生前准备好的，老奴也未曾打开看过。“赵嬷嬷说着摸出一个绣着金丝线的绿色锦囊，连着锦盒一并交到了骆冉手里。

　　“娘娘，您和靖王的亲事准备仓促，过礼时多有疏忽，待等殿下病势稍缓会亲自补足。”

　　骆冉轻轻点头，可她心里明白，靖王患病多年，府内财政怕也是捉襟见肘。

　　用过早膳，府里的丫鬟给骆冉沏了一壶茶，茶香刚刚溢出，赵嬷嬷便疾步走到骆冉房门口。

　　“老奴拜见娘娘。”

　　听这语气，骆冉眼眸微转，“嬷嬷，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娘娘神算，老奴恭喜娘娘。“

　　赵嬷嬷说着脸上掩不住，露出几分喜色来，“魏总管着人来告，殿下身体大好，有请娘娘去正房相见。“

　　骆冉听完一愣，昨晚她想见时被百般阻着，这回竟是主动来请，而且身体大好……

　　骆冉疑惑，剧本里的靖王病情并未反复，几乎是一直恶化直至身故。那如今的大好难道……骆冉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

　　回光返照？

　　骆冉满心忐忑被一众下人簇拥着走过木廊来到正房门口，此时从门内迎出一个年纪看着五十上下的老者来，他一见到骆冉便翻身跪倒连着磕了三个头。

　　“奴才魏江，叩见王妃娘娘。”

　　骆冉又将那老者打量一番，想起剧本里提及的另一个在王府里管事的太监，应该就是眼前这个。

　　“魏总管，不必多礼，昨日有劳你悉心照顾殿下才能转危为安。”

　　“多亏娘娘嫁来王府，殿下如今大好都是托了娘娘的洪福，娘娘你可是我们整个靖王府的恩人。”那魏江说着脸上老泪纵横，又朝骆冉磕了几下，再抬脸时皱纹深缀的额头已是殷红一片。

　　“魏总管……”骆冉哪里见过这些，心里一颤，下意识刚一伸手，赵嬷嬷便立刻着人将魏江搀扶起来。

　　“魏总管，娘娘是来看殿下的，往后你我竭力伺候便是，现下莫要失了分寸。”

　　经嬷嬷这么一说，那魏江一面点头一面拿袖口将眼角的残泪抹去：“是奴才失态了，娘娘莫怪。殿下适才让下人们恭候着，奴才这就去里面通禀。”

　　不肖片刻，魏江重新走到门口，躬身道：“娘娘，殿下有请。”

　　正房与骆冉那屋子布置几乎一样，她一踏进寝房即刻感觉光线暗了几分，一张被纱帐遮盖住的床上似乎躺了个人。屋子里人不多，只有两个下人站在床边随侍。

　　似乎是听见脚步声，床上即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一道清冷而有些熟悉的声音隔着幔帐传来：“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和王妃单独说。”

　　语毕，房间里的两个下人包括候在门边的魏江和赵嬷嬷一并退走了。

　　骆冉突然有些紧张，随着床幔渐渐拉开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起，她不由朝后走了两步。

　　须臾，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男子从床幔里探出来，他朝骆冉站的地方转过身，俊美的脸上不着任何表情，一双狭长的凤目正瞥见骆冉往后退的动作。

　　“你躲什么？”

　　骆冉一怔，一张做梦都想不到的面孔竟然出现在她面前。
　　过了半晌，她才终于缓缓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夏……夏总？”

　　男子闻声，眉峰微挑，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骆冉的脸，顷刻嘴角爬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骆冉，听说……你现在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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