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欢喜

　　易知楠正想一口答应下来，耳边却响起了钟司予的话，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唔……是三队轮换赛吗？”

　　明月微怔，随即点头：“是啊。钟司予跟你讲的？”

　　易知楠点了点头，“他让我放下外套后赶紧过去看他怎么碾压全场”，易知楠越说声音越小。不得不承认，钟司予这个说法确实挺欠揍的。

　　明月噗嗤笑了声，“走吧，我带你去，我刚好也要去。”

　　易知楠应了声，跟着明月一起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轮换赛大概会进行到十一点半，到时候你可别走，咱们一起吃个饭。”

　　明月说的颇有诚意，易知楠确实也十分心动。但一想到那个十四页的文档以及钟大少爷今早说的扣工资的事儿，易知楠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呃……我现在不是钟司予的私人看顾嘛，要负责他的三餐问题。”

　　“叫上他一块，我知道一家馆子，他保准吃得惯。正好，我也叫上我的一个朋友，人多也热闹。”明月道。

　　易知楠不太习惯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不过既然是明月的朋友，那一定也不会很难相处，“好啊！”瞧着明月微微扬起的嘴角，易知楠八卦道：“朋友还是男朋友？”

　　明月轻笑一声拍了拍易知楠的肩膀，“想什么呢？队里的朋友，说起来你可能还认识呢！叫张思睿。”

　　“他啊！认识认识！”易知楠应道。不知道是不是跟钟司予在一起待久了的缘故，一提起张思睿，被荼毒了好几次的易知楠下意识的就想起钟司予说张思睿抠门的事儿。

　　“你们很熟？”明月问道。

　　“也不熟啦，就是见过两三次！”易知楠讪讪的笑着。吃饭是好事，就怕钟司予跟张思睿在餐桌上也不对盘儿。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跟冤家似的，张思睿平常多温柔的一个人，对上钟司予也变了，不逞口舌之快就不舒服！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到了训练场。

　　场地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九位评委也已经入座，为保证公平，陈风作为教练自然是要避嫌的。

　　易知楠已经冰场就开始寻找钟司予的身影，果然，像钟司予这样的花孔雀到哪里都是最夺人目光的那个。此刻，他已经换好了服装，一身贴身的黑色运动衣颇显身材。

　　不得不说，钟司予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觉得，他这的确是老天赏饭吃，还是赏的满汉全席，身材好颜值高天赋佳，易知楠用她画画的专业眼光表示，钟司予这身材绝对是黄金比例。

　　易知楠朝钟司予那个方向招了招手，钟司予回了她一个帅气的poss，然后在冰场中娴熟的溜了两圈放松。

　　明月是队医，易知楠借着她的光，得了个前排视线上佳的位子。易知楠环视了一圈，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种场面。以往在电视里、新闻中看到这些，她都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国旗缓缓升起的时候。此刻，坐在现场，氛围虽然不比正规比赛，但易知楠的眼睛竟然莫名有几分发涩。

　　训练场里，参加三队轮换赛的运动员们差不多都已经换好了衣服，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开始做准备工作。易知楠忍不住朝钟司予那个方向看去，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拉伸着腿部肌肉。如果说在场的所有运动员都有压力，那钟司予一定是压力最大的那一个。

　　他本就是踏冰而来的神明，只要在冰上，他就是王。

　　哪怕群星再闪耀，也无法与独一无二的明月争辉。

　　可就是这样的天才，却因伤沉寂了整整三年。

　　一个运动员，能有几个三年？

　　易知楠突然有点儿后悔没好好问问钟司予关于三队轮换赛的事儿，如果能提前知道时间，她怎么也会做个应援牌来给钟司予加油鼓劲儿的，不像此刻，她只能干巴巴的坐着，最多站起来喊两声。可冰场上的人实在是不少，周围的环境也很嘈杂，即便她扯着嗓子喊钟司予的名字，对方都未必能听见。

　　裁判吹哨，比赛正式开始。

　　易知楠静静的注视冰场上的运动员，身姿矫健，燕式选装让她这个门外人暗暗咋舌。在着手画有关花滑漫画的时候，易知楠曾经对花样滑冰的评分标准做过功课。

　　每个动作都有一个基础分值与技术分，计分裁判给每个动作按七个等级定值执行分，每个等级都有相应的加或者减分值。一般情况下都有九个计分裁判，如果人数不足九人，则采用五人制，最后算分的时候通常要去掉最高分与最低分后取平均值。自然，比赛中如过运动员有创新性动作或者衔接可给予特别的两分作为奖励，但一套节目比赛中只可有一次这样的奖励。

　　评分规则自然不止这些，但让易知楠印象特别深的只有这几条。起初，她以为开创新动作不就是脑洞的事儿嘛，但等到真正上过一次冰之后，易知楠觉得她对自己的认知非常不清醒。

　　一个小时过去，省队选上来的人与二队已经差不多按照抽签顺序比过一场了，唯有钟司予还没上场。或许是钟司予真的抽到了最后一位出场的签，或许这群裁判有意让钟司予压大轴。

　　无论是省队选上来的人还是二队的人，最高分是8.2，看过钟司予那么多比赛视频后，易知楠深知这对于钟司予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创新动作就能登得榜首。

　　果然，一套动作下来，简直是浑然天成。每一个动作都是没有特别高的难度，但每一个动作都竭尽全力几近完美。易知楠突然想起了钟司予跟她说的那句：只有第一跟失败，不、甚至第一也满足不了他，只有完美，才算成功。

　　只有完美，才算成功。

　　易知楠的眼眶没由来的红了，即使她看过再多的视频，都不如这一次现场带给她的震撼大。

　　看着钟司予在冰面上一圈圈的旋转，易知楠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小小的钟司予，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冰场上旋转，哪怕跌倒在地，也很快就咬牙爬起来。

　　转着转着，冰场上的少年长大了，他登上了国际赛场，空荡荡的冰场外逐渐有了无数人为他欢呼，然后——

　　曲毕。

　　乐曲声缓缓收住，易知楠已经有些忍不住眼底的泪意。钟司予给大家深鞠一躬，易知楠疯狂的为他鼓掌，直到钟司予下台后，明月才递过来了一张纸巾。

　　“看你看的认真，没敢打扰，擦擦眼泪吧”，明月笑道。

　　易知楠道了声谢，带有几分好奇的看着明月，“不感动吗？”

　　明月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笑了一下：“这不是他全部的实力。他在保存体力，等着跟思睿的角逐。”

　　易知楠微怔。如此完美的一套动作，竟然还不是全部的实力。倘若钟司予没有伤，倘若钟司予未曾沉寂三年，倘若钟司予拼尽全力，那冰场上的他……又该是怎样的惊艳无双？

　　思来想去，易知楠禁不住走了神，她还是想画个应援牌来给钟司予加油鼓劲儿，尽管对方可能看不到，尽管这样的行为在一群受人景仰的运动员面前有点儿傻。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给钟司予加油的方式。

　　“月月，你办公室有卡纸吗？大张的卡纸！我想给钟司予做个应援牌！”易知楠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三支笔来在明月面前晃了晃。自从她开始在网站上连载漫画起，为了积攒灵感，易知楠随身都带着个小本子和几支马克笔以记录灵感。

　　“有啊，你稍等，我让人给送过来”，说着，明月给人发了条消息，很快就有人送进来了张一开的大卡纸。

　　易知楠跟明月道了谢后，把卡纸放在座位上，自己则蹲在地上涂涂画画。没一会儿，一个卡通版的钟司予跃然纸上：脚踩冰鞋、头戴皇冠，身上还披着红色的战袍。旁边还配上了一手好看的花体字：在冰上，你就是神。

　　毫无疑问，钟司予的评分是最高的——9.2分。尽管没有什么的极度高难度的动作，但每一个动作都几近完美。

　　下半场比赛开始，省队选拔上来的运动员，只有两位能与国家队一队的运动员进行下一轮的比赛，而钟司予也即将面临着极具挑战的一场比赛。

　　这一场比赛，关乎他是否可以重新回到一队，继续书写他那无人可匹敌的神话。

　　十点半，比赛正式开始。钟司予跟张思睿的出场一个是压轴、一个是压大轴。

　　易知楠坐在观众席上开始看新一轮的比赛，这一轮的比赛确实要比第一场精彩许多。每一位运动员都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弄得易知楠应接不暇。不过，比起这些运动员，易知楠打心底里更期待钟司予的表现，这可是她笔下人物的原型啊！

　　终于，易知楠从裁判员的口中听到了钟司予的名字。

　　易知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跳了两下，紧接着撞入眼帘的就是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的钟司予。

　　他通身都是黑色，上衣缀着银色镶边。修长的腿被运动服衬得格外好看，仅仅站在冰场中间，就已经是全场的焦点。

　　随着音乐声缓缓响起，钟司予随着旋律慢慢滑动，在燕式步之下，钟司予用手拉住浮足冰刀，将浮腿上提。易知楠惊在当场，全场的人也几乎都疯魔了一样，不停的喊着钟司予的名字，好像神迹重新降临。

　　易知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鼓掌，还是随着那些人一起喊，正当她手足无措时，易知楠听见明月声音带颤的喊道：“半贝尔曼！”

　　这个名词，易知楠没听过，于是她暗戳戳的把这个记在了自己的脑内小本本上，预备回去的时候好好查资料。

　　一晃神的功夫，钟司予已经结束了表演，再次向观众鞠躬。

　　易知楠这才反应过来，使劲儿晃动着手里的应援牌，随着在场的人大喊着钟司予的名字。

　　现场的呐喊声实在太大，易知楠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中。不过，她能感受到钟司予的目光切切实实的落在她这儿。

　　他一定看到了那张应援牌！

　　——当神重归神坛之时，无人敢阻，满座皆惊。

　　易知楠鼓掌到手心发麻后终于舍得停下，再歪头看向明月时，明月已经泪流满面。易知楠赶紧给人递了张纸巾，轻声安慰道：“别哭呀，我们应该为他高兴！”

　　明月抹了一把眼泪，像是没听到易知楠的话一样，“三年了，他又滑出半贝尔曼！”

　　“半贝尔曼？”易知楠微微蹙眉的，显然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有多重。

　　明月将眼角的泪揩掉，破涕而笑，“是！半贝尔曼！”

　　易知楠是个门外人，不了解这个动作背后的难度。但能让明月激动的落泪，一定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事情，这个动作的难度由此可见一斑！

　　明月激动的心情并没有平复分毫，继续冲易知楠说道：“我在三年前，刚刚进队的时候看到过钟司予做过一次半贝尔曼，打那之后再也没看过！”

　　“为什么会看不到？”易知楠问。

　　“太难了，而且很容易受伤”，明月边说边轻轻摇了摇头，“因为骨骼结构不同，男选手通常不具备贝尔曼旋转所需要的柔韧性。你知道俄罗斯选手叶普根尼·卢瑟塞东吗？”明月问道，不待易知楠有所表示又继续说道：“贝尔曼曾经是他的招牌动作之一，但他后来因为腹股沟伤病放弃了这个加分项。有了卢瑟塞东的先例，陈教在钟司予体力开始下滑后就禁止他做这个动作了。”

　　明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虽然只是半贝尔曼，但真的已经特别特别不容易了！”

　　易知楠并不怀疑其中的难度，虽然她刚刚才知道这个动作，而且亲眼看着钟司予仿佛很轻松似的做了出来，甚至几近完美，但她也知道，因为场上的人是钟司予，所以才会如此举重若轻。

　　此时此刻，裁判的评分似乎显得单薄，因为场上所有人的欢呼已经敲定了钟司予可以重回一队的事实。

　　陈风、岳教练还有好几张易知楠不熟悉的面孔都簇拥着钟司予。陈风拍着钟司予的肩膀，像是在庆祝也像是在责怪，而钟司予哪怕完成了半贝尔曼，也照旧没有什么额外的表示，脸上的笑格外云淡风轻，仿佛那并不什么值得吹捧的事一样。

　　自然，比赛并没有因此结束。无论钟司予成绩如何，张思睿都必须完成这场比赛。易知楠看着即将上场的张思睿，心里有点儿忐忑。

　　张思睿会比钟司予滑的好吗？

　　微怔之间，易知楠看到了明月朝张思睿的那个方向轻轻的挥了挥手，像是在打招呼。随着裁判的哨声，大家暂时从激动中抽离，专心致志的等着张思睿接下来的表演。

　　张思睿选的曲子是《千年风雅》，巧的是，易知楠恰好听过这个，还曾经为这首曲子画过一组漫画。

　　陶笛的声音徐徐缓缓，悠然飘过。秦时明月、汉时尘烟……这就像是一位老人缓缓走来，诉说着五千年的过往。张思睿每一个动作都踩在点子上，给人美感之余，更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位导游，引领着每一位观众，去回味千年风韵。

　　随着旋律的层层递进，张思睿在冰上的旋转逐渐加快，就在曲调渐趋高潮，所有人都期待着张思睿的完美表演时，他竟然一个趔趄，直接跌倒在冰面上！

　　“思睿——”明月叫出了声，同样，现场包括易知楠在内的大部分人都被他的跌倒吓了一跳，心也不自觉的跟着揪了起来。易知楠隐约记得，在比赛过程中跌倒是要扣1分的，如果跌倒导致节目中段超过10秒，还需要再扣分。

　　一时之间，台下乱成一遭，就连裁判团都开始也像是被惊着了一般，三两成团，讨论着台上到底什么情况。

　　明月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坏了。”

　　易知楠晃了晃神，显然没想到张思睿会犯这种小失误。国家队一队的队长竟然会摔倒在冰面上，还不是在跳跃过程中，仅仅是在普普通通的滑行时摔倒，这让易知楠如何都不敢相信。

　　好在，张思睿最终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台下的议论声随着张思睿在冰面上的动作渐渐停止。

　　旋律层层递进，张思睿的动作却不如开场时那么有力，连抬起手臂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费劲儿，莫名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慵懒美感，与音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呈现出独一无二的视觉效果。

　　易知楠看着张思睿的表演，竟然不自觉的想起了老子说的“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音乐渐入尾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张思睿方才的表演所吸引。

　　几乎是在乐曲结束的瞬间，张思睿直接跪倒在冰面上，按着胸口，嘴唇发紫，一看情况就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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