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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1. 连城璧口无空言,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傅红雪和杨开泰去追萧十一郎,三个人还未追上萧十一郎就碰上了那个笑容纯真无邪,温柔甜美的小公子。
杨开泰着急见风四娘,跟傅红雪和连城璧拉开了有一截距离,因而小公子出现的时候,他首当其冲被打落了水。
她对面就站着连城璧和傅红雪,面对这样两个高手,她却似一点都不怕,只媚笑道:“你们不去救你们的好兄弟?我看那个蠢货也并不会水。”
“你已经把他杀了。”傅红雪目力极好,就在小公子一掌把杨开泰打下桥索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捏断了对方的喉咙,虽然她出手很快,却还是没能逃脱傅红雪的眼睛。
小公子吃吃地笑了起来,“杀人杀多了就会没劲,但是杀落水狗却不一样,可惜你们不愿意跳下去。”
失去朋友的悲伤让连城璧握紧了手中那把君子剑,他神色中含了几分恼怒,“你是天宗的人?”
“没错,你不是一心想着要找我师傅逍遥侯报仇吗?现在又将傅红雪拉入你的阵营,少庄主真是好算计。”小公子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无数身穿黑衣脸戴黑面具的人蝙蝠一样飞上天空,瞬间就有了遮云蔽日的效果,密密匝匝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连城璧和傅红雪立刻退出铁索桥,桥本身就不稳固,不待两个人的脚落地,那些吸血鬼一样的天宗属下就俯冲下来,眉眼间皆是含着一股戾气,一看就很难对付。
傅红雪本能地持刀挡在连城璧面前,他体内的赤影蛇毒能让他百毒不侵,那些武者的刀剑之上都泛着阴森的绿光,很明显是性烈的剧毒,而连城璧没有他这种特殊的体质,一旦受伤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
小公子嫣然道:“连公子,傅红雪很在乎你呀,可比那个丢下你的沈璧君强多了。我先去玩会,让他们好好陪你俩吧。”
傅红雪一刀砍飞几个率先迎上来的人,那几人倒飞出去带起呼呼的风响,又撞上即将攻来的其他几个人,只听“啊!”的几声惨叫,十来个人全部被打落进湍急的水流,带起一朵朵浪花。
剩下的黑衣人见有同伴牺牲,砍向他们的刀锋更加气势凶狠,连城璧整个人在空中一个轻巧漂亮的旋身,手中的剑已经接住了掷来的数十枚飞镖,他挽了一个剑花,将那些飞镖又尽数奉还了回去,脚下却不停歇,一连朝着敌人的方向连挽了十几个刁钻利落的剑花,所过之处黑衣人个个血如泉涌。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看到这一幕,狭长的眼睛里仿佛淬了毒,傅红雪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连城璧的袖中剑同样不容小觑。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拿下两人只是迟早的事,但他们损失也不会小。恨意从他心中升起,见缝插针不要命似的掠上去,趁连城璧应付团团包围住他的人时,全力一击,正朝他的背心打去。
劈的一声,傅红雪的刀像一道残影砍断了他的双臂,他感受到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从肩膀处蔓延开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不顾身体感受狠狠地撞上了傅红雪,原本与傅红雪打斗的黑衣人则瞅准机会将匕首精准无误地插进了傅红雪的后背左方。
温热的液体溅了那个人一脸。
下一刻他却感到自己的头高高飞了起来,痛觉还未传到大脑,向下一看,傅红雪已经转身,黑色的刀挥洒出一片鲜血,而自己已经身首分离。
他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痛感吞没。
被刺中左胸还能提起力量还击,怎么会有这么顽强能打的人?
连城璧回头,看到的就是傅红雪跌入浑浊河流的景象。心中一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随着傅红雪跳入翻滚着白沫的水中。
“好玩,好玩,真好玩~”不知何时又冒出来的小公子抚掌大笑,观看两位高手做困兽之斗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新鲜,为此而折损了大部分手下也值了。
“你救我我救你,到头来一个也活不了。”她故作惋惜状,随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瞬间就有无数带毒的弓箭朝着朝那两人射去。
连城璧一手托着傅红雪的腰,另一只手用内力挥舞着背后白色的披风,柔韧的料子卷起来,密密麻麻的箭矢被化去了力道,散落在空中朝水面落去。
但那箭矢太多,层层叠叠根本就挡不完,连城璧后背中了四箭,终于精疲力竭地掉进了水中,冰冷的河流刺激着伤口,痛得他牙齿哆嗦,随后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2.“连这点武功都练不好,你还怎么为你爹报仇!”是花白风的斥责,伴随着桃木棍一下一下打在皮肉之上的声音,“真是个废物!”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撑着瘦弱的身体,一下又一下地练着拔刀,只这一个动作便要重复成千上万次。
好累,可是不能停……
傅红雪陡然醒转,五脏六腑堪比泡在沉重的铅水中,湿漉漉的,二十年来积攒的负面情绪似乎要将他淹没。
胸口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个黑衣人因为情急离心脏差了一分,他才保住这一条命。一偏头,发现连城璧就在自己身旁,除了箭伤,身上还有无数大大小小刮擦过的伤口,而自己身上没有,想必是因为他抱着自己的缘故。
傅红雪心中顿时涌起万分的焦急和酸涩,急忙点了他周身几个大穴让鲜血不再流出,幸运的是由于连城璧穿着白红莲为他织就的龙鳞软甲,四支箭都没有伤到心脉,但他脸色发青,嘴唇被发紫,是中毒的症状。
拔箭是个技术活,拔不好会对连城璧造成二次伤害,傅红雪无视自己左背心强烈的不适,小心翼翼地撕开连城璧的衣服,将后背上的四根弓箭一一拔出,四个血洞周围都晕出一小片深黑色的毒素,傅红雪没有祛毒的药粉,只能将嘴唇贴在上面,默默地将融进连城璧血肉的毒素吸出来。
等傅红雪做完这一切,才感觉自己胸口一阵一阵地蜇疼,原来是自己太紧张,额头甚至全身上下都渗出了咸涩的汗水,伤口最是不能碰盐的。
但他顾不得清理自己,因为连城璧脸上升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已经发起了高烧。
傅红雪运功贴在连城璧额头上,冰寒之气顺着经脉缓缓流入连城璧体内,原本烫得吓人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去。
眩晕感袭来,天宗用毒向来狠辣,余毒让傅红雪觉得五脏六腑被扭成了一团,檀中穴处更是疼痛难忍,他咬住牙硬撑着,自己千万不能睡,连城璧还需要人照顾,岸边的土地异常湿润,傅红雪担心他伤口发炎,便搂抱住他,让连城璧靠在自己怀里。
晕晕迷迷中,连城璧感到背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手指无意识的屈伸了一下,悠悠转醒。风吹进来,他却并不觉得有多寒冷,这才发现自己卧躺在傅红雪的怀里。对上那双干净如水银丸一样的眼瞳时,心中一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他还活着,太好了。
“你不要动,否则会牵引伤口。”傅红雪似乎也觉得两个人姿态过于暧昧,稍稍向后挪了挪,又开口:“第一次救我的那个人,是你,对吗?”
渴了太久,连城璧嗓音带了几分沙哑:“你认出了我的袖中剑?”
傅红雪没有否认,与天宗的人过招虽然让他应接不暇,但因为一直留意着连城璧,所以这独门暗器被他尽收眼底。
“我救你,是不想你被万马堂抓去,沦为马奴。”连城璧躺在他怀里,“要报仇有千万种方法,你不用选择最苦的一种。”
傅红雪一贯冷淡的神情微微变了,连城璧继续道:“我的确不希望你复仇,可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受伤,有仇恨的人注定不快乐。”食髓知味,他肩上也有同样的重担,怎么能体会不到个中感受?“既然我想好了要帮你,就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厌你恶你。你有复仇的心愿,那我会陪你一块儿去完成的。”
傅红雪的心猛地一揪,人人都厌恶他复仇,可他不能停,这是他的命,从一开始就被注定好了。他目光颤动地看着连城璧,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喜欢杀人,可是有几个人能足够幸运到不去做自己讨厌的事呢?
换做旁人,他可能只是冷冷地用一句“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把对方堵回去,他是边城浪子,是独侠,不肯接受谁的善意,可是面对连城璧,这个救了他,带给他如沐春风般感受的人,他说不出任何冷硬的话。
傅红雪的心往下沉了沉,良久才开口:“我会连累你的,你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连城璧望着他,目光里有积雪消融的暖意,也有樱花花瓣落在衣襟上的轻软:“我知道你想推开我,可是,我不能违背自己的感情。”
傅红雪愣怔了,连城璧的凝视太过炽热也太过专注,令一向状如老僧入定的他产生了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纵使流逝的年华里他所品尝到的苦,已超出了常人所能及的范围。
仇恨盘旋在他身体里,一点一点榨干着他的快乐,,他甚至早就忘了怎么去笑。没有人理解他,碰到的那些人,都在想方设法地不让他报仇,却没有人心疼过他为这件事付出了多少。
他没有朋友,唯一的亲人只有一直鞭笞他督促他上进的娘,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不懂得怎么去发泄自己满腔的痛苦,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所以他从未奢望得到理解,干脆隐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把它们都埋在自己心里,用冷漠来保护自己。
喉咙深处涌出的酸涩让他无法开口说话,傅红雪依旧艰难地维持了表面上那一副漠然的神色,内心固若金汤的防守却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去参与你的事情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总是梦到你,我想要解脱。”连城璧真诚道,“但是,从你跌下桥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他捉过傅红雪的手,将自己掌心覆在对方冰凉的手背上,迎上他错愕的目光道:“我那时想,如果你不幸遇难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傅红雪心弦狠狠地一颤,连城璧看着他凝结了寒霜的眉心一点点软化,温言道:“江湖上的人都说我很聪慧,我现在如果不对你表露我的心意,岂不是对不起被他们夸了二十年的头脑。”
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轻盈洁白的柳絮,软软的擦过傅红雪的眼角,提醒着他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实。连城璧眼底涌动着跳跃的温暖光点,似乎有微淡橙色的星子在其中璀璨着流转:“我心悦你,也知道你在乎我,更知道你现在想要拒绝我,因为你背负的仇恨让你觉得不配。可是,如果我不能成为你坚实的后盾,我的存在也没有意义了。”
他的话像一阵暖风袭入傅红雪的心口,只轻轻一颤,那股暖流便立刻从胸腔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被连城璧这么一说,拨云见雾般,自己之前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变得通透,原来,纵使他克制自己的情感已经成习惯,可还是早就不受控地沦陷进连城璧光风霁月的爱意中了。
有什么东西要不争气地从眼泪里流出来,傅红雪连忙眨眨眼睛 ,低下头,冰冷的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平日里不笑的人笑起来都是极好看的,刹那间,连城璧眼里世间万物都停止了。傅红雪面无表情都俊俏得能吸引周遭人的目光,此时他的眸子里有了情愫,仿佛倒映了亘古长明的烟火,烁亮无比,让连城璧不由自主地沉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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