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我的朱砂痣

　　那天晚上凌又和郑书然待到很晚。

　　晚到林茗汀聚餐都回来了，开门见到宿舍一个人没有，瞬间后背的白毛汗就下来了，夺命连环call问凌又跑到哪里去了，大冬天的刚退烧不老老实实躺着瞎跑什么。

　　然后就被那边郑书然的声音弄哑了。

　　林茗汀：“……这个电话是不是不大合时宜？”

　　凌又瞟了眼笑得嚣张放肆的某位姓郑的大神，冷静道：“没有没有，很合时宜，你说得对，我这就回。”

　　林茗汀挂了电话后心有戚戚：“……我不会上郑大神黑名单了吧？”

　　大约情绪真的对人的身体健康产生着极大的影响，凌又一直担心这烧会不会再发起来，甚至还把退烧药喝水杯放在床边的悬筐里，以防半夜烧起来还要麻烦林茗汀。

　　结果她这一觉出乎意料地平稳，醒来的时候甚至由于被子裹得太严实而后背有些发潮。

　　凌又用手指梳了梳额前的长发，忽然觉得第二场雪下得比第一场雪还要梦幻。

　　等到她的病好得利利索索了，时间也走到了年末，本来是学生党翘首期盼的元旦假期，奈何这个假期过得极其不太平。

　　期末考试前后把元旦假期夹得死死的，除了跨年的晚上，L大的自习室就没有一天不是人山人海的，凌又利落地把最后一道题算完，抬头看看已经十二点半了。

　　明天是最后一门期末考试，考完就可以回家。

　　她这么想着，把书本笔袋扔进书包里，就见手机屏幕十分应景地闪了闪。

　　郑书然：“凌姐凌姐你回寝室了吗？”
　　凌又：“还没，刚要回去。”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你玩游戏玩完了？”

　　这回郑书然直接拨了一个微信电话过来，刚一打开就听见杨景衡堪比尖叫鸡的叫嚷，还带着笔记本噼里啪啦的动静。

　　“凌姐你快把郑书然这个破玩意儿给带回家，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凌又：“？”

　　“没事没事。”郑书然反手就给杨景衡后脑勺来了一记，“我这不是考完了没事儿吗，过来关怀一下还有五门考试的发小——而已。”

　　凌又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郑书然他们专业的期末考试结束得早，之前就说好要等凌又考完了一起回家，可凌姐惨兮兮备战期末的时候他怎么能去打扰她呢，于是郑大神飘来飘去，决定去关怀一下自家发小。

　　多么令人感动……令人发指啊！
　　这怎么个关怀法可就太有说道了。

　　无外乎就是郑书然晃荡到杨景衡寝室，和共事的学生会主席秦亦打了个招呼，就悠哉悠哉地抱着薯片坐在了杨景衡桌面，看着他和代码奋斗到底的样子，自己只能独自享受美食。

　　好孤独哦。
　　晚风有点凉，凌又裹紧了羽绒服，十分懂行地下结论：“郑书然，杨景衡没抽死你就是顾念着发小情谊了知道吗？”

　　“嗯哼？没看出来。”郑书然抱着薯片往宿舍飘，“明天上午考完，咱们后天回家，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带的东西不多，考完试再收拾就来得及。”这种跟别人交代安排的事情，凌又八百年没有过了，说完了还自己愣了愣。

　　郑书然似乎捕捉到这么一丝迟疑，笑着开了口：“好啊，那我到时候去你们学校大门口等你，叫出租车直奔北市火车站。”

　　起码凌又开始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家了，还是主动同意的，这就是一个进步，郑大神心态贼良好，对于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着急，反正这么她就在自己面前，总归不会再跑了。

　　“等你回家有什么安排吗？”
　　凌又想了想：“没什么。”

　　她和高中同学一向没联络，初中也是平平淡淡，关系都不是多亲近，说亲近的也只有林茗汀——两个人家乡隔了十万八丈远。

　　“我昨天跟老杨说起要回一中看看老师，他一时半会回不了家，要不我们一起去？”郑书然笑起来，“当时杨主任对你还是挺上心的，无论如何这么多年不得去看看人家？”

　　凌又一想起杨主任那锃光瓦亮的地中海发型就半是发怵半是想笑，全拜当年被请到办公室喝茶喝太多的经历所赐。

　　但郑书然说的没错，当年在一中的岁月，杨主任对凌又确实颇为关照。

　　当年那几个不肯服从学校安排上调班型的几乎都被杨主任打过电话，沈辰非和宋天誉属于一向有正主意的，杨主任觉得他们心里有数就没多劝，唯独凌又，他一直觉得这个姑娘心事太重，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可惜撬了三年凌又的嘴，什么都没撬出来。

　　“好。”凌又答应了，“那我们到时候买点水果，一起去吧。”
　　终归那些过去，还是要一点一点地正视起来。

　　*

　　回到家的那天正在下雪。

　　郑书然拉下小桌板，看着坐在旁边托腮望窗户的女孩子，微微笑了下：“干嘛啊？上车就开始看风景？来来回回这么多趟没看够呢？”

　　凌又回头：“那我不看风景看什么？”

　　“看我啊。”郑书然说的大言不惭，“无论如何我还是一中校草呢，看看我不也比较养眼吗？”

　　凌又那双丹凤眼在他五官上转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在他眼尾的朱砂痣上，盯了半天。

　　她看人的时候极其专注，眼仁也要比平视黑亮得多，郑书然被她看得一阵抖，然后伸手默默捂住了她的眼睛。

　　凌又：“？？？”不你让我看的吗？
　　郑书然：“凌姐，你淡定点儿。”

　　凌又奇了：“我很淡定啊。”
　　郑书然终于撤了手：“你再看下去，不淡定的就是我了，为了我们两个人，咱们还是都淡定点吧。”

　　凌又：“……”
　　见过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没？
　　眼前这位头一号。

　　她转过去一会儿又扭过头来，郑书然正拿着蓝牙耳机往耳朵里塞，就看她放松了身体往椅子里一窝，轻轻开口。

　　“为什么手术不做全？”
　　郑书然捏着一只蓝牙耳机在半空转了半晌：“……为什么要做全呢？”

　　“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完美的，真的好吗？”郑书然笑起来，那双眼睛也亮亮的，“凌姐，就连你之前也觉得郑书然是个特完美的人，你那个时候怎么不接受他呢？”

　　凌又张了张口：“因为……”
　　因为觉得假，因为觉得不真实，因为觉得……

　　世界上哪里有完美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事，那些都不完美，就是因为不完美才值得人活过一遭，否则越趋近于那个完美的满值，就越让人觉得虚幻，像是一场梦境，伸手一触，可能就散了。

　　郑书然之前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高中的时候她听说郑书然，听他们说他帅气、学习好、脾气好、人品好，无论扯出哪一条好像他都能够熠熠生辉，在所有人的眼里，一提到别人家的孩子，绝对郑书然是不二人选。

　　哦不，还有一个凌半夏。
　　可她承担了凌半夏的所有不堪，那么郑书然呢，真的就没有那么一点点不堪吗？

　　现在她知道了，有的，只不过凌半夏的不堪和她息息相关，而郑书然的那些东西都由他自己内部消化，封存，一直到如今。

　　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郑书然笑了笑，整个人又懒懒散散靠了回去：“所以么，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有人背负的，我懒，不想一个人背着，那就也得留点东西，让大家都别忘了这些事情，不是吗？”

　　凌又看着他的侧脸，高挺的眉骨，单薄的唇角，忽然就笑了。
　　她很少笑，更少当着郑书然的面笑：“是啊，我们都记得，这样才公平。”

　　谁也别想逃。

　　*

　　动车从北市开回锦城，眼瞧着室外温度越来越低，凌又下车就被风雪灌了满怀，和郑书然道过别就被父母赶紧拉过行李箱带上了车。

　　“饿不饿？给你买了点快餐，先垫垫。”时间是下午三点钟，上车的时候就完美错过了午饭，凌又是个上车就不怎么爱动嘴的人，下了车之后才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每次回家父母都比较愿意在路上跟她聊天，大多数都是父母在问，她回答，之前跟林茗汀聊天，都说起来当代大学生最被当宝贝的时刻就是这个时候，简直是心肝儿肉。

　　她接过快餐，慢条斯理地解着塑料袋，等着父母开始问一系列问题。

　　“回来的路上和小郑聊得怎么样啊？”
　　“期末考的怎么样啊？”
　　“今年过年想买些什么当礼物啊？”

　　……

　　可她等了半天，车厢里就只有她解塑料袋的声音，父亲一向话少，但坐在一旁一向嘘寒问暖的母亲也只是在摆弄手机，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忙。

　　她忍不住抬眼，看见她妈妈脸上有点东西，目光偏了偏，主动开了口：“妈，你脸怎么了？”

　　车子在马路上飞速行进，下雪的天光线不好，凌又看着像是青了一块，伸出手去碰又被她妈妈拦截在半路。

　　“没事，不小心磕的。”她妈妈按灭屏幕又拉下她的手，挤出个笑来，“又又，跟你商量个事——这两天爸妈有点事儿，可能不总在家，你是一个人在家呢，还是说去姑妈家住几天？”

　　凌又本能觉得有点不对：“快到过年了，什么事儿连家都不在啊？”

　　她家一向比较传统，过年的要求很多，买年货、收拾屋子、封红包等等都是年前的必备节目，是以一般她爸妈会在一月中下旬就停了所有应酬，专心在家准备过年的东西。

　　她妈妈并不多言：“生意场上的，小孩子就别管了——问你话呢？你怎么想？”

　　凌又果断选前者：“我自己还是会做饭的，自己就行，不用非要去别人家添堵。”

　　她妈妈眼中闪过一线了然：“好，那有什么事的话你跟你姑妈说，我跟她打过招呼了，最近让她顾念着你点儿。还有那个小郑，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和他一起约着出去玩呗？”

　　凌又看着她妈妈略显躲闪的目光，扯了扯嘴角：“妈，您把生意忙好了，我这边不用你操心，我已经二十了，没关系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希望爸妈再瞒我，毕竟我已经二十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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