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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蛮蛮病了两天后，精神勉强好了些。
谢夫子的学堂即将开学，每日都得抽半天时间过去准备，只得拜托柳姨娘来照顾蛮蛮。
蛮蛮小脸埋在被窝里，看着柳姨娘出去端来汤药。
那药汁早早就熬好了，是阿父每日早起熬的，待他出门后，柳姨娘过来照看蛮蛮，让她在早饭后服下。
蛮蛮看着浓黑的汤药，心里发怵。喝了好几天，加了多少蜜饯都压不住入口的苦涩。
她想到阿父辛劳地起早熬药，咬咬牙，接过柳姨娘手里的小碗，咕噜咕噜地往下灌。
柳姨娘看着蛮蛮捧着那个比她的脸大不了多少的药碗，一鼓作气往下吞，都有些惊咋。
想不到朝都的娇娇小姐喝起药来一点儿都不忸怩。
她看着蛮蛮浅粉的鹅蛋脸，心中也不由得感叹一句，她的确有一副好相貌。
和她死去的母亲一样。
凭着这副好相貌，得了谢家郎的青睐，随他去朝都做起了官夫人。
自己却只能嫁给镇上的农户，粗茶淡饭，蓬头垢面。
只可惜，红颜薄命，享不了这个福气了。
柳姨娘接过蛮蛮手中喝得干净的碗，递过面巾。
“好侄儿，病了这些天，可得闷坏了吧，回头到了姨娘家那里去，让你青姐姐带着你出去玩。”
青姐姐就是柳姨娘的女儿，柳小青。
上一世里，这位表姐不太喜欢自己，蛮蛮也不想往人家面前凑。
她病了几天，头脑都不太灵活了，听了这话，心中暗自嘟囔：她和阿父才不会搬去镇北呢！
“姨娘，我想出去走走。”她慢吞吞地说，小眼巴巴地看着窗外。
柳姨娘待在屋里也闷得慌，牵过蛮蛮往外走。
刚出院子，胡娘子就带着大郎二郎过来探望蛮蛮了。
“哟，这不是胡大嫂嘛，蛮蛮这小病，哪还劳烦得你走一趟。”
“邻里之间，走走无妨，谁叫我家这两小子惦记蛮蛮呢！”
胡娘子随便应付。她虽住在镇东，但对柳姨娘也算相识。在蓬莱镇，柳家这婆娘为人如何，大家背地里也是知晓的。
爱占小便宜。
胡屠夫老实，在市集里宰猪羊做些小生意，没少被她糊弄。卖她半条肉腿，还得搭上几两猪肉。
若是不送，得拉扯个老半天，胡屠夫怕阻了生意，只得忍气，但少不了回家和胡娘子叨唠几句。
胡娘子一向与人为善，也不愿与柳家婆娘往来。
没想到她竟是蛮蛮的亲姨娘。
胡娘子自然不会在谢夫子面前多嘴。
眼下见她照顾了蛮蛮几日，心想，柳家娘子对亲戚倒是用心，也不去计较这人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
“蛮蛮这几日生病，小脸都瘦了，我拿了一些新鲜猪肉过来，让谢夫子弄些汤水，好给孩子滋补一下。”她递过去篮子。
柳姨娘早就盯住了胡娘子手里的篮子了，也不客气，接过来，手里暗自掂量几番，少不了一斤多，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这一斤余的猪肉，可不少钱，蛮蛮一个小不点，吃不了这么多，倒是白白便宜她。
柳姨娘收下篮子，嘴上却是客气：“怎么使得，真是折煞我们了，”回头又拉过蛮蛮，“蛮蛮，看胡娘子多疼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蛮蛮记得胡娘子，也不怕生了，凑上前奶气奶声地说：“谢谢胡姨姨。”
胡娘子光顾着摸摸蛮蛮的小脸，还不知柳姨娘如何惦记着这篮子猪肉了。
*
胡大郎和胡二郎早早在旁边等得急了。
大人们说话总是云里雾去的，他们可不感兴趣。
兄弟俩在胡娘子背后探头探脑，像是百般聊赖，其实小眼神都瞟着蛮蛮。
只是那柳姨娘一直拉着蛮蛮，说个没停，真讨厌。
蛮蛮也注意到胡家兄弟的目光，在姨娘和胡娘子聊天的空隙里，朝着他俩无辜地眨眼。
大郎二郎挤眉弄眼，逗得蛮蛮想笑。
这时，谢夫子回来，入了院子就见胡娘子和柳姨娘在说话，连忙打起招呼，不忘询问一下蛮蛮今日精神如何。
蛮蛮精神早就大好，让谢夫子放下了心。
这头，见胡家孩儿一直瞅着蛮蛮，谢夫子开口：“蛮蛮退了烧，也不要拘着，既然大郎二郎来了，蛮蛮带他们去看看兔子，好吗？”
蛮蛮这才想起自己还养了一只兔子，不知道自己病了这些天，不知道长大了些许没有。
胡二郎早就蹦起来了，和哥哥一起等着蛮蛮带着他们遛一遛呢。
蛮蛮领着他们去临时搭的围栏里看兔子。
三人刚蹲下，胡二郎就朝蛮蛮咬耳朵。
“蛮蛮，你真厉害，你是如何从那丑八怪手里讨得了这玩意儿？”
蛮蛮一窒，随手喂了兔子萝卜，却是说起另外的事。
“你们，为何要喊周提哥哥丑八怪呢。”
蛮蛮白净的小脸近在眼前，腮帮微微鼓起，黝黑的眼珠子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气恼。
“那…那喊什么。”
胡二郎挠头，因为不知道蛮蛮为什么生气，说话都不利索了。
“反正，就是不能喊别人丑八怪。”
“他脸上那疤怪可怕的，蛮蛮你不怕？”胡大郎在一旁听到他俩说话，插一句。
蛮蛮缓缓地摇头，也不看他俩，嘴上嘟囔：“有什么好怕的。”
周提除了脸上那疤痕，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
蛮蛮认识的是长大后的他，那时的周提其实骨子里依然淡漠，话也不多，但却很可靠。
成亲后，家里很多事情周提都一一包办，身为新嫁娘的蛮蛮倒成为最闲的那一个。
他不像是娶了个妻子，倒像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蛮蛮不曾一次这么想。
蛮蛮后来忍不住在信里问他：“周提，你…你为何要娶我呢？”
半个多月后才收到了他的回信。
“貌丑，无人下嫁。”
周提识字不多，写信从来都是言简意赅，来来回回几句问候，蛮蛮都快背得滚瓜烂熟。
这回答，倒完全符合他的风格。
但说到样子，蛮蛮努努嘴，他哪里丑了？
胡二郎轻轻揪着小白兔的耳朵，侧过头问蛮蛮：“莫不是他在这兔子身上下了什么蛊，害得你生病。”
他时常偷溜着到镇上的书摊看些新奇话本，里面就有一些南疆巫人能凭着物件让人生病，这些人常年和剧毒的蛇虫鼠蚁在一起，脸上往往青筋满布，面相丑陋。
周提额间那块大红斑，倒是应景得很。
镇东的孩子们打小就知道街边的那个大大的空宅子里住着一个怪人。
从不与他们说话，每天早出晚归，一年到头穿着他那薄得破烂的衣服，背着笼子上山去。
胡二郎年纪小小，父母皆全，倒是从没想到若不是生活所逼，谁不想陪伴在父母身旁，无忧无虑呢。
蛮蛮听着胡二郎的浑话，哭笑不得，把小兔子搁回自己怀里。
小兔子逃离了他的魔掌，鼻头直往蛮蛮手掌里拱来拱起，很有灵性。
“别瞎说，我…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蛮蛮说。
*
柳姨娘临走的时候还是顺走了胡娘子送的猪肉。
“这肉新鲜，用来炖汤再好不过了，妹夫的事儿我帮不忙，这厨房的事情，我自然不能推辞。我今晚炖好了，明天蛮蛮就能喝上了。”
谢夫子为人老实，心思也没多少门道，见柳姨娘如何殷勤，嘴上只得连连道谢。
送走了柳姨娘，院里终于只剩谢家父女两人。
蛮蛮今日生病清醒的时候不多，好不容易退下烧来，谢夫子又开始往学堂那边奔波。
蛮蛮挂念阿父，小手掌紧紧拉着谢夫子的下摆，生怕他又跑了去。
谢夫子抱起蛮蛮，掂量了几下。
是比早些时日要轻了。
小病缠身，蛮蛮往日嘟嘟的肉颊都消了几分。
有时候，他甚至想，把蛮蛮带离朝都，是不是一个错误。
“蛮蛮，你想回朝都吗？”
蛮蛮小手抱紧谢夫子的脖子，侧过头看看他的神色，水润的眸子里藏着疑惑。
阿父在哪里，蛮蛮就在哪里。
“那，那阿父想要回朝都吗？”她歪着头，慢吞吞地问。
谢夫子被蛮蛮的反问给惹笑了。
小孩子又懂得了什么呢。
蓬莱镇是蛮蛮娘亲长大的地方，山清水秀，虽不及朝都繁华，却是个养人的地方。
只是……
他看着女儿近在咫尺的小脸蛋，叹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风水和女儿八字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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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萌新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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