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礼

　　生活就是个无耻混蛋。

　　白海帆曾教导白鸿飞：被混蛋打到的只有懦夫。

　　所以为了表明自己绝不是懦夫，他仍要与生活继续战斗。

　　经过对上回遭遇的总结，以及针对小男孩尚未暴露出的各种未知破坏行为，白鹄飞已经提前做出了一系列的防范措施，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

　　自那日后，小男孩不知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习惯了家里的环境，竟然变得尤其乖巧起来。

　　据白鹄飞家里的摄像头记录，现在小男孩每日早上一起床就会自动钻进笼子里研究粘土，直到他出门上班后才会走出笼子洗漱上厕所吃早餐。中午时分他会坐到沙发上打开投影电视边吃零食边看节目，然后继续回笼子里研究粘土，到了晚上饭点他又会走出笼子去拿白鹄飞给他准备好的食物充饥，之后又会钻进笼子进行冥想，直到白鹄飞回家后给他洗澡陪他睡觉。生活可谓十分规律。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异常行为，他只在偶尔时会发出骇人的惊叫，除此也就没什么了。

　　这对白鹄飞来说无疑是件好事，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件好事。

　　就在他入职后的第二日，莫晓霞打来电话，说公司安排她去新加坡学习，一去就要三个月，这三个月她都不能和他见面了，她要他每日给自己电话道晚安。

　　毫无疑问，这三个月绝对是太平日子，这表明他终于不用顾忌莫晓霞对孩子的脸色，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了。

　　白鹄飞的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月不到，上到公司的现有产品、相关技术、未来研发方案，下至数据库中各表间的逻辑、前端后台框架、编程时用的插件、各类技术文档，他已然是了如指掌。

　　一个月后，秦经理在众人的欢送下离职，所剩摊子全权由白鹄飞接手。

　　团队太小，白鹄飞在金叠学到的管理方法在此处完全不适用，之前他还为此颇头疼。

　　可是秦经理是怎么管理小团队的？白鹄飞一个月来粘在他身旁耳濡目染，驭人之术到现在自认为已是驾轻就熟，所以秦经理之前怎么管，他就继续怎么管，周会晨会加日报，一样少不了。

　　于是秦经理这一走，黎总得偿所愿，白鹄飞也终得转正，而对于技术部的众人，乃是“秦亡而郡县制不亡”。

　　转正后的第三日是一个周末，这日黎总将白鹄飞叫来办公室，开始与他促其长谈——

　　“小白啊，你在大公司多年，我想问问你，你觉得在你心目中，一个正统的科技公司应该是什么样的？”

　　白鹄飞听后没有回答，而是在寻思黎总此话是不是有什么言外之意。

　　秦经理曾说过：黎总有个毛病，与人说话不喜明说，总喜欢与人打哑谜，然后让人揣摩自己的心思，尤其是与人熟络以后。他觉得这样十分过瘾。

　　白鹄飞以往的上司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他说话也喜欢直来直去，无论是上司与他说话还是他与上司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突然遇上这么一号人，令他十分痛苦。

　　为了避免大脑被未知的言外之意烧短路，他马上想起秦经理走前教过的万能句式，于是马上装得深沉起来，低声问黎总：

　　“莫非黎总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黎总也懒得藏那么深，“现在做医疗互联网的，无论是金叠，还是神州，他们的开发好像都不怎么喜欢休息，上周我还去金叠参观过，那儿的办公楼到晚上十点后都还亮着灯……”

　　之后黎总从金叠员工的努力一直说到其他互联网公司开发团队的勤勉，听得白鹄飞云里雾里，实在不知道他想啰嗦什么。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按捺不住，马上又使用了秦经理教的第二个万能句式：

　　“难道黎总是打算……”

　　“我们公司的开发实在都太懒了，”黎总叹息道，“一到下班点就走，你说哪有这样的互联网公司？”

　　原来黎总是在盘算这个。白鹄飞一切明了。

　　这之后，黎总抛给白鹄飞一个任务：如何改善技术部现在的懒散风气，提高产出。

　　其实加班永远是靠任务驱动的，其他互联网公司之所以加班多，是因为工作确实很多。红月的产品和项目一直以来也就那么几个，到现在主要都是一些更新与维护的工作，每天按时就能完成，自然不需要员工加班加点。

　　而且真要实行加班制度，那也是要讲原则的。

　　就拿金叠来说，尽管每年的项目多到吓人，可那里的程序员也并非每天晚上都需要加班的。

　　金叠的办公楼每晚都亮着灯，那是因为每晚都有不同的员工顶着。金叠的员工多，所以领导层给员工们的要求是“每周两天加班至晚上十点”，除了项目紧急的时候，他们从不通宵，更不会996。

　　再说了，在金叠加班都是有加班费的，没有加班费的加班，都是耍流氓。而黎总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加班费”三个字。

　　刚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黎总，却又听他继续：

　　“小白，虽然我们是小公司，但还是要向大公司看齐的，现在技术部的几乎都是元老，要是连他们都这般懒散，以后又要怎么给后面来的员工树立榜样，你说是吧？”

　　“这倒也是……”白鹄飞点点头。

　　“所以说，这以后的事，还得全看你了。”黎总说完，重重在白鹄飞肩头拍了两下。

　　看来现在是骑虎难下了。白鹄飞无奈，只能朝黎总尴尬笑笑，然后暗地里盘算要怎么才能把大家发动起来。

　　周六周日很快就过去，马上又到了周一——

　　这日技术部晨会，白鹄飞向大家郑重宣布一个消息：

　　“上周五黎总给我说，从明日开始，要求技术部每日加班……”

　　“加班？现在也需要加班吗？加班能做什么？”
　　“其他部门的也要加班吗？”
　　“对啊，产品部要是不加班，我们好像就没事做了……”
　　话未说完，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咳……”白鹄飞示意全场肃静，“虽然是加班，但是并不会耽误大家多少时间，别的公司都是加班到晚上十点，我们自觉加到晚上九点就行，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经理……”后台组的小陈举了手，“加班有加班费吗？”

　　就怕被问起这个。

　　“没有，不过以后看大家的表现，会向黎总申请绩效。”

　　“原来加班仅仅是算绩效哦。”
　　“我没听说过加班还要被考核的……”
　　下面又开始窃窃私语。

　　“那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白鹄飞又问。

　　“我拒绝。”

　　没有听错吧！打着黎总的旗号让加班竟然还有人敢拒绝？

　　白鹄飞目光落在声音主人的脸上，不是别人，正是方菲菲。

　　“你有什么意见或困难可以说出来，我会替你和黎总商量。”

　　两人视线刚对上，方菲菲又将目光故意移开了，这让白鹄飞十分不舒服。

　　“我不行。”她说。

　　不行是几个意思？

　　说话字数少就算了，与人相处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明显就是目中无人嘛……能干是吧？那总监的位置你来坐啊！

　　起初，白鹄飞以为她的傲慢是故意的，现在更加确定她就是故意的，终于怒上心头。

　　元老就了不起是吗？现在就是要挫挫你们这些所谓元老的锐气。

　　“那你说，为什么不行？总得有个理由吧。”他装作心平气和地问。

　　此刻方菲菲沉默了。

　　“白总，”坐在方菲菲一旁的前端小刘举了手，“菲姐她家住得特远特偏僻，回去晚了十分不安全，尤其是下雨的时候，那里还会多出一条小河……”

　　“她自己的事她自己不会说吗？要你帮着说？”

　　白鹄飞呵斥一声后，小刘马上打住，周围开始沉默。

　　“这样，”思忖一番，白鹄飞说，“大家加班到晚上九点，你八点下班就行了。”

　　“白总，”测试的阿桂又举手，“开发的加班，那测试的也要跟着加班吗？要是当天的任务不多，也需要加班吗？”

　　“当然需要。”

　　“那加班究竟能干什么呢？”

　　“我不管你们干什么，你们看书也好学习也好听音乐看视频打游戏也好干什么都行，但是请你们在那个时段务必留在公司，我说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黎总的意思。”

　　周围生出了不屑的声音。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就散会了。”

　　说完，白鹄飞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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