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欢喜

　　明月对上易知楠的视线，勉强扯开一个笑，“开个玩笑，别这么伤感。我反而觉得……你想的有点儿多。”

　　易知楠“嗯”了一声以示疑问，眼巴巴的看着明月，企图从她口中得到安慰。

　　明月想了想，慢吞吞开口，“我在国家队呆了四年，这么说吧，除了你之外，我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在钟司予不在的时候进他的休息室。钟司予对自己身边环境的要求相当苛刻。”

　　易知楠回忆了一下家里被一一跟钟司予联手制造出来的混乱场景，对这条充满了质疑。

　　明月察言观色，觉得易知楠仿佛不信，于是表情诚恳的再次劝道，“而且别的不说，你看，女单一队，花滑水平也很优秀，但不是照样被钟司予怼的怀疑人生，不想再见他？”

　　易知楠小声反驳，“他也怼我啊……”

　　“不一样的。”明月叹了口气，易知楠很显然，是当局者迷了，就算钟司予那张嘴逮着谁都要杠，但面对易知楠的时候还是有点儿细微的差别的，非要说的话，就是抬杠跟嗔怪的区别？
　　易知楠眨了眨眼，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我？”

　　明月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对，你在他那里是特别的，可能你自己没有察觉，但是这种差别的确存在。而且，我不能说你的想法不对，但无论是花滑还是漫画，都只是爱好而已，最重要的还是深层次的契合。”

　　话说到这里，明月显而易见的带上了些许落寞，“就比如，你对漫画的热爱，或许跟钟司予对花滑的热爱是一样的，你们可以理解彼此。”

　　易知楠想起了她当时颈肩综合症病发的时候，钟司予见到带病画画的易知楠时，曾经问过她一句话。

　　钟司予问她，“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不休息？”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她反问钟司予，“膝盖受伤了为什么还要加训。”

　　原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爱好，居然通过这一问一反问，微妙的联系在了一起，这或许……就是明月说的深层次的契合？

　　想到这儿，易知楠的唇角克制不住的浮起一丝笑意，明月看着易知楠一副想笑又克制的表情，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站了起来，走到易知楠这侧，伸手轻轻掐了易知楠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这下想明白了？”

　　易知楠有些不好意思——这次的不好意思就是为自己的犯蠢而感慨了，“想明白了，对不起啊明月，拿这种小问题打扰你了……”

　　明月只是笑了笑，“没什么，你遇到问题能想到我，我很开心。”

　　易知楠拽着明月的外套袖子，就仿佛当年拉着她的校服袖子一样自然而然的晃了晃，“我肯定要想到明月你啊！我们可是好多年的朋友，不是吗？”

　　“嗯。”明月含笑低头，对上易知楠眉眼弯弯的表情，面上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实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劝易知楠的，何尝不是曾经日日自省的话？

　　别看她现在是国家队的队医，但说到底，她还是个学医的，跟花滑也不怎么沾边，而她喜欢的那个人……身体也不太好，可她也没什么行之有效的手段，这跟易知楠之前的困扰何其相似。

　　甚至，易知楠现在能想开，可她却自始至终都被困在自己这段感情里，如困围城。

　　明月是个医生，在她眼里，生命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为了保住患者的生命，甚至可以采用一些非常手段，例如截肢——只要人活着，才有希望。

　　但很显然，这样的观点在某些人眼里并不对，明月不仅在表层爱好无法跟她喜欢的人达成共识，甚至连深度观念都跟对方格格不入。

　　这些话明月都没有说，她只是难得的、毫无形象的、端起了她的咖啡，把剩下的苦涩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对易知楠浅浅一笑，“走吧，我不能离开太久，队里万一出现什么磕着碰着的，我都得在。”

　　易知楠没有察觉到刚刚一瞬间明月都在想什么，她无知无觉的仰脸，回了明月一个乖巧的笑，“好——我去结账！”

　　“不用了。”明月挽上易知楠往门外走去，小声解释道，“这是我们家的店，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易知楠：“……”原来不努力工作就要被迫回家继承家产，是真实存在的吗！

　　明月不欲多说什么，把易知楠带回了国家队，与此同时，恰逢钟司予训练完成。

　　陈风正在慷慨激昂的训话，“钟司予，我知道你恢复心切，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你还算是半个病号，这么拼干什么！你还想回去躺着吗？”

　　钟司予照旧懒洋洋的不当回事儿，“教练，我自己有数啊。”

　　“有数，有数个屁！你要是心里有数，就不至于一个常规训练给我上outside Ina Bauer（外刃鲍步），做鲍步也就算了，你还给我下腰！显摆你柔韧性好是吧！下腰也就算了，你他娘的还给我接四周跳！你疯了吗？”

　　钟司予默默的举起一只手反驳，“教练，这我可就不服了，什么叫‘给你’下腰？我这明明是为我自己练的。”

　　陈风被钟司予气的话都说不利索，“这这、这是重点吗！”

　　“当然。”钟司予相当认真的点了点头。

　　鲍步，这个名词易知楠翻资料的时候依稀看过一眼，好像是一条滑腿屈曲，另一滑腿伸直，成弓箭步姿势的一种双足滑行动作，至于外刃内刃的区别，易知楠就不知道了。

　　不过没关系，这年头，谁还不会x度一下了！

　　易知楠默默的掏出了手机——“鲍步中顺着滑行方向弯曲的前腿，用刃情况可为外刃、内刃、或平刃。下腰幅度越大，外刃用刃越深。”

　　易知楠几乎瞬间就懂了，为什么陈风气成这样，钟司予的腿伤一直是他过不去的一道坎儿，好不容易能重新站在冰场上，这人上来就下腰外刃鲍步，几乎相当于不能吃辣的人先吃毛血旺再吃老干妈。

　　……过分。

　　易知楠这次坚定的站在了陈风的立场上，谴责钟司予。

　　明月跟易知楠道别后回了医务室，偌大一个冰场边儿上，易知楠一枝独秀，特别的显眼儿。

　　不光陈风看见了她，钟司予也一眼瞅见了这人，笑嘻嘻的抬手冲她招呼了一下。

　　易知楠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因为他情丝百结愁肠满心，就觉得人间不值得。

　　陈风一指钟司予：“快把这人给我从冰场带走！不许加训，不许过分训练，你的医嘱都被狗吃了吗？”

　　钟司予表情分外乖巧：“那不能，狗不爱吃这些。”

　　“被你吃了！”陈风眼皮一跳，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只想把钟司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请出去。

　　钟司予十分严肃的纠正他，“我吃东西很挑的，教练，你不要乱给我塞东西。”

　　这倒是……易知楠暗自回忆了一下《钟司予饲养手册》，十分赞同——啊不对！钟司予这是在抬杠啊。

　　陈风一翻白眼，毫不客气，“我管你吃不吃，总而言之，这个冰场你今天是别想上了。”

　　“教练，做人要讲道理的啊，那你说，我不练习，到时候在赛场上怎么做？”钟司予也很无奈，他企图跟陈风摆事实讲道理。

　　奈何陈风并不听他的，“那也得循序渐进着来！谁知道你的腿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刚打完封闭也不是这么个作死……”

　　钟司予的眼神骤然一变，陈风后知后觉的发现，易知楠还杵在边儿上呢，但话一出口，覆水难收，陈风只能讪讪的闭上嘴。

　　易知楠这还是头一次知道“钟司予，你打过封闭？”

　　“你不知道？”陈风诧异极了，他还以为钟司予让他闭嘴的原因是不想当着易知楠的面儿暴露自己的病弱，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儿钟司予压根就是瞒着易知楠的。

　　钟司予叹了口气，对陈风摆摆手，“得，我谢谢您嘞，成成成，我这就回家养着，成了吧。”

　　说着，钟司予便转身离开了，易知楠任劳任怨的扮演了一个小尾巴的角色，亦步亦趋的跟在钟司予身后，不期然想起了之前，钟司予发高烧的那次，前因后果种种状况一齐涌上来，易知楠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小心忐忑的问道，“钟司予，你……”

　　“我打过封闭，所以现在才能拿到世锦赛的参赛资格。”钟司予语气一如往常，仿佛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易小猫，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易知楠摇了摇头，忽然发现他对自己的称呼仿佛，有些不太对？

　　易知楠当即抗议道，“你喊我什么呢！”

　　钟司予停下脚步，转身在易知楠头上揉了一把，恶趣味的把易知楠的头发揉成蓬乱的一团，这才笑道，“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合着这是在委婉的说自己好奇心过剩啊！

　　易知楠十分不服气的反驳钟司予，“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有好奇心，人类怎么能在探索自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呢！还有你放开、别碰我头发！它很贵的。”

　　钟司予收回手，耸了耸肩，“八卦跟探索自然的好奇心，显然不能混为一谈，你这是戴了顶贵的假发？”

　　“当然不是。”易知楠神情严肃，“这是护发精油跟霸王呵护出来的头发，一根值很多钱的，给我碰掉一根你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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