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玉京秋(重生)

作者:月合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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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康顺十四年冬至,玉京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

      慈安宫里里外外都烘烧得暖和极了,正殿侍奉的四个大宫女都懒歪在外间休憩,新来的小宫女给这几位奉上茶水,笑道:“姐姐们,瞧着外面的梅花开了,不如我去摘上几枝插在屋里,也算赏个趣儿?”

      领头的大宫女叫红意,笑着应了:“记得挑枝品相好的,我亲自送到东暖阁去,若是得了太后娘娘赏眼,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个小宫女便兴冲冲地打帘儿出去了。

      与红意不对付的叫红绸,正理着求见太后的奏折们,听了冷哼一声:“人家巴巴去摘的花,偏好处都叫你占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这几个人都习惯了红绸这般说话,红意也不搭理她,当谁都跟她红绸好命,刚来就被叶姑姑带在身边教导?

      向来做和事佬的红缎忙转移话题,轻声道:“太后娘娘的身子也不知何时能好,要我说,得亲自出去看那些白雪红梅才叫美呢。”

      “太医每日来问诊,天天吃药,却总也不见好,”另一个叫红烟的也插话道,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那茶水碧透,一看便是上等的好茶,红烟又低下声音说道,“那边只头一天问了一番,便再没来过,皇太弟还每日来问安呢!”

      话刚说完,红意便拍了她一下:“偏你会说,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不成,这种话合该烂在肚子里!”

      红绸却道:“他不来更好,省得两个人枯坐无言,娘娘这病本来就是忧思来的……”

      话还未打完,外面传话的小太监匆匆进来禀告皇太弟来了,几个大宫女忙起身安排,红意也只能眼神警告红绸一番,如今这几个都是新提拔上来的,没经受过康顺初年的那些风波,一个个以为自己是太后身边瞧得着、用得着的大宫女,私下里说起话来便什么宫规宫纪都抛到脑后。

      红绸却当没看见红意的眼神,快步走进东暖阁去禀报了。

      ———

      东暖阁的窗户用的是澄净的琉璃,能将外面的雪景看个清楚,皇太后正倚在靠窗的软塌上,只穿着藕色祥云暗纹的中衣,半搭薄被,也未曾梳发上妆,却看着好似双十年华的美艳妇人,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卧在那里,便是一幅美人图。

      可是谁也不敢将她只当做是个空有美貌的后宫妇人,大穆的太后,把控朝政十余年,雷厉风行,早些年手段甚至颇为毒辣,后来虽然放还部分朝政于皇帝,但哪怕是内阁阁老,面对太后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差错。

      因皇太后最近身子不适,常在吃药,是以屋子里还浮着浅淡的药味。太医诊断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忧思过重,吃两副药,宽解一下便能康复。然而吃了半个多月了,也未见好,太医也惴惴不安起来,生怕太后治他的罪。

      亲身伺候的人却知道,这忧思哪是那么容易便能消解的,只求着那边快些打完仗回来才好。但这些话谁也不敢说出口,即便心里都知道,说出来便是个死。

      红绸站在门边悄悄跟叶姑姑说了,叶姑姑又向那边正看着窗外发愣的太后递了话,太后点点头应了,红意这边也进来了,带着几个小宫女上前给太后穿戴上外衣首饰,略施粉黛,总算看着庄重了。

      皇太弟穆兴满如今已有十岁,按理说也该有些少年人的样子,偏偏还是脸儿白嫩圆润,唇红齿白,身量也不高,衣服穿的有些厚,倒像是年画里胖乎乎的神仙童子。

      穆兴满一板一眼给皇太后行了礼,道:“儿臣今日来得有些晚了,还望太后见谅。”

      皇太后戚婉姝瞧着他这个样子便觉得发笑,忙唤他起身坐下,笑道:“我不过是冬日里身子有些不适,你心里记挂便是好的,不必每日都来。况且今日还下了大雪,如何,可冻着身子了没有?”

      穆兴满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嬷嬷们给我裹得厚实,实在是因为于太傅非让儿臣背完《为政》才能出门,这才晚了些时辰。”

      戚婉姝又笑道:“于太傅是个学问好的,做事也不拘泥于形式,你跟着他学,我跟你父王都很放心。近来可曾回家看你父王母妃,他们身子可还好?”

      “父王倒还好,整日里还是打算着下水摸鱼上山打猎,只是母妃却有些郁郁……”

      戚婉姝拍拍他的手:“你父王是个有福的,便是无人伺候也活得快意,至于你母妃…想来也是挂念你舅舅罢了。”

      穆兴满点点头,说道:“皇兄也是这般说的。”

      因着穆兴满感受到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冷淡僵硬,便常常作这两人中间传话调和的人,想着缓和一下这对母子的关系。

      “你是个好孩子,”戚婉姝拍拍穆兴满的小脸,顿了一会,又说道,“前日里辽北总督递上来的折子可曾看过?”

      “儿臣看了,想来东北绥真人的变动与西北一战关系颇深。依儿臣之见,西北战事已有胜算,只是外人看不透罢了。如今之时,虽国库空虚,但更应该对东北强力镇压,不可任其壮大。想来西北凯旋,贯往通商之利丰厚,国库之危可解。”

      戚婉姝点点头,穆兴满这个孩子一向聪慧,又被不恋权贵的荣王教养得不骄不躁,颇有君子端方之意,再过几年,定能撑起这个天下。

      至于她那个一心修道的儿子,戚婉姝心中讽笑,不知是笑他人还是笑自己。

      正还闲说着,戚婉姝看到青叶又急匆匆走进来,低声耳语道:“娘娘,西边有军情急报。”

      戚婉姝一愣,忙道:“快传!直接传到这边来!”

      “要不儿臣先行告退?”穆兴满正欲起身,被戚婉姝拉住了,“不急,大概是有你舅舅的消息了。”

      虽是这样,但戚婉姝心中不安,那边如今飞雪连绵,他虽对那边了如指掌,但到底刀剑无眼。古代的医疗救助又不及时迅速,若是受了伤该如何是好?

      戚婉姝甫一见到传话的人,心中便咯噔一下。

      来人是易靖边身边颇得重用的将士,身强体壮,穿着一身玄色铠甲,上面浮着一层薄灰,脸色蜡黄,想来是连夜狂奔,未曾好好休息。

      他进屋之后不敢乱看,跪下磕头不起,哽咽道:“禀太后,征西大胜,平西侯率领八百士兵成功偷袭乌达人的大营,乌达如今群龙无首,溃败而逃。只是……”

      “只是什么?”戚婉姝如今已经心中冷寒,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倒是穆兴满急忙问道。

      那人又磕了一个头:“只是侯爷回程途中遇到脱勒人的一支军队,受到重创,已经……不治身亡。”说完头抵着地,已然泣不成声。

      戚婉姝听到这话,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气血攻心,急吐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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