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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戏台——记平阳布袋木偶
“一人双手作生作旦作名臣，
方寸戏台可国可家可天下。”
这是我今天在平阳看布袋木偶时，在其中一个戏台上，看到的这幅对联。
最近看戏渐多，多到有些麻了。但是平阳第一次举办木偶汇演，今天是闭幕式了，还是与同事赶去看了。
台前，有三个一米多宽的描金雕龙的戏台，各自斗彩，戏已经开演，听得锣钹鼓点，倒象是有一个乐队演奏似的，我跑到后台去看了看，才大吃一惊。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是不会相信，一个人真的可以操纵着一台戏。
老艺人坐在台后，前面摆着一整排六十来个布偶，一只话筒垂在面前，他一边对着话筒，不断变化声腔，说唱念白，两手各操纵着一只布偶表演，两脚则操纵着两只大小不同的铜锣，掌握着鼓点奏乐。他的右手边，依着上中下各摆放着一种乐器，上面是一幅高低音的竹板，中间架着一面鼓，摆在方寸案台上的是一对铜钹。六十余个各类行当的木偶、道具及打击乐器，插挂在老艺人身前和两边的特制木架上。戏一开演，布袋戏艺人手、口、脚并用，忙得不可开交：用手指顶住木偶演戏，用脚踩动木架的配件敲打大锣、小锣、钹等乐器，有时抽出手打小鼓，口中或唱、或念（一般用闽南语）。在剧情进行到一定阶段时，一只布偶退场，右手略得空时便以小竹杖既可敲打竹板，又可敲打小鼓，脚下的锣是没有停过的，一直在配合剧情。锣鼓声渐急，最后是右手夹着竹杖提起铜钹“咣——”一声巨响，余音犹在，这边右手已经放下铜钹另换了一只布偶上台对唱了。
他双目要通过镂空的戏台缝间，观看着自己双手的表演和观众的反应。
操作一台戏的时候，眼口手足，全身能动的地方都动上了。而且双手操纵不同的角色，双足操纵不同的乐器，口中还要以生旦净末丑不同的角色演唱，丝毫不乱。
操纵布偶的艺人，多半在四五十岁，平时亦是多以务农，演奏完之后，探出头来答谢观众，看上去，亦与村头田中普通的老农无异。
单档布袋戏一人为伍，行头简便，木偶、道具、戏台、乐器一肩挑。在民间村落里演艺，一般是逢年过节，或者是祭神祭祠，红白喜事，就会被邀演，通常是看各人的名气。一般以家传为主，解放后渐少，近年来农村经济发展，因此又渐渐多起来了。现在约有40余人还在表演。
每到一地演出，艺人将折叠的组合戏台打开，架在一张方桌之上，四尺见方，一人身高，下半截围上幕布，上半截即是飞檐翘角、富丽堂皇的戏台了。在红色台柱上，有充满哲理意味的楹联，如“方寸之中行万里，一人手上演百官”等等。当中匾额为“黄粱梦”三个字，戏台中间，隔以镂空雕花的屏风，以便艺人窥视观众及自己的操作表演。屏风两侧为一尺宽的戏曲人物出场、入场之门，门帘上分别写有“出将”、“入相”字样。
一般在祭神祭祠时，会请人唱《南游记》，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陈十四娘娘的故事，最见艺人功底的活儿。没有戏本子，全是看艺人记得多少，自己又能发挥多少。最高明的艺人，南游大戏能够唱上七天七夜，天上地下，神仙妖魔纷纷登场打斗，台上可以同时出现数人而不乱……
但是这种艺术，目前也渐渐式微了。这一批艺人普遍已经高龄，这次会演年纪最大的艺人70多岁，最小的也有50多岁了。从事这一行业的年轻人极少，掌握布偶艺术极难，一般是从小学起，现在已经基本难有传人。资质不高者，难以掌握这一行业，资质高者，不屑花上若干年时间学得只为走街串巷营生。平阳水头是著名皮都，家家以制皮革为生，收入不菲。布袋木偶行走山乡，辛苦而收入菲薄，很难有年轻人去学这种，亦不是可以轻易掌握的。
没有编剧，老艺人全凭祖辈的心传口述，自己用脑子记下上百本的戏词，随机应变添词减句，或者凭着看过的大戏改编。金碧辉煌的戏台，栩栩如生的布偶，全是老艺人自己在不演出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刻出来，描漆描眉，挑选衣服制作头面。自己的锣钹鼓竹，全是自己用了一辈子的。闭上眼睛也不会弄错，那股熟悉感。做一个合格的布偶艺人，要会刻木偶，雕戏台，做衣服，做饰品，会整台的乐器演奏，会唱戏，会操纵布偶，会自编戏词，会随机应变，脑子灵活，体力充沛……全套子的功夫，差一点儿，也出不了场面。木偶的制作上，也可见各家的功力，有些是做了活动眼睛，木偶表演时，眼角会媚媚地斜飞出去，让人恍惚觉得木偶似活了过来；有些以操作见功底，木偶人可以耍马骑马甚至翻跟头，不亲眼见到难以想象；还有些以自编的台词诙谐时新而取生……
老艺人在唱串场词时，不无凄凉地说：“二十年后此技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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