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生

　　院中木叶婆娑，在纸窗上投下凌乱而斑驳的影，余楚楚早已入梦多时，忽然间，房内响起“咚”的一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谁？”她猛地从床上直起身子，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推开窗户，眨眼便消失在窗外。她心中起疑，忙披衣下床，点亮了床边的灯烛。

　　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她的影子，正随着烛焰轻轻摇动。

　　然而，那扇敞开的木窗被风吹拂，正发出低哑的声响——告诉她，刚才那一幕，不是她的错觉。

　　她凝起眉心，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窗外空无一人，唯有星辰闪烁，树影幽迷。刚才那人，总觉得身形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人已经跑远了吗？

　　身后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余姑娘，我听见屋里有动静，发生何事？”是孙怜的声音。

　　“没什么。”余楚楚将窗户关上，“许是街上的野猫吧。”

　　“如果有事，务必叫我。”孙怜见屋内确实只映出余楚楚一人身影，又等了片刻，不见其他响动，就转身离去了。他却没有再睡，在黑夜里闭目调息，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

　　院中确实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但方才那声响，绝对不是野猫。如果真的有人，八成是冲着他而来，然而他现在无法断言，也不敢贸然离开，只好安静地守了一夜，天亮之后，再出门打探吧。

　　——————————————————

　　虽然时令已是暮春，但这空无一人的月夜长街，确实冷了些。叶凌秋双手抱胸，打着哆嗦，向巷子深处走去，一边懊恼地盘算，接下来究竟该去什么地方。

　　她没想到，自己穿个越都要摔一跤，弄出了这么大动静，她也没想到，屋子里居然有人，隔壁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而且，只凭气息，那人明显是个身怀武功的江湖人。

　　她当时急着逃走，没有细想，现在回忆，那人的武功，恐怕在她之上。

　　不过，她最最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穿着居家睡衣和一双塑料拖鞋，就这样穿越了过来。她怎么激动得大脑都死了机，怎么就忘了带上原先那套衣服呢？就算没带衣服，好歹拿上倾颜剑吧？现在这身装扮，万一不小心撞见什么人，她恐怕要被当成妖怪捉起来吧？

　　幸好已经过了子时，她沿着墙边阴影走，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路回去不太现实，虽然她认出了那家医馆，觉得那个医生应该不会送她去见官，但她这身穿着，总没法解释不是？而且，隔壁那人的武功，她多少有些忌惮。

　　不然，回望瑶山，悄悄回房换衣服？

　　望瑶山离得不远，清临县不比郡城，只有一个仅仅两人看守的小城门，只要能避开巡夜士兵，顺利出城，天亮之前，她就能赶到山顶。但是……“悄悄”回房换衣服？山上那三人，武功就跟妖怪似的，她若能顺利潜回房间，还不如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呢。

　　要不，就跟师父说，她被人绑架了，这衣服是绑匪的？她独自逃了出来，倾颜剑遗失在绑匪那里？这么想着，叶凌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成不成，倾颜剑是师父的宝贝，师父为了找剑，说不定会把整个江湖给掀起来。她还是要回一趟沈青的家，如果……

　　如果，医馆不行，那么，三年前，她穿越而来的地方，是否能让她再次穿越到现代去？

　　叶凌秋立即加快脚步，向望瑶山后山奔去。反正就算失败了，她窝在后山，依靠吃野果打野味，也能坚持个一年半载，总能想到好方法不是？

　　——————————————————

　　等叶凌秋循着模糊的记忆找到那面石壁，天色已微微发亮，朝霞泛着明艳的红，茂密的树林仿佛抹了一层胭脂。她站在石壁前，小心地探出了一只手，指尖触碰到石壁，又穿过了石壁——她成功了。

　　三年没有回去，不知原来的家如今是什么样子，是否住进了新的主人，还有……父母，已经被人处理了吧。

　　然而，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她深深吸了口气，迈进了石壁。

　　——————————————————

　　下一秒，叶凌秋站在了那个家的门口。

　　客厅的陈设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屋，反射在光滑的瓷砖上，发出恍若梦境般的光彩。她怔怔地站立了数十秒，才小心地迈开第一步，然后去各个房间查看。所有房间的陈设，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她的床，她的书桌，厨房里的碗碟，浴室和阳台——

　　唯一的不同，是整个房间空无一人，地面和家具落满了尘灰，想来已许久无人擦拭。

　　她的父亲和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的两具尸体——那时她没有亲自验证，但她不觉得在那样的情形下，父母还能活下来——也已经全然无踪。曾经血流如溪的地面上，如今，也只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就仿佛那噩梦般的记忆，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叶凌秋在客厅中央静静伫立，她说不上此时心底的感受，好像有些难过，可这难过，又是从何而来？

　　她早就放下了不是吗？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起了，不是吗？

　　她立了一晌，最后还是再次迈开脚步，找到家里的钥匙，开门离去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这间房子是不是属于她，又为什么能够一直保留到今天，父母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处理的，她的失踪，又是被如何处理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她必须赶紧回到沈青的家，拿上衣服和剑，再回到望瑶山。

　　——————————————————

　　到达沈青的家时，天已完全亮了，然而叶凌秋走到门外，却猛地顿住了。

　　——她根本没有钥匙，该怎么进去？

　　而且，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大清早穿着睡衣，站在门外？

　　要不，从窗户翻进去好了，她昨晚应该没有锁上窗户吧？叶凌秋不确定地想，正要转身离开，身后的门突然一响，紧接着，沈青打开门，走了出来。

　　他刚刚迈出一只脚，看见门外的叶凌秋，就怔住了。

　　叶凌秋回过身，看见穿戴整齐，背着书包，正要去上学的沈青，也不由得怔住了。

　　两人沉默了几秒，叶凌秋先反应了过来：“啊，我是，那个，昨天睡不着，所以就出来走走，呃，但是回来的时候，发现没有钥匙，就……觉得吵醒你也不好，就……”

　　“快进来，外面太冷了。”沈青也回过神，忙将叶凌秋拉进屋子，“怎么不叫醒我？你的伤口才好些，又感冒了可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书包，去厨房烧水。

　　“没事没事，我在屋子里暖和一下就好了。”叶凌秋连忙抢过水壶，“你快去上课吧，我没事的。”

　　“我还是请一天假吧。”沈青皱着眉，极为担心地说。

　　“不不不，真的不用。”叶凌秋赶紧连连摇头，如果他在家里看守着她，她怎么拿上衣服回越国？“我没事，真的，我身体好得很，你快去学校吧，不然要迟到了。”

　　沈青被叶凌秋推着向外走，却一直频频回头：“那你好好休息，冰箱里有备好的饭菜，我今天会早一些回来。”

　　这家伙，看来是打算早退不成？叶凌秋赶忙拒绝：“真的不用，你就安心地上课，我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自己烧水吃饭吗？”

　　沈青这才极不放心地道别离去，关上房门之后，叶凌秋忍不住长长呼了口气。

　　他人是不错，确实非常非常地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唠叨。不过，她就要回去了，以后……应该不会经常见面了吧。

　　——————————————————

　　暖和了身子，吃过早餐，又洗了个澡——毕竟在古代洗澡，不如现代淋浴方便痛快——最后将被褥叠整齐，拿上衣服和倾颜剑，叶凌秋便离开了沈青的家。

　　回到她原来的家，她一路却都在费解。实在太蹊跷了，户主死亡，唯一继承人失踪，这套房产，理应收归国家才对吧？可现在看来，除了灰尘堆积，这个家和她离开时完全没有不同，甚至水电和煤气都能照常使用。她想不到父母的亲戚和朋友当中，谁会有如此好心，可是，一定有人帮她——或者不是帮她，而是因为其他原因——留下了这套房子，并且，处理了父母的后事。

　　然而直到最后，她也没能想明白个中究竟。她换上原先的衣服，决定以后再仔细调查，便向紧闭的大门迈了进去。

　　——————————————————

　　她果然出现在了望瑶山后山的石壁外。

　　叶凌秋回头看着石壁，顿时觉得十分有趣。这石壁日复一日，年年月月伫立此处，上面青苔斑驳，看起来毫不起眼，谁能想到它居然可以连接两个时空？

　　这么想着，一个念头闪过，她又一个迈步，跨进了石壁中。

　　毫无意外地，她出现在了客厅里。

　　“真能随便穿越啊，怎么会有这么方便的事。”叶凌秋站在客厅里想了想，拿起烟灰缸，再次穿过防盗门——果然烟灰缸也一并穿越了过去。

　　“有意思。”叶凌秋又做了几次试验，家里的衣服、椅子、手表，全都能带到越国，手表甚至还能照常运作。同样，越国的花草树木，地上的小虫，也都能穿越到现代，花草仍是刚刚折下的样子，小虫也完好如初地在她手指上蠕动，没有丝毫痛苦的反应。

　　看来，只要是她能整个拖进“门”的东西，都能被她带到另一个时空。

　　那她岂不是可以趁机发家致富了？叶凌秋想，现代随便一个高科技产物，在古代都是独一无二的宝物啊！

　　但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越朝虽然是中国历史上不曾存在的朝代，但她不能确定，这两个世界，究竟有没有关联。

　　如果，她改变了太多，历史的进程……会因此受到影响吗？

　　算了，反正她的理想从来不是江湖首富，有做生意的时间和心思，不如专心练剑。叶凌秋抬脚向山顶处若隐若现的木屋走去，最后想，明日再去医馆，向那个医生道谢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