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江澄BG] 梦渺如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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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瑶。”
　　岐山温氏现任宗主，温无晏，低低唤了金光瑶一声，朝其走去。金光瑶握着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的右臂断腕，眸色一派冷寂，面容不带任何一丝笑意。
　　“温宗主，有劳了。”
　　温无晏身形微微一滞，指尖细不可查地微微蜷缩，而后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缓缓放松垂下双手。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金宗主，你真的明白了吗？”
　　温无晏的语气，轻缓却不带一丝温情可言。
　　像寒泉处无声无息盘旋飘浮的清风。
　　金光瑶但笑不语，失了血色的唇浅浅勾起一弯漂亮的弧度，笑意脆薄若纸，在那狐狸面具深幽幽眼孔深处的那双幽泉似的墨眸注视下，安然自若。
　　压抑的沉默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长久得似乎足以让观音庙的石柱再次碎开又一条可怖的裂痕，但也许只是胸膛再次起伏的瞬息。
　　狐狸素净的两颊旁，两条细长柔软的杏黄红尾穗子像游鱼一般，在光泽柔和万千墨丝中游刃有余的快速上下翻飞，摇曳。
　　赤色的焰羽猎猎作响。
　　下一瞬息。
　　数声骨头连续碎裂的清响。
　　聂怀桑吓得短促的啊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并半路强行卡住了下半个音节，躲在蓝曦臣身后露出半身，喉结上下一颤，像是被吓狠了的样儿，声音低若蚊吟。
　　“二哥，这个温家修士好凶……”
　　也难怪聂怀桑会被吓着，就连蓝曦臣这种素来稳重的性子都给惊得呼吸有些不稳。
　　这也不怪他们没控制好情绪，只是因为方才的场景实在是惊悚、暴力，再伴随着骨裂的声响，听得直使人头皮发麻不休。
　　“……嘶。”
　　魏无羡倒吸口凉气，心下暗想。
　　幸亏这赤峰尊是只凶尸，凶尸可不怕痛……
　　事出有因，希望清河聂氏可别归罪些什么……
　　魏无羡瞧着温无晏浅抿着唇瓣地来了个鹞子翻身且随即利落地给了聂明玦侧腰一腿，心头再次闪过些什么。
　　哈哈，这号温家人……可绝对不能惹毛了人家。
　　能把凶尸逼到这个份上，倒真是个危险人物……
　　炽纹白袍的温家宗主步步紧逼，惹得那凶尸聂明玦野兽般的嘶嚎愈演愈烈，震得修士们耳膜嗡嗡低鸣。
　　“赤峰尊这脾性……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有老一辈的修士僵着脸梗着脖子，鬓发间青筋突突直冒，双手捂着耳朵，苦不堪言。他旁边的修士也以同样一种难以忍受的表情表示赞同。
　　“……抵拢坎坎，这凶尸就是这般叫得，能有啥法子里，瞅瞅那头的蓝家人……”
　　有一四川口音的修士低声嘟囔道，干脆地犯了个白眼。
　　“……”
　　修士们相顾无言凝语。
　　去他个仙人板板侬。
　　“喀嚓——喀嚓——”
　　凶尸聂明玦的脖子崴到了一旁，晃晃悠悠，好不滑稽。
　　“哄————！！！”
　　温无晏轻巧地侧身避开了凶尸拍来的利爪，脸上沾染上污血的狐狸半脸面具又一滴红梅撞开，碎裂，余光不由地落在某处，而后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凶尸身上的怨火再次燃起，如蛆附骨地黏上温无晏的外袍。温无晏察觉到身上沾附上的怨火，脚尖轻点，迅速远离聂明玦，一把扯弃外袍用灵力点燃为焰。
　　灵焰与怨火纠缠扭曲，最终灵焰虚弱的燃尽。
　　色泽浑浊的怨火瞬时吞噬尽了亮起咒文的外袍，无烟无迹。
　　好霸道的怨火！
　　金光瑶微微眯起了眼，望着顾忌怨火而警惕近战的温无晏，收紧了琴弦。
　　“唔。”
　　温无晏抿紧了唇，熟稔及时地止压住了涌上咽喉的闷哼，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硬接下凶尸的一拳的同时，反手抓住了凶尸燃烧着的、坚硬如铁的拳头，腾空一膝盖砸向了聂明玦的侧颈。
　　令所有人人都始料未及的是，本应占了上风的温家修士不知是为何身形慢上半拍，力道减弱半分，被凶尸一扭头咬住了大腿上的护具。
　　剧痛撕扯着神经，温无晏直接是下意识地又一个膝盖砸向了聂明玦的太阳穴。
　　下一秒，瞬间反应过来的温家宗主便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从半空摔落在地，动作有些不便支起身来，脊骨笔直的站定，朝着不远处那手里握着噼里啪啦闪着电弧的紫电的江家宗主微微行了个礼，面色惨白得惊人。
　　论谁毫无防备的被紫电这种灵器抽上一鞭子，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
　　江晚吟只是冷笑一声，紫电上的耀眼电弧噼里啪啦地跳跃得更欢。
　　行完礼也不看那江家宗主是否接受，温无晏望着那于他摔落的同时一脚踹开的、朝他扑来的凶尸，左脚微微提起，而后重重踏下，张开的右手猛然一握，滑开步子，压低重心。
　　一声空气被撕裂的尖锐哭啸。
　　护腕化形而成、有一人多高的黧黑长棍，与凶尸的大腿根热情地打上了招呼。
　　又一声骨裂的声音。
　　“……”
　　看来还是个记仇的性子……
　　金凌缩了缩脖子，一阵后怕。
　　魏无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瞧着温家修士狐狸面具下那张有些寒若幽泉的脸，那紧抿的唇，都昭示着温无晏实在是有些不太好的心情。
　　温无晏静静的看着姿势极为别扭的凶尸赤峰尊，长棍点地。
　　温无晏，你究竟在气恼些什么……
　　“魏公子，能方便与姑苏两位公子合奏将凶尸再次引到棺材那里吗。”
　　似乎是没料到这位温家修士会主动率先搭话要求合作，看着狐面下那双幽深如夜的墨瞳，魏无羡愣了愣，细细思索了下成功的几率性，认真回道。
　　“可以的，只不过那火焰……”
　　“怨火的问题我来解决……”
　　温无晏垂了眸子，转回头专心纠缠着凶尸，手腕一抖。
　　黧黑的长棍散形化成同样黧黑的绳索朝凶尸飞甩过去，绑了个结结实实。绳索在怨火的灼烧下迸发出苍灰色的灵焰，还有几丝漂亮浅淡的金焰掺杂其中，冷寂的与色泽浑浊浓厚的怨火缠斗、压制。
　　“……”
　　聂怀桑一直都在悄悄地打量着温无晏，视线不经意地滑过温无晏的右手，发现有着那素净的肌肤、温润修美不似长年习武的手，竟缠绕上了一圈又一圈同样素净的丝帛，上面有咒文浅浅的闪动着微光，可掌心处的那抹干净却突兀的一片灰黑，没有任何的咒文闪耀，死寂无比。
　　聂怀桑垂了垂眸子，似乎是有些乏了，上半身悄悄地将所有的力量倚靠在了蓝曦臣肩上，静静地用余光看向了看似在专心看着战局实则眼神幽深得空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金光瑶。
　　三哥啊……
　　聂怀桑合了眼，掩过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
　　“呼—。”
　　温无晏紧抿的嘴角溢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绳索要比温无晏所预料的坚持时间短得多，可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尽可能地激怒凶尸来大幅度耗去聂明玦身上的怨火。
　　怨火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
　　聂明玦越是愤怒，燃烧的怨火就越多，相应也就越强，同时，温无晏硬扛的危险也就越大。
　　说到底，即便是修为高强的体修，也终究还是肉体凡胎。
　　而温无晏的灵力在消耗怨火的同时也在迅速流失。怨火极强的附着性，让温无晏每一丝被沾染的灵力被无情地燃爆，也同时消耗去粘连的灵气以防万一。
　　这种以伤换伤的做法。
　　是落了一步极其凶险的棋。
　　毕竟，还有凶尸聂明玦永远不知疲劳的身躯，和时不时莫名其妙的“机智病”。
　　温无晏再次不得已地拉开了自己与凶尸之间的距离。来的时候太急，来不及带上趁手的武器，而唯一贴身的长棍也被怨火燃烧殆尽，现在的他，赤手空拳。
　　更糟糕的是……
　　温无晏的指尖不由地微微抽动瑟缩了下。
　　如果再这么下去，局面只能是——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温无晏用脚尖随意挑起一把剑握在手中，注入灵力，剑袖一甩。
　　伴随着凶尸的怒吼，凶尸已然被剑贯穿强行钉在了墙上。
　　“魏公子，还需要消耗多少？”
　　温无晏挺直脊梁，双手紧握成拳的指尖因脱力而微微颤抖、发白。
　　紧紧关注着时机的魏无羡皱了皱眉，把唇边的鬼笛陈情稍稍挪开几分，刚想说些什么。
　　一股极重的血腥味漫散开来。
　　温无晏还未明白血腥味是哪里来的，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天昏地暗，胸口下心脏跳动的声音如临耳畔，快速有力，却又虚无缥缈。耳畔似乎有谁在说些什么，他竭尽其力去听清楚，可什么也没抓住。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没人注意到这儿，因为身负重伤而在一旁调息的金光瑶出手了。
　　“金宗主！”
　　“小叔！”
　　蓝曦臣与金凌惊呼出声。
　　蓝忘机眉尾浅浅一凝，忘机琴琴弦一震，无需多语，魏无羡迅速跟上音律，笛琴共鸣。
　　以卵击石。
　　江晚吟心中只浮现出这四个字，冷着脸看向了温无晏所在处，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有血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尘埃纷纷。
　　岐山温氏的宗主，指尖有猩红的晶莹滑过。
　　像是泪痕。
　　“阿瑶……”
　　温无晏恍惚地停在原地，低喃的声音比液滴相撞的声音还要轻，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遮掩了去，耳畔尽是嘈杂。
　　……
　　金光瑶与挣脱了束缚的聂明玦缠斗在了一块。
　　这要是放在往昔，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金光瑶一步一步地引诱着聂明玦到棺材处，唇角悄悄弯起。
　　魏无羡捕捉到这抹诡秘难猜、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皮一跳，然后他就听到。
　　“聂明玦，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好啊，我给你。”
　　！！！
　　温无晏像是察觉到什么，嘴唇紧抿，紧握成拳的双手不断地收紧。
　　终于，在听清楚到那句“想要我的命，那就过来来拿吧。”，温无晏抬手捂住了口鼻，血污迅速染红了已然脏污不堪的素白中衣，他颤抖着唇，不顾眼前的景象尚未清明，身形一动。
　　脚下一绊，温无晏脱了力地险些半跪在地，看着金光瑶离那棺材越来越近，指尖的灼痛感愈发的猛烈，最后的最后，他哑着嗓子失了声，没人听见。
　　“孟瑶！！！————”
　　又一声骨裂的声音。
　　也是最后一声。

　　“……温公子，节哀顺变。”
　　魏无羡沉默了良久，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好硬邦邦的从喉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他默默的从棺材上爬了下来，缄默地看了眼看不出神情来的狐狸面具，站在了蓝忘机身旁。
　　温无晏垂首也不知是不是在看着裹在棺材上那严严实实的、写满了咒文的符帛，上面用鲜血一气呵成的霸道咒文张狂潦草的占据了整个棺材盖，还有几圈紧绷着的银色琴弦。
　　“无事。”
　　温无晏垂了眸，转身面向蓝忘机魏无羡二人，拱手，语调轻缓，可嗓音像是打磨过好几张砂纸般微微低沉沙哑。
　　“岐山温氏现任宗主，温无晏……”
　　“谢过两位弃隙相助。”
　　言罢，这位岐山温氏现任宗主转身缓缓朝观音庙大门走去，一瘸一拐，可到了门槛，迈出去的半只脚又沉默地收了回来，再次向棺材走去。
　　温无晏再次站在了棺材前，沉默良久，反手摸向背后的斗笠
　　斗笠已经蔓延上了曲折尖锐的裂痕。
　　温无晏缄默地慢慢灌入灵力，将斗笠的碎裂处黏合起来，独留浅浅、走势参差的折线于其上。他低头戴上斗笠，把早已沾上灰痕的轻薄白纱顺至脑后，轻轻一扯与墨发缠绕的穗子。
　　素白的狐狸轻轻地落在咒文遍布的棺材上。
　　下一刻，蓝启仁的面前，一个墨眸墨发、寒润如玉的温家公子款款而立，言行举止不卑不亢。这位温家公子先后朝蓝启仁和蓝曦臣低首作辑，最终朝蓝启仁道。
　　“晚辈岐山温氏宗主，温无晏。”
　　“拜见蓝老先生。七日后的巳时初，晚辈将前往蓝家与先生一叙。”
　　“恳请蓝老先生成全。”
　　气氛好一阵的凝滞，蓝启仁看着温无晏好一会，深深的叹了口气。
　　“姑苏蓝氏七日后巳时将等候温宗主的到来。”
　　岐山温氏的宗主温无晏再次双手交叠曲身深深一拜，墨眸朝四周淡淡地转了一圈，目光在金凌身上微微停顿，而后风轻云淡的收回了目光，朝着观音庙外而去。
　　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魏无羡目送着那抹浅色的薄纱沉入夜色。
　　许久，魏无羡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棺材上那张狐狸半脸面具。
　　原本素净的狐狸已然沾染上了血污，有几道细小的裂纹点缀在边缘处。
　　有一道血痕划过狐狸微微上扬的眼尾，张狂地割裂了那份浅淡悠然的笑意。
　　还真是……
　　难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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