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欢喜

　　对方迟疑了三秒，“你直接找骨科刘昭金主任给他看！你告诉刘主任病人是钟司予他就都明白了。快！千万别耽搁，麻烦你了小姑娘，我这就赶过去，还得再麻烦你照顾司予一会儿！”

　　对方说完，不等易知楠吱声就把电话挂了。易知楠听他话说的紧急，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在骨科这边儿奔波，最后，终于在转了一大圈之后才找到刘昭金主任。

　　果然如陈风所说，刘昭金主任一听是钟司予，忙不迭的就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赶紧去给他治疗。

　　易知楠在急诊室门口一分一秒的等着，心中五味陈杂。

　　除了担忧钟司予的伤情以外，易知楠更多是意外——这就是钟司予？会花滑的那个钟司予？

　　易知楠脑子有点乱。她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的事儿，总觉得这个钟司予应该就是自己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甚至极有可能是自己在LED屏幕上看到的那个。那这句缪斯就相当的名副其实了。

　　想到这儿，易知楠心里又有点儿微妙的窃喜。

　　半个多小时之后，钟司予终于被护士从急诊室里推了出来。大概是上了麻醉的缘故，钟司予整个人正处于昏睡状态。

　　陈风没来，易知楠又不放心把钟司予一个人扔这儿，更何况钟司予还没还他医药费呢。

　　思前想后，易知楠还是可怜、无辜又弱小的跟钟司予呆在一间屋里等着陈风的到来的。

　　又过了一刻钟，陈风紧赶慢赶的到了病房里。巧的是，钟司予也正好醒来，残余的麻药让他整个人显得懒懒的，没什么精神。陈风看到钟司予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能把他从病床上揪起来打一顿。

　　然而，碍于易知楠在这儿，陈风只好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压着火儿跟易知楠协商，“您好，我叫陈风，是钟司予的教练。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感谢您，不过，司予的情况还请您保密。”

　　易知楠赶紧摆了摆手，“不会，不会，我不会往外说。那个……医……”

　　医药费三个字还没从易知楠嘴里顺顺当当地说出来，陈风就抢先截住了她的话，“十分感谢您的配合，现在能麻烦您先出去一下好吗？我有话想单独跟司予聊聊。”

　　易知楠懵懂的点了点头后，乖巧的出了病房的门。没多久，护士进去给钟司予换了一趟药，易知楠扒着玻璃看了两眼，只看见了陈风脸上的重重阴霾与钟司予漠不关心似的神色。

　　护士出来的时候门没关紧，以至于房间里的谈话被坐在门口的易知楠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在公共冰场私自加训？”陈风的面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钟司予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大方承认，“是。”

　　陈风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钟司予，“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腿了！为什么让你缩短训练时长，你自己一点儿数都没有吗？”

　　钟司予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倚着床头，手里把玩着他刚凭借美貌从护士手里哄来的一个苹果，口吻十分轻松：“想练就练了呗。”

　　这答案差点儿没气死陈风，指着钟司予“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只能狠狠瞪着他。

　　大概是教练大人的目光太过灼热，最终钟司予受不了的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他，语气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三队轮换赛就要开始了。”

　　以易知楠浅薄的花滑知识，她并不知道钟司予这话触及到了陈风的哪根神经。

　　就在钟司予说完这话没多久，陈风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也不复原本的剑拔弩张，片刻后，陈风无力的重新坐回了钟司予的床沿上，两手撑着头，久久不语。

　　钟司予往前探了探身子，安抚似的轻拍着陈风后背，“我自己心里有数，今天就是个意外。哎……你别哭丧着个脸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提前退役了呢。”

　　陈风伤感不过两秒，就成功又被刺激到了，“钟——司——予！”

　　“哎！”钟司予半点儿不把陈风的怒火放在心上，把苹果放在他手里，“我在呢，我想吃苹果——教练，你放心，我准保能活蹦乱跳的……参加三队轮换赛。”

　　陈风沉默了很久，久到易知楠站的腿都有点儿酸，他才点了点头，就要起身离开。一见陈风要出来，易知楠赶紧缩回了脑袋，试图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钟司予自然要看出来陈风要走，伸着脖子冲人喊道，“别忘了苹果啊！”

　　鉴于钟司予对苹果的殷殷叮嘱，陈风总觉得这他这是在敷衍自己。一时之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再瞪了他一眼，把苹果塞回去：“毛病！惯得你，自己弄去。”

　　直到陈风离开后，易知楠才十分小心的探出个脑袋，瞄了一眼钟司予。

　　钟司予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吃上了自己的苹果，心满意足地朝门口瞥了一眼，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在冰场偷看，在医院还偷看。我又不收你钱，你大大方方进来看不行吗？”

　　易知楠艰难的调动面部神经，假笑了两下，深呼吸后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门，“不收钱……你、你还没还我给你垫付的医药费呢！”

　　“医药费？你出的啊？”钟司予有点儿意外的挑了挑眉。

　　易知楠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儿给他，“不然呢？医生白给你治病吗？”

　　钟司予咽下最后一口，十分坦然的点了点头：“没准儿医生看我长得帅就献爱心了呢？”

　　这话说的仿佛有点儿不太对，但易知楠居然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主要是因为她的脑子已经被“钟司予”三个大字给吃了。

　　易知楠微微抬头打量了眼前之人一番，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你就是钟司予？会花滑的那个钟司予？”

　　“不然呢？我在冰上又不挪着走。”钟司予终于舍得抛弃他的苹果——现在叫苹果核大概更合适一点，准确的投掷到了一侧的垃圾桶里，随后一摊手，表情怎么看怎么无辜，话说的怎么听怎么欠揍，“我又不是你。”

　　易知楠：“……”

　　易知楠有点无奈，这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怼她呢？

　　“你是运动员？”易知楠不知道怎么接茬儿，只能默默的跳转了话题，手指还紧张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钟司予点了点头。

　　“国家队的运动员？”易知楠虽然用了疑问句，但已经双手捂脸，表现的十分惊恐，“我的天，那你还来公共冰场训练？！”

　　这回轮到钟司予沉默了，这两个问题全都是钟司予回答不上来的。

　　是不是国家队的，那得看一个月后的三队轮换赛；为什么去公共冰场，因为腿伤不被允许大量练习。

　　虽然跟钟司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易知楠小动物一样的直觉让她识趣的闭了嘴，像钟司予这样自恋又毒舌的人一旦沉默，那一定是说错了什么或者说中了什么。

　　“唔……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易知楠手足无措，尴尬的站在钟司予床前。

　　钟司予最终还是笑了笑，“没有。我是国家队的运动员。”

　　易知楠怂巴巴的应了一声，不敢再继续问下去，生怕哪句话不当心，再触到钟司予的逆鳞。
　　那可是钟司予啊！她一切的灵感源泉！

　　钟司予看了一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的易知楠，问道：“你叫什么？”

　　“易知楠。取自行易知难，但是是木南楠！”易知楠乖乖的站在病床前，有问必答。

　　钟司予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但易知楠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为了避免被钟司予当成小出气筒，易知楠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少说话为妙。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尴尴尬尬的相对无言，直到钟司予无奈至极的叹了口气，“找个椅子坐呗，你这是在我跟前儿罚站呢？先说好，我可没时间教你花滑。”

　　易知楠很想反驳说不用你教，但残忍的现实摆在她面前——要想顺利画完她的脑洞，钟司予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所以最后易知楠也只能干巴巴的“哦”了一声，低头把手放在膝盖上，以一种相当乖宝宝的姿势坐好，然后……继续无言。

　　易知楠留在这儿的目的很简单：一是观察钟司予，二是让这位还了她垫付的医药费，不然她明天就得出门要饭了。不过，眼下的氛围好像哪个都不适合提起，易知楠为了自己不被怼，只好安安静静的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

　　然而，这份静谧没能维持到半个小时就被打破——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易知楠后知后觉的抬头，瞧见这人的衬衫袖子在小臂挽起一节，面相温文尔雅，眼熟的很，易知楠心里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却始终没敢认他，直到钟司予开口说话：“你怎么来了？”

　　在这人进门的瞬间，钟司予就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从一个十分放松的悠闲状态变成了微微防备的架势，但来人却像是毫无所觉似的，含笑回应：“不该来看看你吗？”

　　那人把手中从水果篮放在了桌子上，顺带扫了易知楠一眼，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钟司予显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可他愣是能装成没事儿人一样，以全然无知的态度消极抵抗。

　　见钟司予不搭这茬儿，他只能满怀歉意的对易知楠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有话的想跟司予单独谈谈，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易知楠应了一声，抬腿就要往门外走。然而，还不没等她挪步呢，钟司予就拽住了她的胳膊，“走什么走，在这儿。”

　　钟司予都发话了，再加上他已经牢牢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儿，易知楠只能乖乖的坐下，她还怕自己挣开会给宝贵的国家运动员钟司予造成二次伤害呢。

　　张思睿跟钟司予认识起码八年，对钟司予的脾气了解的一清二楚，再加上钟司予自己都不在意，他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对易知楠笑了笑，也就作罢了。

　　易知楠本来还不敢认，毕竟大屏幕跟生活中的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但钟司予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只要顺藤摸瓜，她哪能猜不出来这就是张思睿呢。

　　生活中的他似乎和那天她在屏幕上看到的比赛差距不大，优雅而绅士，正因如此，赛场的的他没有给予易知楠过于直接的美的感官冲击，非要说的话，张思睿给人的感觉更是像是春风，吹面不寒杨柳风。

　　钟司予挺嫌弃的瞥了一眼果篮，“你工资不是挺高的，就送我这玩意儿啊？”

　　“本来是挺高的，但因为有人私自加训，教练连坐，我本月工资没了。打算找你讨钱来的。”张思睿没打算让自己在钟司予床前罚站，自发自动的找了个新椅子坐下了，面对钟司予的挑衅也不气，话说的心平气和。

　　“你卖两个签名不就赚回钱来了？我就不一样了，哎，我自个儿的医药费还不知道能不能结清呢。”钟司予跟谁说话都气人，但跟张思睿说话的时候就格外气人一点。

　　“医药费”这三个字让易知楠警惕的竖起耳朵，注意力瞬间集中，听到不一定结清之后，她恍惚间见到了自己因为贫穷导致饥饿，本月爆瘦十斤的样子。

　　张思睿大大方方摊手以示无辜：“我又不是明星，还是要靠体力吃饭的好吧。”

　　钟司予嗤笑一声，“职业没有高低之分，体育明星就不是明星了？你这个人思想很成问题啊。”

　　张思睿不接他的茬儿，略略抬了抬下巴，视线准确的落到他腿上，难得冷笑了一声，“有转移话题？这次我再被你带跑，我就不姓张。”

　　钟司予“嘁”了一声，万分嫌弃的摆了摆手：“你想跟我姓钟？那不好意思了，我弟才六岁，并且不打算再要一个哥哥。”

　　张思睿不再说话，唇角向来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了，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钟司予。然而钟司予直接选择沉默，就差拿起被子蒙住头了。

　　这让张思睿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尽力把自己的语气放得柔和：“司予，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陈教练肯定已经说过你了。依照你现在的水平不会被下放到省队，为什么偏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呢？”

　　努力扮演围观群众的易知楠差点儿被这惊天巨瓜给噎死。什么下放？什么省队？钟司予不是很厉害的花滑大佬吗？怎么还要被下放？

　　由于过于震惊，易知楠一直将视线停在张思睿身上，眼底写满了质疑。钟司予显然是注意到易知楠一直在盯着张思睿看，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花滑动作再优美，它也是一项竞技运动。你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吗？”

　　张思睿愣了一下，轻笑一声，“所以你不顾忌自己的身体私自加训？让所有人为你担心？嗯？是，大家管不着你钟司予，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但今天这种意外，明天、后天也许还会有。但凡有一点儿差错，你，钟司予，以后还有机会再上场吗？”

　　易知楠如坐针毡缩在一侧，她深深的后悔自己一开始没有坚决的离开。两个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易知楠不想出头当这个导火索，只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听了这么一会儿。该了解的情况，易知楠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钟司予每天出现在冰场，不是业余爱好，而是被禁止训练后的私自加训，要是让她知道……

　　易知楠突然很丧的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一个旁观者而已，就算她早知道了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钟司予训练，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劝的动，毕竟教练队友轮番儿下功夫都没能成的。

　　而且就易知楠的私心而言，她更想看到钟司予在冰场上光芒万丈的样子，正是因为钟司予在冰场的投入，才给她点亮了梦想的光芒。

　　钟司予知道，张思睿方才说的话已经是他能说出来的最难听的话，自私这两个字虽然没有出口，却似乎已经呼之欲出的要甩在他的脸上。疼痛已经是小事儿了，如果他真的不能再踏上冰场，那钟司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绝望。

　　“张思睿，你和我都一样，你凭什么对我吆五喝六的？腿是我的，我想怎么滑怎么滑，滚回你的训练场上训练去”，钟司予显然有点理亏，说起话来都有几分无理取闹。

　　“你是病人，我不想和你吵架。”张思睿站了起来，静静的跟钟司予对视了一眼，“你最好冷静一下。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也好好想想怎么选。”

　　钟司予“哼”了一声表示应答，张思睿也不想打算继续在这里碍他的眼，他对着易知楠打了个响指，把神游天外构思中的易知楠带回现实世界。

　　易知楠茫然的看着他，眼底还残留着刚才幻想出的人物，很是不明白两个人的战争为什么突然需要她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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