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onis.虫花

　　随着衣袖落下，乐声渐熄，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门烟花齐鸣，五颜六色的花瓣被扔向天空，在一片注视中，晴荒慢慢取下面具，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笑意，眸中是灼灼的火光，光芒四射，英气逼人。他突然猛地一把自右臂扯下黑麻布衣，随手扔向天空，任由其被绵柔的午风带走。
　　“…「光」降临了。”晴荒笑着提醒道。
　　人们像是突然惊醒，想起了身上的黑袍，纷纷学着晴荒一同扯下，清一色的黑衣被扔向天空，但再也遮不住正午的灿光，颓然落地。欢呼声夹杂在此起彼伏的激昂乐声里，年轻的情侣们互相拥抱亲吻，头发斑白的老人浑浊的眼里流下泪水，扎着小辫的孩童急不可耐要去寻找光影节的宝藏。
　　塞多娜也微微有些动容，跟着轻轻取下面具，却发现身边没了亚度尼斯的踪影。

　　亚度尼斯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小巷，来到了城墙下的木屋前，迈着大步跑过去刚要伸手推门，却被一根树枝搭住了手腕，手腕被轻轻挑开。冷冷的女声从下方传来，
　　“小东西，你可不能进去。”
　　亚度尼斯低下头，才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少女，精巧编成的发辫上点缀着熠熠生辉的宝石，往日扎起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简单的妆容衬得本就清秀的五官更加惊艳动人，华美的长裙却被随意地压在泥砖上，似乎完全忘了她公主的身份。
　　亚度尼斯当然认识晴海楼。这个仗着比自己大几岁就天天以姐姐自居的晴岚公主，总是把自己当成最大的敌人，恨不得一天跟他比武十次。每每被召去当陪练，不到傍晚是脱不了身的。她还很喜欢捉弄别人，比如……
　　晴海楼歪着头吓唬他，“你没听过传闻吗？这屋子里有个女鬼哦，会吃小孩的那种。”
　　亚度尼斯懒得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晴海楼，一眨不眨。
　　晴海楼像是突然燃起了斗志，瞪大眼睛跟他对视了一分钟，终于满眼血丝败下阵来，“你为什么可以这么久不眨眼啊？”
　　亚度尼斯想了想，“天赋。”
　　晴海楼头一次有如鲠在喉的感觉，
　　“………好吧，云生在里面换衣服。”
　　这证实了亚度尼斯的猜想。“他是你找来的人吧。”
　　晴海楼倒是笑得很灿烂，完全没有谎言被揭发的心虚，大大方方承认了，然后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跳舞，就让我哥替我跳了，很奇怪吗？”
　　亚度尼斯略微有些吃惊。
　　“他是你…亲兄长？”
　　晴海楼站起身拍了拍长裙，“看在你是云生的朋友，我才告诉你的。他应该好了，我先走了。”
　　亚度尼斯点点头，在炽热的光线中目送着晴海楼远去，一时愣住了。
　　……朋友？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鞋底踩在木台阶上的声音十分轻巧。
　　亚度尼斯猛地回头，只见一袭赤红衣的长发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在这破败凌乱的环境中并不显突兀，而是成了一抹亮色。虽然仍带着红纹面具，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笑意。虽不及黑蛋上的舞衣华丽，却更有神秘、妖魅之感。
　　亚度尼斯盯着他的时候，他也不觉得冒犯，而是大大方方站着，笑盈盈地让他看。
　　亚度尼斯看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收回了目光，略有些尴尬地转身抬脚下意识想跑，“既然明白了真相我就先走……”
　　“不跟我做朋友吗？”
　　那人轻轻对着他背影说，声音很快消散在风里。
　　亚度尼斯停住了，似乎没想到那人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不怕鬼吧。”
　　他慢慢回头，那人已经伸出手表示邀请。秋风微微浮起他的衣角，墙头的月季簌簌飘落，空气安静得如同沉在海底，灿光下的身影似乎有些落寞。

　　亚度尼斯在那人期待的目光中果断扭回头，撒腿就跑，扬起阵阵尘埃，留下晴云生一人在风中凌乱。

　　什么嘛，居然……跑掉了？

　　亚度尼斯是很不懂风情的。人们常这么评价他。比如在抹着胭脂满身香气的大姐姐一边说弟弟好帅以后要不要娶姐姐一边塞一个桃子给他而他挥手表示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要的时候，或者在梳着小辫子的宫女姐姐红着脸捏着裙子问能不能教她舞剑而他隔着袖子探了探小姑娘的手腕说经脉太软不适合用剑不如学西域蛊术的时候，又或是在身旁路过戴着面纱长发飘飘身姿清美步步生莲的大家闺秀后发现手上多了块丝绸手绢包裹着的刻了姓名的玉佩赶上去说姑娘你掉东西了的时候。
　　塞多娜每每听了都笑得前仰后翻，不忘吐槽道：“我本来想把你培养成温柔的少女杀手的你怎么就长歪了呢？我要是人家小姑娘肯定也得哭一个下午啊。”
　　亚度尼斯像是意识到做错了事，低着头说请老师责罚。
　　塞多娜就笑得更大声了，把他抱起来摸着他软软的头发轻轻说，“你这样确实不对哦。别人会很伤心很失望的。就算拒绝也要委婉才可以。”
　　亚度尼斯点点头，又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望着塞多娜说，“可是老师，我不会。”
　　“那么下一次，你可以先不急着回答，而是跑过来问问我呀。”塞多娜半开玩笑的说。

　　塞多娜四下寻找亚度尼斯，终于看到喘着气似乎是一路飞奔而来的亚度尼斯，微微有些恼怒又心疼，刚要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老师…有人问我要不要跟他做朋友…我该怎么回答？”亚度尼斯认真地问。
　　塞多娜眨了眨眼睛，下意识脑补了穿着裙子可可爱爱的小女孩送给亚度尼斯一朵花说我们做朋友吧的场景，有些无奈地问，“你要拒绝她吗？”
　　“老师，我应该拒绝他吗？”
　　塞多娜叹了口气，蹲下来与亚度尼斯平视，食指轻轻放在了他左胸上，“你不该问我。你要问你自己的心。”
　　亚度尼斯茫然地垂下眼。
　　他见过很多想接近他的人。美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都见过。他总是拒绝地很直接了当。他打心底觉得他们吵，觉得他们是站在阳光下想要施舍一点同情给他的人。可这一次他犹豫了，他一想到那如同神临的舞姿和那个坐在墙头似乎什么也不在乎的清瘦身影，内心就会变得很平静。他像是整个人被拖进了光明的世界，迷茫而欣喜。
　　亚度尼斯慢慢抬起来，跟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老师，我想，试一试。”
　　塞多娜欣慰地笑了，她飞快塞给亚度尼斯一袋钱币，笑着催促道，“那，你还不快点跑回去追上她？”
　　然后望着那孩子急匆匆的背影，默默擦了擦眼泪，有一种我就知道有这一天，孩子长大了会泡小姑娘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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