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生

　　清临县郊外，红日初升，暮春微凉，正武门的几个弟子护送着马车和货物，向南方行进。

　　“各位，再坚持一下。”领队的方寒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疲惫不堪的众弟子，高声道，“前方三里就是渔安村，我们只需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刘师弟和其余人已经在村子里等候，咱们很快就能休息了。”

　　“好——”

　　“好——”

　　身后的应答声稀稀落落，方寒皱了皱眉，但没再说什么，领着队伍继续向前走。走在队末的几名弟子，却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

　　“连续赶了七天路，每日风餐露宿，他体力好，可是不管咱们死活了。”

　　“没错，整天说什么时间紧促，货主催得紧，让我们坚持一下，我看啊，咱们现在如果遇见个打劫的，我连拿剑的力气都没了。”

　　“我也是，一日日累得骨头都散了，哎，你说，怎么大师兄他还是这么有精神啊？”

　　“哼，他得了应盟主真传，咱们自然比不了。”

　　“是啊，也不知应盟主看中他哪点，我倒觉得……”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四周丛草乱响，沙沙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方寒眉宇深锁，抬起手示意身后队伍停下，其他弟子也听见了周围动静，迅速将马车围在中间，各自握住了腰侧剑柄。

　　真是乌鸦嘴。刚才假设遇见打劫的那个弟子暗自骂了一句。

　　似乎发觉方寒等人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那些劫匪不再隐藏身形，纷纷站直身子，向正武门弟子围拢过来。

　　“呦，原来都是练家子。”劫匪中一人提着刀，迎着方寒走来，“不过，看你们一脸疲态，赶路很辛苦吧？就算会些功夫，但我们的人比你们多了足有一番，和我们打，你们恐怕得不了好。不如交出货物，我们就放你们离开，保证不伤害你们性命，如何？”

　　方寒凝眉看着面前这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劫匪头目，双眸凝了冰：“我们是正武门弟子，你该知道，劫正武门镖车，和正武门作对，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呸！”那个劫匪头目却不理会这套，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什么正武门，反武门，天高还皇帝远呢！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拿腔作势的家伙了，既然不愿交出货物，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弟兄们，上！”

　　一声令下，四周的劫匪便一齐向马车涌了过去。

　　正武门弟子纷纷举剑迎战，方寒迅速掏出一个竹筒，用力一拉，一枚红色的信号烟火笔直地向天上飞去。然后他抽出腰侧炼鸿剑，迎上一边怒骂，一边挥刀向他砍来的劫匪。

　　正武门弟子虽连日奔波，但毕竟身出名门，武功比起那些乌合之众，还是要强上几分。然而劫匪人数众多，几乎以三打一，众弟子前后掣肘，疲于防守，两方一时间倒成了僵持之势。

　　两刻钟过去了。

　　方寒心中不免焦急，渔安村距离不远，刘师弟他们有马，如果看见了他发出的求救信号，应该早就赶来了。难道他们恰巧没有看见吗？还是……

　　他暗自咬了咬牙，余光瞥见大部分弟子脚步凌乱，剑法无章，劫匪已经略占上风，可围住自己的有八个人，他又要顾及身后货物，几次突围都没能成功。这些劫匪并非只会胡乱挥刀的寻常草寇，似乎都有几分功夫，看这形势，他们是想牵制住他，逐个击破那些武功稍弱的弟子，然后再集中力量擒住他，抢夺货物吧。

　　如果刘师弟能赶来打破现在的僵局，就好了，但是……他心急分神，步子不小心一错，左臂上立即多了一道伤口，鲜血顿时将淡灰色长衫染得一片殷红。

　　劫匪头目一见，立即振刀高呼：“弟兄们，上啊！不留活口！杀杀那什么正武门的威风！”

　　“噢——！”劫匪们齐齐响应，刀下更加用力，向正武门弟子砍去，立时又有几人挂了彩。

　　方寒的突围也变得愈加吃力，如此与劫匪拼个两败俱伤，实在不是上策。他不禁考虑起是否应该放弃货物，先行撤退，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晰地落入耳中。

　　是刘师弟来了吗？方寒神色一亮，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一望，却怔了一下。

　　飞马而来的不是刘师弟，甚至不是正武门的弟子，而是一个身着深蓝长衣，和他年纪相仿的剑客。她手中提着一柄绯红色长剑，剑风如燎原的火，胯下骏马长嘶，瞬间便冲散了包围着方寒的八个人。

　　一众劫匪同样始料不及，方寒得了空隙，趁劫匪不备，手起剑落，转瞬已划破一人咽喉，劫匪头目见形势不妙，立即招呼手下撤退：“快走！他们来了帮手，走！”

　　那些劫匪本已心生慌乱，一听见头领撤退的命令，立时如鸟兽四散，躲进茂密的杂草中，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多谢相助。”方寒没有去追，收了剑，向马上的人拱手致谢，“在下正武门方寒，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我叫叶凌秋。”叶凌秋从马背上跃下，拱手还了一礼，“我看他们伤得不轻，你先去瞧瞧吧，我帮你守着马车。放心，我对你的货物没兴趣。”

　　方寒笑了一声：“好，那就有劳了。”

　　正武门弟子几乎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所幸无人伤及性命。方寒嘱咐众位弟子上药包扎，暂时休整，然后又走回叶凌秋身侧。

　　“多谢相助，弟子们都无大碍，叶姑娘若有他事，就不必在此等候了。”方寒揖礼道，“不知姑娘所居何处，等我返程之时，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叶凌秋正牵着马，倚着马车向远处眺望，闻言侧头：“你……”她打量了方寒一番，语气困惑，“我明明穿着一身男装，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性别？”

　　方寒怔了一下，拿目光扫了扫叶凌秋，脸上浮起无奈：“你如此纤瘦身形，再加上这眉清目秀的样子，会认为你是男人……才奇怪吧？”

　　“哦。”叶凌秋不由得腹诽，小说里的主人公女扮男装，招摇撞骗——不是，游山玩水，明明都可以瞒过所有人，她一身粗布短褐，明明是最标准的男装，怎么却立即被识破了？但她无法向一个古代人控诉，便又问道，“那些劫镖的是什么人？你们的仇家？”

　　“应该不是。”方寒轻轻摇头，“安俞两州交界附近连着闹了几年灾荒，别的不说，劫匪倒是越来越多，一路上遇见几个劫镖匪徒，也没什么不寻常。”

　　“这倒没错。”叶凌秋往方寒身后看了一眼，“不过，既然知道附近劫匪猖獗，为何不多叫些人来运镖呢？”

　　“这些弟子已经不少了，总要有人留守，哪能把大家都派出去运镖？”方寒挑眉笑了笑，随即又叹了一声，“其实前面渔安村，就有正武门弟子接应，我刚才也已经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只是……”

　　“那个信号，原来是你发出来的。”叶凌秋恍然道，“幸亏我恰巧看见，不然，我可能就不会特意绕远，而是直接进城了。”顿了顿，却又疑惑地皱起了眉，“不对啊，渔安村离此地又不远，距离你发出信号也有两刻钟了，怎么没见有人来接应？你确定他们看见了那个信号？”

　　“不知道，可能错过了吧。”方寒略有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若非你及时出手，恐怕……”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抬眼向叶凌秋身后望去。

　　“怎么了？”叶凌秋见他突然止住了话头，望向她身后，连忙也回身看去，“我身后有什……”

　　一言未落，她便看见远方天地相交之处，出现了四个小点，正逐渐变大，接近。

　　四人四骑很快到了叶凌秋和方寒近前，为首一人飞身下马，向方寒见礼：“师兄，我看到了信号，现在……”

　　“现在没事了，”方寒打断他，话音似染了一层薄霜，“幸好这位叶姑娘偶然路过，替我们解了围。”

　　“噢。”刘师弟恍似未觉，又对叶凌秋拱手施礼，“那真是多谢叶姑娘了。”

　　“没事，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叶凌秋笑着摆摆手，向方寒告辞，“既然有人来接应，那些劫匪估计也不敢再造次，我就先走了。”

　　“好，那我们就不耽搁叶姑娘了。”方寒还没说话，刘师弟倒是先开了口。

　　叶凌秋略有怪异地看了方寒一眼，又对刘师弟点了点头，便一步跨上马背，说了一句告辞，就扬起长鞭，策马而去。两个同门师兄弟之间明显不寻常的对话，很快就随着疾风穿过发梢，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她已经离开望瑶山四个多月了，这次回去，没有事先打招呼，不知会不会给师父带去一个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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