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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吱呀——”
青菱瞧着门被推开，忙上前去：“姑娘可还好？”
戚婉姝点点头，她只是一时心绪难平：“你们去看看邓嬷嬷吧，我去外面转一转。”
邓嬷嬷是三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三夫人去世后她便自请来皇觉寺诵经祈福，如今已过百日，也该回了。
可是青菱青叶两个怎么敢放戚婉姝一个人出去，今日虽是人少，但人员杂乱，若是冲撞了怎么好。
然而戚婉姝定下的事，哪是两个小丫头能拦得住的，她们被戚婉姝连哄带吓去了邓嬷嬷处。
剩下戚婉姝一个人，恍恍惚惚，向皇觉寺后院走去。
皇觉寺后院连山，青树连绵。戚婉姝上辈子来过不少次，路清楚得很。
她手帕里还包着那半烂的桃子，想想怎么能以物泄愤，这上辈子养成的臭毛病。
戚婉姝将那桃子扔到林间土里，也算归了尘土，又绕远路到了寺后的山溪旁，打算冲冲帕子，再洗洗手。
正还半蹲在那里，忽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爹啊”，那声一波三折，喊得着实滑稽。
紧接着便是一阵拳脚功夫的声响，出拳入肉，听着就疼。
戚婉姝想着悄悄离开这里，她可是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奇心，横竖她今日已经走到玄幻片场了，武侠就算了。
“臭小子，你还敢跑？临阵脱逃，离家出走，你还有理了？”此时又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倒是拳脚声小了。
“嗨呀，您打我我还不跑，我那不成傻子了？”这声音耳熟得紧，是山下与安和瑜一起骑马的那个少年。
戚婉姝这下来了兴致，也不打算走了，在溪边找了块干劲的青石坐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和妹妹在家里多担心你？”
那少年想是心里也愧疚，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明明是你先把我调到火头军去的！”
那中年男子也一时没了动静，想来是有些难为情，梗着声道：“你娘不放心你，你才十三，哪用得着去打头阵。”
“当年萧山云十五拜将，我如今十三了，还未上过战场！”
戚婉姝眼中涌动笑意，这就是个尚是年轻气盛的孩子，没上过现场，没见过血，不知道那种血溅沙场，命如微末对人带来的震撼和痛苦。
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戚婉姝又想起易靖边，想他也是将门出身，为何早早便上了疆场？想来是他父亲深谋远虑罢，毕竟身处朝夕易变的北疆战场。
“说来您怎么来了？呦，一向遵纪守法的易参将，竟也敢……”后面的话少年未曾说出口，毕竟这是杀头的大罪。
这话听在中年男子耳里，又是怒火中烧，要不是这个不孝子离家出走，他哪里至于偷偷溜出都摩城，一路风餐露宿来找他。这样想着，上去又是一阵切磋，直到打得刚刚嬉皮笑脸的儿子连声求饶，他才松了手，道：“我就在山下平远客栈落脚，给你一天时间，把事情处理好，马上跟我回去。”
“得嘞，您瞧好吧！”
少年这几个月里走南过北，见识了不少，还学了些古怪的调子，听得男子眉头紧蹙，又踢了这不成器的儿子一脚，才转身离开。
独独一个戚婉姝，好似听到了什么，却又觉得不是，一时间在那青石上愣坐。
中年男子走的是下山的小路，而那少年却是要从大路离开，需得从戚婉姝这里经过。
是以他转脚走了一会，便看到一个样貌精致的小姑娘，呆愣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手机还捏着块湿的帕子。
那少年啧了一声，易参将这警惕下降了啊，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也不知道，还得他来收拾摊子，唉，他这儿子当得也够不容易！
若是易参将在这里，定要再打他一顿，他明明是被这狗儿子气糊涂了。
但这里却只有一个戚婉姝，一个本来就在愣神，看到他直接灵魂出窍的戚婉姝，一个今天接连遭受世界观人生观打击的戚太后。
这就是他说的十二参军？
火头军？
不对，这人，不该在都摩城吗？
啊，他离家出走了。
不对，这是上辈子沉稳可靠的禁军首领？是大穆鼎鼎有名的平西侯易靖边？
……
易靖边，原来骗她良多啊。
但他其实，也没有说过他过去什么样子，都是她臆想的，一个从小就聪敏好学，板着脸装大人的小将军。
……臆想害人要不得。
戚婉姝正还经历着内心崩塌，就听对面的少年版易靖边问道：“小丫头，你在这多久了？听到什么了？”
……
上辈子的易靖边，虽然是武夫，却工于心计，连那些官场纵横数十载的老油条也能不能套出他的话来。
如今却……
易参将私自离开军营是大罪，他却问得大大咧咧，若今日是旁人听到，完全可以凭这个拿捏住一个边疆军官。
戚婉姝自暴自弃：“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易靖边反倒一噎，这里空无一人，这小丫头就不怕他把她灭口吗？啊，不对，这里是玉京，牵扯颇多，难免这小丫头不是那官宦人家的女眷，如此，倒是难办。
易靖边凑近来，看着那坐着的小丫头不过才到他胸口，身量还不如他十岁的妹子，嗨呀，还是个小娃娃。
“小娃娃，我告诉你，今日的事，若你敢透露一分出去，我便夜里潜进你家，送你去见阎王！”
戚婉姝抬头看看他，似怜似爱。
究竟以后受了多少苦，才能成了上辈子那谨慎沉稳的性子？
“你听到了没有？”易靖边被那小娃娃瞧得难受，那眼神怎么跟他娘似的。
戚婉姝低下头：“听到了，不会说的。”小智障。
易靖边挑眉，对付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种威胁最有效了。
既然事情解决了，易靖边转身便要离开，他还得去跟安和瑜道个别，收拾收拾行李。
“易……小哥哥，你要走了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仿佛还透着奶气，音调不高，却很好听，像他在平江的水乡夜船里摸过的芦苇，身披月光，挠在人手心里，软得不成样子。
易靖边回头，自以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你不说出去，我就不会来找你，你就会夜夜好梦哦。”说完摆着手就离开了，小奶娃娃再见啦。
只留下一个戚婉姝，瞧着那还未长成，却初现锋芒的少年，朝气蓬勃，逆着光对她傻笑，然后又迎着光离开了。
她也跟着笑起来，从微笑到咧嘴大笑，又低头捂住嘴，抹掉眼角一连串掉下来的泪。
————
青菱在邓嬷嬷所在的小斋房里走来走去，耳边还不时传来邓嬷嬷的教训，她心里越发着急，为何之前没有狠下心恳求跟着四姑娘，如今可到好，在这里心如热油烹，又急又悔。
青叶早就受不了屋里的氛围逃出去，在门口四处张望，眼瞧着戚婉姝走过来，忙迎上前去：“姑娘，您可回来了，青菱姐姐自责得不得了。”
青菱听着外面的响动，也急忙出来，打量了打量，她们家姑娘衣衫整齐，发髻也未乱，只是神色却有着异样。原本她们姑娘规矩仪态就很好，自生了一场大病醒后，更是一板一眼，都不需要请教养嬷嬷。可是现在行走间却失了那种仪态感。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了不成？”邓嬷嬷也急着问道。
戚婉姝这才回神看了看邓嬷嬷，上辈子她因账本的事情，被交到老太太手里处理了，是故这是戚婉姝第一次见她。
但于邓嬷嬷而言，不过三个月不见，姝姐儿便像是长大了，却感觉有些隔阂。
“嬷嬷在这里辛苦了。”戚婉姝坐下喝了杯热茶，平静了许多。
邓嬷嬷听了这话也做不出更亲近的姿态：“老奴为三爷和夫人祈福，怎么敢说辛苦，倒是姑娘你受苦了。”说罢，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
“祈福已满百日，嬷嬷这次便跟我们回去吧，山梦居还离不开您呢。”
邓嬷嬷又是一番谦让推脱，在青菱青叶劝解下还是应了。
戚婉姝今日来皇觉寺，一是为了老太太宽心，二便是为了将邓嬷嬷接回去。
山梦居如今看似一片平和，其实却早已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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