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星河

　　云南，束河。

　　古城自从出名后，古城里的客栈就如雨后春笋的长起来，但质量良莠不齐。

　　苏泊臻随意在网上找了一家，风评不错。

　　客栈老板叫周扬，比苏泊臻大不了几岁，扎辫子留胡子，整得像个颓废青年似的，几年前辞职到丽江开客栈，搞得风生水起。

　　登记完住宿信息，周扬把房卡递过去：“这是你的房门钥匙，请收好。”

　　苏泊臻抬起眼，恰好看见前台的小黑板上写着：明码标价，恕不讲价，如果合眼缘的话，整个客栈和老板送给你都行。

　　看见苏泊臻是一个人来，周扬又多嘴问了句：“美女，你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还不知道。”

　　“你长这么漂亮，要不要考虑下旅拍？或者想包车或者租车都可以，我和我朋友一起组了个车队，就在周边跑，别的不说，在这里口碑相当好，绝不宰客，童叟无欺……”

　　苏泊臻抽出包里的口香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把剩下的糖纸揉成一团，摁到前台的烟灰缸里，拿起房卡扬长而去。

　　周扬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吃瘪，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苏泊臻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难道是我老了，连小妹妹都不待见？”周扬牙痒痒的，揩着下巴，上面刚长出淡淡胡渣。

　　越想越挫败，周扬揽镜自照，店门外一辆黑色越野堪堪停下，有人从车上大跨步下来，推开客栈的门，风铃叮当作响。

　　周扬的镜子里映衬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那人穿着褐色军靴，渐次走近了：“你在做什么？”

　　周扬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然换了严肃认真的神色：“回来了？”

　　司辙风尘仆仆走过来，把手放在前台上，眼底有淡淡青色。

　　“那边太浮躁了，整个村子都出动，再加上外来的人员一共有三十多辆车，我看他们已经陷入疯狂。”

　　“这次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都快挖地三尺了，要找到点什么早就找到了，还能等到现在。可是那群人就跟疯了一样，坚决认为一定能找到什么。”

　　司辙低头，从口袋里抽出一包云烟，抽出一根点燃，眼风轻轻掠过烟灰缸上的糖纸，把烟灰弹到糖纸上，吐出一句：“……没意思。”

　　苏泊臻刚好拉着箱子走到楼梯拐弯处，循着烟味，居高临下看向吸烟的人。司辙感知到目光的温度，回望过去，在烟雾缭绕中瞥见一个玲珑有致的模糊身影。

　　周扬也转过去看，喃喃问：“这个是不是挺好的？”

　　司辙再吸一口烟，喉结翻滚间觉得口干，把烟蒂按到底，目光暗淡：“这次回来，我听说强子出事了？”

　　周扬点点头，叹气：“就是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也是意外，我估摸着和这次事件有关。那些人赶着去事发地，路又不熟，在山路上四车相撞。”

　　“我在途中见过事故痕迹，急着开快车，在山路上不出事才怪。”司辙淡淡吐出一句，“强子没事吧？”

　　“有点轻伤，兴许得住十天半个月医院。更惨的是车上还有两名旅拍客人，受了点惊吓，送到医院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些人没说什么？”司辙食指放在桌子上，无节奏的敲击着。

　　“搞定了，都他们赔。”

　　“别砸了‘猎星者’的招牌就行。强子那让他好好休整，车子我们这边有的是。”司辙起身，长腿一伸，“我走了。”

　　“去哪儿？”

　　司辙手上拿着钥匙，logo处明晃晃的：“回车队看看，跑了几日夜山路，车子还要降温加油。”

　　“司辙，车队没你还真不行。”周扬抓着后脑勺，歉意的笑，“这两天我都快急疯了，左一个车坏，右一个车祸的。”

　　“你就想找借口守着这客栈不走。忘了告诉你，刚刚那妞就别想了，我看了，挺傲的。”

　　司辙推开门，说完后大踏步走了，就剩下周扬在那儿捶胸顿足。

　　*

　　房间四四方方，正对着床有两面小窗，推开就能看见古城一角。床前挂着五彩布，床柜和吊灯都是竹编的，房间古朴雅致，布置得井井有条。

　　苏泊臻把行李拉到房间放下，推开窗就看见客栈门前停了一辆黑色越野，轮毂巨大，车身和车轮上覆盖着厚厚的泥沙，见着像是刚走了长途跋涉的山路。

　　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短发男人行色匆匆从客栈走出来，跨腿上车，车子很快启动，拐出路口，消失在无边的古城里。

　　苏泊臻认出是刚刚在前台抽烟的人，隔着缭绕的云烟，她看出那人有一双勾人凤眼。可惜眼底下全是脉脉青色，不是肾-虚-，就是太-放-纵-，苏泊臻都不喜欢。

　　楼下是车水马龙，古城里的人声和车马声都显轻慢，空气里湿哒哒的全是湿润的气息，苏泊臻点了熏香，倒在硬质床榻上，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其实不过稍微眯了三十分钟，醒来的时候天色未晚，苏泊臻换了一身轻便衣服，把头发拢起来，打算到古城里逛逛，顺便租车。

　　正是暮色四合，时光在古城里被拉得悠长缓慢，苏泊臻脚底踩着volley帆布鞋，偶尔与穿着汉服的年轻女孩子擦肩而过，迎面而来的更多是普通游客，脖子上挂一个单反相机，走到哪里拍到哪里。

　　国内几大古城都被开发得差不多，商业气息浓厚，束河古城算是民风保持得尚可的。沿着青石小路往下走，几处商户沿街摆卖，多是小作坊做出来的手工作品，真正产自云南的倒真没几个。

　　走着走着，一名穿着民族服饰的小姑娘拉住苏泊臻，可怜巴巴说：“姐姐，买个饰品吧。”

　　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手上拿着几串手珠和发卡之类的手工艺品。

　　苏泊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都是你做的？”

　　“我和我阿妈做的……”小姑娘抿着嘴唇，笑起来露出两只尖尖的兔牙，“姐姐，你就买一个吧？这是绿松石，这是月亮石，都很漂亮的。”

　　苏泊臻低头挑了好几条，又拿起一条红色手串，上面坠着一枚黑乎乎的石头：“这是什么？”

　　小姑娘扬起脸，认认真真说：“这是星星石。”

　　“星星石？”

　　“就是星星从天上掉下来的碎片，是我给捡起来的。”

　　“陨石吧……”苏泊臻又问，“这东西你们家家户户都有吗？”

　　小姑娘迷茫的点头，又摇头：“以前有，现在没有了。那些人进村子收购，买了很多回去，后来说是假的，又回来闹。”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村子在哪里？”

　　“我叫麦朵，我跟我阿爹来的，我们村子在香格里拉的一处寨子里。”

　　苏泊臻前几条已经付了款，又问：“这条多少钱？”

　　小姑娘羞涩的把那条手串往她手上戴：“你买了那么多，这石头是我捡的，这条不用钱。”

　　红色丝绳穿过苏泊臻洁白的手腕上，苏泊臻低声说谢谢，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麦朵，你知道这里哪里有租车的吗？”

　　麦朵伸手往右边指了指：“那边，那边的哥哥好！”说完又低头笑，一蹦一跳的跑开了。

　　苏泊臻沿着麦朵指的方向走，没多久看到一处连着空旷场地的四合院，门面很大，整整齐齐摆放着好几辆吉普，上面统一有个标识：猎星者。

　　前台没有人，苏泊臻沿着小道走，蓦然看见右手边一处空地上停着一辆黑色越野，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拿着水枪在洗车。

　　男人身量颀长，肩宽腰窄，皮肤黝黑又不失光泽，手里拿着水枪在对车轮进行冲洗。他压低身体，更显出胸腹部和小腹的遒劲力度，水大量灌进车身间隙，男人身上大半都被打湿，裤子也被溅到星星点点，他却浑然不觉。

　　有水珠流淌在地面上，被光折射出炫丽颜色，让人想起宣传彩图上写着的五彩云南。

　　苏泊臻站在那里看了一小会，点了一根烟，吐出烟雾，顺便问道：“这车几年了？”

　　司辙转过头，丝毫不觉得羞赧：“两年。”

　　苏泊臻绕着车辆走半圈：“其他车的车况都和这辆差不多吗？”

　　司辙把水枪压低，免得喷到苏泊臻身上，目光掠过苏泊臻戴手串的白净手腕，再移开眼。

　　“不一定。”他说。

　　“那司机呢？”苏泊臻补充，“包司机，一天。”

　　苏泊臻说的话，让司辙陡然生出一丝错觉，总觉得“包”字有歧义。

　　前台的小姑娘羞红脸从里间跑过来，吞吞吐吐说：“不好意思，辙哥，我刚去厕所了。”

　　说完又看向苏泊臻：“要租车吗，跟我过来吧。”

　　苏泊臻走到前台，小姑娘已经熟稔的翻开小册子，歪着头：“吉普车旅拍500一天，租车350一天，你要哪种？”

　　苏泊臻熄灭烟头，问：“没有包车的？”

　　“现在正好是旺季，明天的车子都订满了。”

　　小姑娘手上的小册子写得密密麻麻，苏泊臻不经意转头，空地上只剩下了那辆黑色越野，人不见了。

　　见苏泊臻没说话，小姑娘又清脆的问：“拼车能接受吗？这儿有个旅拍的车子还有空位。”

　　“去哪儿？”

　　“明天去洱海。”小姑娘抽出一张纸，“这是行程单。”

　　苏泊臻放下单子：“我不要旅拍。”

　　“这是包含在里面的，拍满是五十张，不要的话和司机说就可以了。”小姑娘又解释，“司机就是摄影师。”

　　“刚刚那人，也是司机吗？”

　　小姑娘脸红红：“他是我们老板，平时不开车。”

　　“哦。”

　　“确定的话，请在这里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明天车子一早过去接你。”

　　苏泊臻留下联系方式和订金就走了。没多久，司辙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头发还残留着些许水珠。

　　“卓玛，客人走了？”

　　“嗯，给她安排拼车了，客人说不要旅拍。”

　　司辙不动声色看了眼小册子，吩咐：“明天强子那一单，我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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