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派]山河同筹

　　周一齐豫放学回家，她妈妈正哼着小曲看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电脑里传来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充满辨识度的优雅嗓音。

　　梁书是个推理迷，特别喜欢相关小说或者影视作品，她以前有一段时间相当迷恋阿加莎·克里斯蒂和柯南道尔的作品，后来对阿婆的系列有点腻了，便又爱上了日本的推理作品，那是和欧美完全不同的风格。

　　齐豫小的时候，正赶上她沉迷在《白夜行》里面。梁书女士有次心血来潮还想把齐豫的名字改成雪穗，后来还是反应过来这个寓意不太好才作罢。

　　但不管梁书的爱好怎么变，福尔摩斯是她永远的挚爱，后来BBC推出了电视剧《神探夏洛克》，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梁书最喜欢的影视作品。

　　或许《神探夏洛克》并非最贴合原著的福尔摩斯衍生，但是本尼的演绎实在太过经典，梁书女士既是书粉，也是本尼的影迷。

　　“回来啦？”梁书扭头看过来。

　　齐豫应了一声，开了客厅的灯，又去厨房冰箱里拿冰水，扭头路过餐厅，看到桌上放着几盒煎饺。

　　“你买的吗？”齐豫问，梁书晚上不吃饭，煎饺这种东西又比较油腻，她很少做。

　　“不是哦，”梁书托着下巴看着电脑，回答：“这是楼下林妙妙妈妈送我的。”

　　“嗯？”齐豫发出一声表示疑问的鼻音，她把装着冰水的玻璃瓶放回冰箱，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低头解开领口的蝴蝶结。

　　索性她并不是非常好奇，回了卧室换上了舒服的T恤和短裤，再开了门走出去的时候梁书才回答了她的问题。

　　“三一妈不是和她有矛盾嘛，我就替她下去拜访了一下，人家见了我特别热情，估计还记得我高一教过林妙妙，硬是送了我这么多吃的。”

　　“哦……哦！”齐豫想起来了，裴音和楼下最近闹得不太愉快，作为整栋楼唯二经常闹出声响的人家，裴音要练琴，楼下做饭炒菜比较讲究，因此两家互相受不了对方的噪音。

　　梁书今天只有下午有课要上，上午没课，回家很早。齐豫中午在学校吃饭，她就去了裴音家。两个妈妈都是吃得非常清淡的人，随便拌个沙拉炒个菌菇就能应付过去。

　　中间裴音不断地抱怨起楼下那家人，早上钱三一走后她就已经去楼下敲开对方的家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裴音不是那种好脾气好说话的人，对方也觉得没有理由迁就她，两家都不打算让步。

　　梁书听说了这件事笑得不行，裴音被她笑得恼羞成怒把筷子放下。梁书止住笑，对她道：“不然我有空的话下去和那户人家说一说，齐豫说楼下是她和三一高一的同学家，孩子们关系都挺好的，咱们大人这么闹让孩子们看笑话。我高一好歹还教过他们家孩子，那家人应该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类型，沟通一下，你们都让一步，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裴音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吃了午饭，梁书就带着一盒点心去拜访了楼下的林家。王胜男开门看到是她，表现得特别热情，一口一个“梁老师”就把她请进去了，梁书提到做饭声音的事，她也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最后在梁书告辞的时候还塞了几盒饺子送给她。

　　这件事就相当于差不多圆满解决了。

　　齐豫听了一耳朵事情原委后，跟梁书说了一声，拿着水杯进屋写作业。梁书找出耳机戴上，把外放的声音关了，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剧上面。

　　-

　　五月的时候天气正经地热起来了，体育课的运动服也换成了短袖长裤的款式。

　　高二1班和6班周一的体育课是在同一节，高二以后体育课没有那么严了，跑步热身之后就散开自由活动。

　　齐豫和班里的女生找了看台上一个有阴影遮着的地方坐着，6班的学生基本都散开坐着了。

　　体育课是上午最后一节，临近中午，太阳照在篮球场上，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整个操场上只有江天昊带着几个男生还在篮球场上打篮球，所有人基本都找着地方偷懒了。

　　齐豫正和同学说着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住校以后手机就不必再上交了，何况升上高二以后学校对手机管得也不是那么严格，基本每个学生都带着自己的通讯设备。

　　她掏出手机，解锁看了眼，是钱三一的微信。

　　“你在哪儿？”他问。

　　齐豫：“左侧看台。”

　　——“现在方便吗？”

　　齐豫有点意外，正了脸色：“怎么了？你现在遇到什么事了？”

　　——“我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在器材区。”

　　齐豫把手机收起来，跟旁边的同学说了一声，站起来往器材区走，走近，看到钱三一坐在双杠上面，正看着操场上打球的那些男生出神。

　　“嘿！”齐豫走过去，伸手在他眼下晃了晃，钱三一回过神，低头看过来。

　　“你怎么了？”齐豫靠着一边的杠杆站着，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

　　钱三一一只腿曲起踩在杠杆上，另一只腿自然地搭下来，听到齐豫的问话，他仰身，双手搭在坐着的杆儿上，说：“前段时间我参加了科大一个考试，考上它的少年班了，现在科大叫我去报道。”

　　齐豫先是为他高兴，她喜出望外：“真的？那太好了呀！”

　　话音落下她才看清钱三一的表情，喜悦的神色占比之下还不到三成。听到齐豫的话，他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无奈笑容，神色带着犹豫。

　　“你不想去？”齐豫敏锐地指出。

　　“这个项目我还是挺心动的，不然也不会去考它。”虽然是裴音替他报名的，钱三一想，他接着说：“但是如果我参加少年班的话，我就要离开精英，甚至离开江州了。”

　　齐豫也意识到了这背后的意味，收起了笑容，微微皱起眉头。

　　“但是……你想去吗？”

　　钱三一抿了下唇，抬眸，看着打球的江天昊，又低头扫了眼她：“我说不上来，这个机会对我来说毕竟不是唯一的选择，还不至于到非去不可的地步。”

　　“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江州？因为友情？”齐豫一阵见血地问：“是因为放不下这边的亲人朋友？”

　　钱三一没说话，默认了。

　　“其实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未必很难得。”齐豫看着他的脸色，慢慢道：“就算是高考，或者自主招生，去科大对你来说不难。如果你实在觉得失去的比收获的多，那么我希望你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这其实是一个衡量，但是我觉得，如果是友情的话，其实你不必要这么担心。真正的友情没那么脆弱，江天昊和我将来也不会忘记你，我们总会再见的。我们不是你的负担，你要听从你自己的心去做选择。”

　　钱三一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说了这么多，但是还没有说你自己是什么心情呢？”

　　“我？”齐豫指了下自己，钱三一笑着点头。她不可思议道：“这是你的前途，你问我的心情？”

　　钱三一：“我真的想知道，你就当让我放松一下，听听你们的感受。”

　　齐豫摊手：“当然是舍不得了，任谁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要转走都会不舍吧。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啊，大不了我们约好考研一起在北京，时间过得很快的。”

　　钱三一笑起来，他从双杠上跳下来，拍了拍裤子。

　　“决定好啦？”齐豫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问。

　　钱三一点头：“我决定好了。”

　　-

　　事实上，他这个决定，真是让钱家人都大吃一惊。

　　钱家爷爷奶奶和爸爸甚至专门跑来乡村花园了一趟，钱爷爷前几天还是很欣慰的，钱三一如果去上科大的少年班那就很大概率他将来的方向是机械物理，而且少年班会提前教授专业相关知识，将来他的路会走的非常有规划性。

　　不过爷爷奶奶一向疼他，也非常尊重孙子的选择，听到他已经做了决定，虽然惋惜，但也释然，毕竟孩子优秀，可走的路不止这一条。

　　钱爸倒是想发表一些意见，可惜一家人谁也没给他一点机会。爷爷同意了后就站起来打算带孙子出去吃饭，一声令下钱爸就沦为了司机，只能闭嘴下去发动车。

　　裴音看公婆都揭过了这件事，当着长辈的面她也不好再刨根问底，但是晚上钱三一放学，她端着熬好的补药进了儿子的房间，还是提到了这件事，她希望钱三一能告诉她原因。

　　事关前途，不可草率，她总得知道为什么钱三一突然就决定放弃了。

　　钱三一还是用今天应付爷爷奶奶的话来应付他。

　　裴音失了耐心，知道他只是找了几句好听的借口而已。任哪一个妈妈，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孩子的学业，前后操劳地为他报了少年班考试，到头来孩子说不去就不去，还给不出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都会感到生气。

　　她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压抑着心里翻涌的愤怒，竭力地平静与孩子交谈。钱三一是个思想很成熟的孩子，她觉得没必要用虎妈那一套。

　　“一一，妈妈是真的想知道，你不去少年班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妈妈觉得不去也可以，没什么不行的，也没有生你的气，但是作为为你跑前跑后忙报名的事的母亲，还是可以要求有一个坦率的回答吧？”

　　钱三一抬起头来，他想了两秒，放下手里的笔。

　　“好吧，我实话实说。首先，您知道这个名额对我来说不是那么不可替代吧？”

　　裴音点头。

　　“其次，您知道我在班里有非常好的朋友，我舍不得他，大学可以考，但是这样难得的朋友很少能遇到第二个。”

　　好吧，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一一性格很独，有江天昊那样的朋友她也很为他高兴。

　　“还有最后就是，”钱三一抿了下唇：“高三这年是一个很难得的体会和经历，我想陪齐豫一起，度过高中的最后一年。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裴音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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