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的灵魂

　　一

　　我的女朋友喜欢读虐恋小说，偏生她的泪点很低。
　　“我昨天读完了《孤城闭》，太摧心肝了。”她红着眼眶对我说。
　　这是我们分别了一个月后，再见面时她对我所说的第一句话。不问彼此的安，就好像我们昨天才依偎过，就好像我们始终紧密相连，不曾分开过。
　　“太虐的就绕开吧，这么好看的眼睛，都哭肿了。”我捏一捏她的脸，打趣道：“你是绛珠仙子吗？”
　　她抓下我的手，在熙攘的街道上与我十指相扣：“我们才不是悲剧式的恋爱，你总会说一些烂比喻。”她忿忿抠了一下我的手背，腮帮子微鼓，似乎有些生气：“你不懂我！”
　　我低头闷笑，无限享受这种被她嗔怪的感觉。她比我矮一个头，只能仰首瞪我，即便含了愠，那双月牙眼依然不具备威吓意味。她微弯的眼角如水墨吻过，总是牵引我不安分的心魂。而她因生气便不自觉抿起的唇，让我骤生一股当街亲吻她的冲动。
　　“忍住，别因一时的意乱情迷昏了头。”脑中有冰冷声音在告诫，我深呼吸过几轮，微笑着牵过她前行，别过眼不去贪恋注视：“好了，难得出来，走，我带你去逛逛。”
　　我很想旁若无人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亲吻我的恋人，但除了爱恋之情外，我内心深处还有名为畏缩怯懦的情感。
　　毕竟我们的性别相同。

　　二

　　我的女朋友喜欢看漂亮衣服，但她很少指定去试穿。
　　我鼓动她尝试衣柜里那件白色的纱裙：“你穿裙子绝对化身仙女，试试吧？”她正伸手轻搓那裙子的袖角，闻言又瞪我一眼：“难道我不穿裙子就不是小仙女了吗？”
　　我扭头笑，无话可对。
　　最后她终于取下那裙子进了试衣间，也许是纱裙的穿戴有些繁琐，她在里头待了好一段时间。我不想扰她兴致，站在外头静待，追忆起我们相恋的漫长时光。
　　我和她自初中相遇，高中相恋至如今，因去的大学不同，我们不得已成了异地恋。今年是我们相识相知的第七年，我忧心七年之痒这一魔咒会同样应验在我与她身上。
　　我昨晚睡不安稳，意识混沌里梦见了她，被她一句“我交了男朋友，我们结束好不好”骇醒，之后久久不能再睡，索性连夜读完了一部小说。
　　《孤城闭》——她前天强推给我的。
　　我不记得太多情节，只记得书里开头一句问话：有爱无性的感情与有性无爱的婚姻，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问题于我振聋发聩，触发我所有逃避和难过。
　　我只有一个选择，而我不敢笃定她的想法。
　　“我穿好了。”她从试衣间里出来，以光芒万丈的咄咄美丽强硬地打断了我的走神，迫使我将全部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
　　她抬手理过衣领，看向我时有些羞怯地红了脸：“我穿着，适合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得走过去牵着她走至镜前。
　　镜中她一身白纱裙，裹住窈窕与动人，如误尘间的精灵，与一身黑衣的我形成鲜明对照。
　　她是公主，而我是俯首于她的臣民，追随于她的影子。
　　“适合。”
　　“你能细致点说吗？”她抬头顶了顶我下颌，“怎么个适合法？”
　　我低头蹭了蹭她侧脸，轻声回答：“适合做我的新娘。”

　　三

　　我的女朋友喜欢喝奶茶，但她的口味有些单一。
　　逛过许多店铺后，她说累了，拉着我再到从前最常去的奶茶店。
　　“我来点，你去占个座。”她兴致勃勃往前台一站，指尖如蝶掠过菜单，唇角衔着笑意。
　　我拎着购置的包裹走到靠窗的座位，她喜欢喝奶茶时沐浴阳光。我放好东西回头找她，看见她低头与前台小哥说着话，眼角捎着笑意，而年轻的男孩薄红着脸，紧张又欢喜。
　　她那样的女孩，本就值得众人温柔以待。我隔着人声凝望她，以一贯的浅笑掩盖突如其来的苦涩。
　　未过一会她来到了我身边，恶作剧式地揉了一把我的脑袋再坐到对面。我默不作声地抚平乱糟糟的短发，而她支肘凝视我，似乎总能因捉弄我开怀。
　　奶茶送上来时，她很高兴地朝服务员道谢，端过那杯两人份的大奶茶朝我挤眉弄眼。
　　那是新出的情侣款。
　　她插上爱心式样的吸管，冲我扬起唇角：“我们一起喝。”
　　不知道是否为心理作祟，我总觉得周围的客人都朝我们看了过来，我脸上发热，有些局促地摇头：“你先喝吧，我不渴。”
　　她却不依不饶：“不一起喝，那我情愿渴死。”
　　我拗不过，只得凑过去和她一起。因着距离太近，我们额头相抵，视线避无可避。
　　她是光，我是她眼中影。
　　喝过后，她又径直起身拉过我，走过形形色色的揣摩眼神，小小的她不由分说地将我推进了洗手间。
　　她并上门，扣锁，回头踮脚揪着我的衣领，道：“现在没有人了，你可以放心吻我了。”

　　四

　　今天过后我们又有一轮新的分离。
　　“其实你就是不懂我。”到车站时她剜了我一眼，“而你还总是不问，自己在那里瞎想。”
　　我语塞，只能辩驳：“我怕唐突了你。”
　　“闷骚！”她笑起来，勾过我的手，慢慢将我的手指包进她的掌心，“你总是小心翼翼的，怕着许多东西。”
　　“我只怕你。”
　　“是，你这个胆小鬼。”她噗嗤一声，又敛了笑意轻声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频频谈及《孤城闭》吗？”
　　我怔了一会：“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她徐徐笑起：“我爱你。”
　　要载走她的车缓缓驶来了。
　　她在车笛声里对我说：
　　“我爱你的灵魂，远胜爱你的□□。”
　　我们所选皆为前者。

　　五

　　我的恋人很闷骚，很愚钝，偶尔有点撩。
　　她总是不敢触碰我，于是我说我读过虐文，哭得很伤心，她便会摸摸我眼角，或戳我脸颊，再笨拙地安慰。逛衣服时，我常要看过许多再挑定最好的那一件，因为我想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她因我而吃惊呆滞的一瞬是我最满足的时刻。我喜欢与她初次约会所喝的奶茶，我会挑一个阳光明媚的座位，那样我便能更清楚地凝视她的容颜。
　　她不说话，她的眼睛却藏不住，我能凭着她的眼神看清她的纠结与痴傻的忧惧。她总在怕我离她而去，异地更加剧了她的担忧。
　　我想告诉她，不管横跨多少时间，纵越多少距离，我心之所属只她一人，我在这世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与她比拟的存在。
　　我们不在孤城里，我也希望她不要自困于世俗。我们的相爱发于情，无关性别与他人的评判。
　　我上了车，透过车窗看见我的爱人在车站哭泣。
　　你不必担忧同性带来的诸多困苦，请相信握住了你手的我不会松开。
　　因为我爱你的灵魂，远胜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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