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凉爽的秋日、闲暇的午后、美味的茶点、三五好友、难得一聚，再美好不过。

　　唯一的麻烦就是我新到手的书，它实在太有意思，让人舍不得放下。还好朋友们早知我的本性，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我眼睛看着书上文字，耳朵听着她们聊天，一心两用，倒也忙得过来。时不时还能插上几句，也是开心。

　　“真没想到，玛丽居然成了有钱人！不再是扣扣缩缩的玛丽，而是富的流油的玛丽娅！”伊娃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食物，让人担心她会不会顺口吞下手上的珍珠戒指。

　　“最难得的是还能念着我们这些老朋友！”莉莉丝捋了捋头发，露出镶嵌着绿宝石的新耳环，宝石不大，却是和她眼睛一样颜色，显出赠送者的有心。

　　虽然孔雀毛制成的扇子挡住了脸，但从玛丽展开的皱纹，弯弯的眉角，可以看出她听得舒心。时不时还呵呵笑着，扇子下摆的水晶细链抽打在丝绸衬衫上，让人担心会不会抽丝。

　　玛丽真是好运气，一大笔遗产从天而降。谁不希望有一个富有，还没有其他继承人的远房亲戚呢？

　　“嗯嗯。”我也收到过差不多的礼物，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手链，不是我能轻易购买的。

　　如果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友情，这太过贵重了，如果是用来买断这段友情，这又太过廉价，所以我拒绝了。

　　玛丽一开始非常生气，但在我解释之后，她勉强接受了，只是几天没给我好脸色。不过她的妹妹伊丽莎白倒是很高兴，认为我是一个真正的朋友。

　　今天压轴的甜点是来自东方的水果，我好像在书上见过，但不太确定。红色的巴掌大小的果实，看上去像一只被压平了一点的苹果，但底下没有脐，顶上还有盖。表面还算光滑，略微有些发皱，大概是放了一段时间了，失去了不少水分，但没破没黑，总体还算新鲜。

　　玛丽拿出了三个果子，一点儿也不吝啬，给我们一人一个，她自己倒是没有。

　　我尝了一口，里面就像包了一团蜜，甜得吓人，中间没有不能吃的核，也没有需要吐掉的籽，只有软绵绵的果肉。轻轻一拿，手都没怎么用劲，甜水似的果汁就溢了出来。微微一吸，嘴还没有发力，蜜糖般的果肉就滑了下去。

　　我不得不合上书，摆到稍远的地方，专心享用这不常见的果实，也是因为这样，我终于认出了它，不太肯定地询问：“这是柿子吧？”

　　“没想到你认识～不愧是书呆子瑞文，什么都知道。”玛丽很高兴有人识货，马上开始炫耀水果的难得、价钱的昂贵 、产地的特殊。

　　“我的天，居然来自中国，遥远的东方。”伊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汁水从嘴角留了下来，她急忙小心舔舐，生怕浪费一滴。

　　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吃到第二回，早知道就应该吃慢点，好好尝尝味道了，伊娃又是羡慕又是后悔，但东西已经下肚，吐又吐不出来，就算吐出来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天呐，玛丽你真是太大方了！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莉莉丝做出夸张的表情，“来自神秘东方的贵重水果，要是我就留着自己吃了，哪舍得分给别人。”

　　“你们喜欢就好，这东西不过是少见，味道也就那样，我早就吃烦了。”玛丽高傲地抬起头，眉梢眼角都是得意，脸上却还要保持不屑。

　　这话惹得伊娃和莉莉丝又是一通赞美，她们的词汇量居然有那么丰富，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玛丽听得尾巴都翘起来了，整个人神采飞扬，颈间的银十字架也闪闪发光，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那么快乐。

　　她难得那么高兴，我实在不应该扫兴。于是其实早有传教士从中国带回种子，将来大家应该都能吃到的事，我就咽下了肚子，再也不说了。

　　我又不记得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也无法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而且就算是真的，种子成树需要时日，成功结果也需要时日，泛滥到大街小巷更需要时日，这果子还会珍贵很长一段时间，玛丽的确可以为此骄傲。

　　没有经过任何努力，突然得到大笔财富，很容易让人丧失自我。发财后在穷朋友面前炫耀，好得几声赞叹，受几句恭维，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玛丽的行为其实也不算太出格。

　　再说她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又送我们礼物，又我们做客的，不算忘本。她应该只是被金钱冲昏了头脑，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原样，变回朴实善良还很会过日子的玛丽了。

　　“怎么没看见伊丽莎白？”为了忍住说出不该说的话欲望，我开始转移话题。

　　伊丽莎白是玛丽的妹妹，充满求知欲的年龄，总是喜欢问为什么，还有些固执，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不肯停。玛丽有时候会嫌她碍事，耽误自己工作，就打发到她我哪儿去。

　　我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后来因为胃溃疡回乡下修养，除了看看书读读报，每日也无事可做，很乐意有孩子来打扰。

　　伊丽莎白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尤其是她的记忆力，好得惊人。不只是看过的书本，读过的报纸，连我随口说的话，她都能一次记住。

　　“她呀。”玛丽皱起脸，摆摆手，好像在谈什么不愿意提起的东西，“去采野莓了。”

　　“不会是那个野莓吧？”伊娃已经舔干净了脸上的汁水，现在在处理手指间的，“哎呀，那有什么好吃的？”

　　“你就不懂了吧。”莉莉丝已经把手伸向宝石饼干，“采野莓可不是为了吃，就是为了玩。叫什么感受大自然的气息，有钱人之间可流行啦。”

　　“啧啧，真厉害。”伊娃不明白，但不妨碍她吹捧，“你们姐妹就要步入上流社会啦。”

　　“小孩子嘛，就是喜欢瞎玩。”玛丽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很快恢复了，又是满脸得意，只是嘴角还下垂着，“说什么上流社会呀，还早着呢，我只是有点小钱罢了。

　　“一点小钱？你实在太谦虚了，玛丽。”莉莉丝指着不远处的大别墅，装作惊讶地感叹着，“住着那么漂亮的大房子，我看真是羡慕死了。”

　　“的确。”我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干净指尖的残渣，确定绝对不会沾到别的东西上才停了手，“典型的哥特式建筑，让我想起爱伦坡的小说，比如最经典的《黑猫》—”

　　“呵，可别提那种不吉利的东西。”一听见黑猫两字，伊娃就开始呸呸吐口水，“漆黑的毛团，不祥的化身，魔女的搭档……”

　　“我倒是挺喜欢的，神秘优雅。”身为磨坊主的女儿，莉莉丝不讨厌会抓老鼠的动物，而且魔女已成传说，比起恐惧，更让人好奇。

　　“只有魔女才喜欢那东西！”伊娃可对猫没多少好感，她是忠实的基督教徒，据说祖上还烧死过魔女。

　　“说到魔女，你们知道吗？”玛丽突然放低了声音，“这儿过去可是被称作魔女之地的。”

　　“什么！”伊娃被玛德琳蛋糕噎住了喉咙，憋得满脸通红。

　　“我的天。”莉莉丝也是满脸通红，但是出于兴奋，人都有猎奇的心理，“快说说，玛丽！天啊，不听听我晚上一定睡不着觉，可听了又会不敢睡觉。”

　　我走到伊娃身后，替她拍打后背，直到她把蛋糕咳出来。魔女的故事无非就是那几种，我其实不是很好奇。

　　“被烧死了，对吧？”伊娃犹豫了一下，把带着口水的蛋糕塞回嘴里，“一定要告诉我魔女最后被烧死了，不然我可不听。”

　　“瑞文你知道吗？”玛丽看向我，她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只有我不知道，她才可以放心胡编乱造。

　　我的确没听说，诚实地摇了摇头。

　　“哎呀，书虫瑞文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呢。”玛丽似乎很高兴，说话的语气也放松了不少，随着越发高昂的兴致，手舞足蹈地说个不停。

　　不过是把耳熟能详的几个故事混合起来说罢了，有时候还会前后矛盾，美杜莎、喀耳刻、血腥玛丽……这里添一点，那里加一段，描绘出一个表面友善、背地里却操纵毒蛇来夺取少女性命的魔女。

　　我相信这个故事一定和附近经常出现的小蛇脱不了关系，只是这种小蛇只有手指粗细，连眼睛都看不清，应该也没有毒，不像故事里猩红眼睛、斑斓身体、毒液四溅，还一口毙命。

　　莉莉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会随着故事发展摆出配合的表情，伊娃却是战战兢兢，连蛋糕都不吃了，时不时还要往桌子底下看看，生怕真的有蛇咬她。

　　“最后魔女就被抓住烧死啦。”玛丽顺利结束了故事，看着大家的反应。

　　“哎呀，真是吓人。”莉莉丝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她假装害怕的样子有些浮夸，但玛丽很满意。

　　“谢天谢地，终于烧死了。”伊娃半天才开口，血色这时才冲回她脸上，她也终于有胃口继续吃东西了。

　　“嗯。”我不想伤害玛丽的感情，含糊过去了，又端起红茶，尽量不说出“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几个字。

　　“但是！”见到反应良好，玛丽忍不住继续编了下去，“魔女怎么会轻易死掉呢？不过是暂时的离开，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毒蛇就是她的使者，就像你脚边的那条！”

　　“呀！”伊娃吓得跳上了桌子，瑟瑟发抖。

　　还好她没有一阵乱踩，只报废了她面前的茶具点心，没殃及他人。

　　“呀。”莉莉丝也站了起来，倒不是被吓的，而是怕被打翻的茶水溅到身上。

　　“呀。”我一手茶杯，一手书，正正好好，不慌不忙。

　　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伊娃的脸都白了，血色又退了个干干净净。洁白的骨瓷，上等的红茶，精巧的点心，后面两个还可以狠狠心，第一个是真的赔不起。

　　“哈哈哈，看你的傻样，我骗你的！”玛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一会儿就前仰后合，甚至还打起嗝儿来。

　　“玛丽，我……我赔不起，不，我会努力攒钱赔的。”伊娃怯生生地看着玛丽，期待对方能因为心情好而让她少赔点。

　　莉莉丝也是有些不忍，想帮助伊娃，但她也买不起骨瓷。如果只有茶水点心就好了，可惜不是，莉莉丝想了想，不再说话了。

　　我也有些紧张，思考着自己还剩下的积蓄。平时看起来挺多，这个时候却少得可怜，友情和金钱战斗着，不像是能取胜的样子。

　　“赔什么？陪我吃完饭吗？”玛丽并不在意，她似乎知道骨瓷和陶瓷的区别，看上去一片轻松，也可能是打肿脸充胖子。

　　“哎？”伊娃呆愣愣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只要伊娃陪你呀？”莉莉丝别出了苗头，终于放松了下来，还开起了玩笑，“那我和瑞文只好饿着肚子回家啦。”

　　“那就一起吃。”玛丽大手一挥，决定了，“吃完顺便睡一晚，让你们也住住大房子。”

　　这倒是让我期待极了，能住进类似爱伦坡故事里的房子，实在让人期待。要不要点起蜡烛在走廊徘徊？还是披着夜色在花游荡走？或者普通地靠在墙壁上听听？

　　晚饭的时候，伊丽莎白回来了，她还穿着过去打着补丁的衣服，戴着野花野草编成的帽子。除了新鲜的野莓，她还带回了不少螃蟹，张牙舞爪的，一个比一个大，真好奇她是从哪里抓到的。

　　“玩玩就算了，带回来干嘛。”玛丽一把抓过就想扔掉，她已经看不上过去的美味了。

　　“不，我要吃！你也要陪我吃。”伊丽莎白倔强地不松手，她对姐姐很失望，穷的时候知道节俭，富了就大手大脚，糟蹋东西。

　　“哎呀，多添一道菜不是更好吗？”莉莉丝打算当个和事佬，而且螃蟹味道也不错。

　　“没多少肉。”伊娃小声嘀咕着，这东西吃着费劲儿，还不饱肚子，她更想吃点别的。

　　“我记得看过一本书，上面说吃了柿子就不能吃螃蟹了。”我不太喜欢螃蟹，小时候吃它划破了嘴，留下了阴影，长大了才好一点。

　　“你看，没人要吃。”玛丽这下更是理直气壮了，“听话，让我拿去扔掉。”

　　“就剩三个柿子，肯定有人没吃到，让她陪我吃！”伊丽莎白不依不饶，死死护着篓子。

　　“你！”玛丽气急败坏地举起手，想要教训自己的妹妹。

　　“我陪她吃好了。”我可不希望看到伊丽莎白遭罪，我也想知道书里的内容是否正确。

　　“可你不是吃了柿子吗？”伊娃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

　　伊丽莎白惊讶地看着我，眼神里划过奇怪的情绪，太快了，我没看明白。

　　“还是瑞文好，比你强多了，我真希望她是我的姐姐。”她这样说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向玛丽撒娇。

　　“那你去跟她过穷日子吧！”玛丽看了我一眼，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软化了态度，“我陪你吃，行了吧。”

　　达成了目的，伊丽莎白还是不满足，她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螃蟹要由我来做，还要我一个人做！”

　　玛丽强忍着怒气，我可以看见她的胸脯剧烈颤抖，手也握紧了拳头，但她还是答应了。

　　伊丽莎白这才欢呼着离开了，半个钟头后才带着煮熟的螃蟹回来。这个时候，她已经换上了干净得体的衣服，还带来了一瓶醒好的红酒。

　　这显然讨好了玛丽，她真的陪着伊丽莎白吃完了螃蟹。

　　晚餐丰盛又美味，只是配餐的红葡萄酒有点奇怪，有淡淡的腥气，我怀疑是没保存好，被鱼虾什么的污染了。

　　不过其他人喝得很欢，只有我和伊丽莎白没怎么喝。我是不喜欢，她是年龄不够。

　　晚餐结束后，我们原本还想再聊聊，说说过去的往事，聊聊选择的日子，谈谈未来的期望。但伊丽莎白已经撑不住了，眼皮子不停打架。她年纪小，又在外面疯了半天，一吃饱就瞌睡连连。

　　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该保证睡眠充足，于是我提议早点休息。不只是为了伊丽莎白，也是为了我自己，喝完酒后我的胃就不太舒服，躺着也许会好一点

　　其他人也都同意了。

　　伊丽莎白吵着要和我一起睡，我答应了。

　　“瑞文，你都不知道。”伊丽莎白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小孩子真奇怪，坐着的时候揉着眼睛，躺床上却来了精神，“玛丽她变了，变得可坏了！”

　　“嗯。”我努力睁着眼，听着她的话，还尽可能回应。

　　“她花钱如流水，一点节制都没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她挥霍！”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给自己买了一大堆珠宝首饰，却不肯让我去城里上学，是不是很过分！”

　　“这可不对，我明天得好好劝劝她，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可睡神已经来到我的身边，伊丽莎白的话就像是催眠曲，我很快就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来的不是他的兄弟。

　　这一觉睡得真长，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天光已经大亮，看来时辰不早。我急忙摇醒了旁边的伊丽莎白，她昨晚一定自言自语了很久，嗓子还哑着，眼睛也是红的。

　　“瑞文？”伊丽莎白看起来非常惊讶，还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我睡懒觉的模样吧？我笑了笑，没有在意。

　　“你……我……”伊丽莎白好像咬到了舌头，说话吞吞吐吐的，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去叫醒玛丽吧。”我有些想恶作剧，无聊了太久，谁都会这样。

　　“啊，好。”伊丽莎白好像得到了赦令，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连拖鞋都没有穿就跑了出去。

　　真是个有活力的孩子！我期待地看着她的背影，慢吞吞地换下睡衣，穿上闲置了许久的长裙，想以最完美的姿态去看戏。

　　《李尔王》也好，《麦克白》也好，我都喜欢，尤其是活人演的，永远比书上的更生动。

　　书本读着实在太累，干巴巴又费精神，还是看现场表演更省力。而且后者总能出新意，虽然大部分是旧瓶装新酒，但总比一成不变的前者有娶多了。

　　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玛丽是这样说的，不久前她遣散了大部分仆人，只留下了厨娘园丁俩夫妇。那俩位年纪都大了，只顾着完成自己的活儿，没有精力管其他的事，这很合我意。

　　只有和玛丽同名的那位，会喜欢身边有一大堆仆人，还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仆。可就算是那位，喜欢的也不是女仆，而是她们的年轻漂亮。

　　照了照房间里的镜子，我有些遗憾自己的长相。莉莉丝的绿眼睛、伊娃的红头发、玛丽的高个子，现在都不是我的了。

　　金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珠，娇小的身材，不难看只是不习惯。我叹了一口气，离开了镜子，径直去了玛丽的房间。

　　房门已经大开，伊丽莎白跪坐在床边大哭不止，睡在床上的玛丽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伊娃和莉莉丝也在哪里，眼神盯着门里不放，身体却站在门外。

　　“玛丽，你醒醒啊！”伊丽莎白不停摇晃着玛丽，声音也带了哭腔，“你是不是被蛇咬到了？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啊！你说话啊，不要吓我！”

　　玛丽的身体僵硬得像一支木棍，脸上一片青紫，黑色的血管浮出，昨晚就死了。我偷偷打了个哈欠，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蛇！玛丽被蛇咬死了！”伊娃的腿还在发抖，站都站不稳，她靠在莉莉丝身上，死死抓着对方的胳膊，“天啊，一定是魔女复活了，她害死了玛丽。”

　　莉莉丝的脸色也不好，一半是被蛇吓得，一半是被伊娃抓疼了，为了安抚对方，她说：“魔女都是编出来的，没有的。乡下本来就蛇多，应该是意外。”

　　“毒蛇啊。”我瞄了一眼玛丽的尸体，有些好奇，该有的伤口却没有，如果这件事被发现了，会怎么样，“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叫医生来一趟。”

　　赶来的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开好了死亡证明，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劲。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死因，自然没必要细查。

　　伊丽莎白只是哭，别的什么也没管。

　　莉莉丝盘算着能不能留下来，既可以照顾过世朋友的妹妹，又可以为自己捞点小便宜。

　　伊娃还在唠唠叨叨魔女的事，玛丽的十字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手上，一遇到什么风吹草动，她就把它举到胸口，高喊主的名字。

　　我被伊丽莎白疏远了。

　　葬礼还算顺利，只是有一点小波折，伊丽莎白坚持要亲自给玛丽换衣服，死活不肯让他人帮把手。

　　天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完成的。

　　玛丽曾得幸运女神眷顾，从远方亲戚那里得到了的大笔遗产。可惜幸运女神不会永远眷顾，她还没享受多久就死了，伊丽莎白得到了一切。

　　伊丽莎白是个孩子，可她不会总是个孩子。我都不知道三天前就是她的生日，她已经成年了。成年的好处就是不需要监护人，可以自由支配财产。

　　葬礼结束，伊丽莎白礼貌而强硬地赶走了我们三人。主要是莉莉丝，只有她想留下来。伊娃恨不得早点走，她被魔女吓破了胆。我虽然喜欢这片土地，但也想去别处看看。

　　我以为伊丽莎白会迅速卖掉房子，借口忘记丧姐的伤痛，搬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但她没有。

　　我也以为她不会再见我，可她也没有。

　　不过，那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瑞文？”伊丽莎白完全是大人的模样了，还学会了抽烟，“我还是叫你瑞文吧。”

　　孔雀毛的帽子、丝绸的围巾、银制的烟夹，她身上带着玛丽的影子。

　　“随你。”除了她手上的香烟，我对伊丽莎白并无不喜，只是有些遗憾。

　　值得期待的种子，只开出了随处可见的小花，实在让人失望。

　　“世事难料。”伊丽莎白看出了我的失望，她深吸一口烟，熟练地吐了一个烟圈，“我和玛丽终究是姐妹。”

　　“嗯哼。”我想起了该隐和亚伯，有点想吃小羊排了。

　　“所以你帮帮我，瑞文！你当年就没有戳穿我，现在一定愿意帮我的，对不对！”伊丽莎白的眼中满是疯狂，“我可以隐瞒你魔女的身份，也可以帮你诱拐别人，还可以—”

　　还没等她说完，我就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伊丽莎白尖叫着，又压低声音，“我只要钱，只要很多很多的钱，不然我就去教会揭发你。”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稍稍收敛了笑容，有些好奇地询问，“可你怎么确定玛丽那天不会吃柿子？”

　　我知道，玛丽不是睡觉时被毒蛇咬伤，然后中毒死去的。她在晚餐时就已经喝下了带着蛇毒的红酒，然后在睡梦中死去。

　　是的，伊娃、莉莉丝、还有我都喝了，但只有玛丽的嘴里有伤口。她吃了螃蟹，吃螃蟹总会划破嘴的。蛇毒喝下去不会致命，但触碰伤口会。

　　螃蟹是伊丽莎白抓的，红酒是伊丽莎白拿的，得利的也是伊丽莎白。

　　乡下地方，蛇虫鼠蚁本来就多，要找毒蛇也不是难事。取毒液虽然费功夫，但比直接用蛇方便隐蔽，伊丽莎白真是聪明又小心。

　　瑞文喜欢读书，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也乐意分享给他人。可惜伊丽莎白都用在了邪道上，还害了瑞文的性命。

　　不只是嘴，胃也会有伤口，也会中毒的。

　　不过我在这件事上有受益，也就没有多管，只想知道一些细节，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骗她吃了涩柿子，玛丽皱着眉头啃完一个，那天就没再碰别的东西。”伊丽莎白眼中满是怀念，“她以为那东西本来就不好吃，又太贵不舍得扔，就全分给你们装阔了。”

　　“啊。”我理解了，难怪玛丽会说她吃烦了，“可瑞文那天也不一定会说柿子和螃蟹不能一起吃吧。”

　　“她不说，我也会引诱她说的。”伊丽莎白熄灭了烟，她不想谈到瑞文，因为愧疚。

　　瑞文是她的导师，是她的朋友，而不是她的目标。伊丽莎白知道瑞文身体不好，但不知道是因为胃溃疡。

　　那晚瑞文先是高热昏迷，然后冰凉僵硬，最后正常醒来。伊丽莎白又惊又怕，瑞文的死让她惊慌，哭了整晚，瑞文的活让她害怕，不敢作声。

　　看来魔女之地不只是传说，伊丽莎白强迫自己镇定，继续原本的计划。魔女没有来干扰，一切都很顺利，伊丽莎白以为她们永远不会再见了。

　　瑞文的确没来找过她，可她却来找瑞文了。钱花得实在太快，伊丽莎白这才理解了玛丽。突然有了大笔的财富，又没有人管束，谁能忍得住呢？

　　她为了钱已经付出太多了，绝不愿恢复贫穷。玛丽不能白死啊！

　　对魔女来说很简单吧？伊丽莎白不要长生不老，也不要青春美貌，只要很多很多钱就可以了。

　　“哦。”知道了我想知道的，她就没有价值了，我转身就走。

　　“等等！”伊丽莎白起身就追，可她怎么也追不上。

　　瑞文就在她面前，只有一步之遥，可步子跨不过去，声音传递不到，连视觉都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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