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秘术师

　　几日后，离莫干村不远的地方。

　　澹台郅走在林间，手里提着一只刚捉到的野兔。再厉害的法师，也是要解决吃饭问题的。

　　走着走着，突然面前一阵金光，一个人影出现在金光之中。金光渐渐消散，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澹台郅面前。

　　“澹台法师。”老者主动跟澹台郅打了招呼，“我乃此地山神。”

　　澹台郅躬身回礼，“山神找到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澹台法师身边是不是跟着‘挥雨’剑剑灵？”山神开门见山。

　　“是。”

　　“‘澹台法师，你可知道，‘挥雨’剑由魔石碎片铸成，魔石魔印转移到剑灵上，如今那剑灵是一只魔物。”

　　“知道。”

　　“你幸得天帝亲传秘术，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山神严厉道，“为何不将那剑灵封印？”

　　澹台郅却反问：“山神可知道莫干村金家和长溶洞黑熊精的事？”

　　山神脸色微变，“不知。我在和你说剑灵的事情。为何不封印剑灵？”

　　澹台郅淡淡地说：“等我将金家的事情查清楚再说。”

　　“天帝赐予你秘术，你即得了这份荣恩，就应该尽职尽责。封印魔物，其它的，无需多管。”

　　这山神颐指气使，语气让人很不舒服。澹台郅看了他几秒，既不恼怒也不屈服，只是平静地说：

　　“荣恩？赐予？您可能搞错了。我运用秘术封印魔石，是为了人间安定，而不是因为我听命于天帝。我与天帝是合作关系，并非从属关系。”澹台郅的语气虽温和但也坚定，他看起来是个不温不火的性格，但骨子里是桀骜的。

　　“您没有资格命令我。”澹台郅说。

　　山神没有想到有人竟然会以这般淡漠的态度拒绝神。他愣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说完，山神的身体渐渐虚化，消失在澹台郅眼前。

　　澹台郅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提着野兔走了。

　　同一天夜晚。澹台郅和金霄雪到达莫干村外。

　　莫干村外的一大片玉米地被积雪覆盖，洁白的雪反射了月亮的光，一片明亮。两人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澹台郅。”金霄雪叫住了澹台郅，“你会跳舞吗？”

　　“不会。”

　　“我教你跳。”金霄雪蹦到澹台郅跟前，牵起他的手，“我小的时候，常和我大哥跳。很简单的，你跟着我的步子就好。”

　　澹台法师活到现在也没跳过舞，所以一瞬间他身体僵硬。他本来想拒绝的，但看着金霄雪兴致勃勃的脸，他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金霄雪牵着澹台郅，在月夜下的雪地上跳起了舞，她一边跳，嘴里还一边唱着拍子。

　　澹台郅看着金霄雪的笑颜，心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一舞完毕，金霄雪心情愉悦。她问澹台郅：“以后我叫你阿郅好不好？”

　　不等澹台郅答应，她自己先笑了起来，“阿郅，阿郅。”她嘴里反复念着这个称呼，然后在雪地上跑着，跳着。

　　两人闹了一会，进入莫干村。进村之后澹台郅和金霄雪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村民。

　　“难道是因为天晚了，大家都回家了？”金霄雪猜测。

　　“但没看到哪户人家点了灯。好像全都不在家。”

　　“要不我们去金宅看看？”

　　“好。”

　　两人走到金宅外，却发现金宅里面灯火通明。可是明明金家所有人三十年前已经在黛岭和黑熊精同归于尽了。

　　两人爬上围墙，偷看金宅里在发生什么。

　　金宅的大院子里搭着法坛，法坛上站着个微胖的大约五十来岁的中年道士，法坛前摆着金家人的牌位，莫干村全体村民聚集在这里，他们轮流走到金家人的牌位前，一人吐一口口水。

　　金霄雪看到这一幕，哪里忍得住，她怒火上头，就要立即跳下围墙，给这群人一人一刀。

　　但澹台郅拦住了她。

　　澹台郅紧紧拽着金霄雪的手臂，“再等等。”他说。

　　金霄雪强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她红着眼，身体颤抖。

　　澹台郅握住了她的手。

　　所有人都吐过口水后，法坛上的胖道士拿着桃木剑，乱舞了一阵，又念了一段大家都听不懂的咒语，最后对村民们说：

　　“大家放心，今年黛岭里锁着的金氏凶煞仍不会逃出来。”

　　村民们纷纷鼓掌。

　　一个村民说：“三十年前金家人堕入鬼道，与黑熊精内讧在黛岭同归于尽，变成凶煞，多亏了常道长在黛岭施法，才使得金氏凶煞无法跑出来祸害我们。这三十年来常道长每年都施法加固黛岭的结界，防范于未然，真真是我莫干村的救星啊！”

　　另一个村民跟着说：“不光如此，三十年来常道长不计回报地斩妖除魔，护我莫干村不被妖邪骚扰，大恩难报啊！”

　　“听说曾经金家也是除妖师，可惜了误入歧途。”

　　“有什么可惜的，要我说他们其实是伪装成除妖师而已，只是为了掩饰他们修炼鬼道的恶行。”一个村民义愤填膺地说，“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专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完，他还踢了一脚金氏牌位。

　　他踢得很用力，那牌位砸在地上，断成两截。

　　金霄雪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天色突变，霎时间乌云密布，只见年轻的女子携着雷电而来，强大的气流席卷整个金宅。金霄雪悬在半空，处于气流中央，她的眼睛已变成赤金色，额头上代表魔化的魔印清晰可见。她脚踩风火雷电，手执一把长弓，这是多么妖冶的美丽，却也令人生惧。

　　金霄雪魔化了。

　　澹台郅脱口而出一声：“金霄雪！”他急忙拿出“挥雨”，想要将金霄雪暂时吸回剑中，哪知这次“挥雨”一点作用也没有——魔化的金霄雪是“挥雨”控制不了的。

　　金霄雪冷漠地看着金宅中的莫干村村民，像是在看一群蝼蚁。她拉开长弓，数支火焰之箭出现在长弓之上，她松开弦，火焰之箭射出，烈火投向人群，席卷，蔓延，一声声惨叫声响了起来。

　　不够，这还不够。金霄雪想。

　　她居高临下地将莫干村的房屋看了一圈，然后手指往天空一指，几道闪电立即劈了下来，闪电劈在房屋上，瞬间燃起一片大火。

　　接着，金霄雪目光锁定站在法坛上的胖道士，她俯冲了下去，五指狠狠地掐住胖道士的咽喉。

　　金霄雪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怪笑了一声。她五指收紧，那道士的一张脸逐渐变了，他被她逼出了原形——原来这胖道士就是黑熊精。金霄雪认出它是当年长溶洞的洞主。

　　“好久不见啊，洞主。”金霄雪阴森森地说。

　　黑熊精面对这么一个强大的怪物，被吓得不知所措。

　　“现今流传的金家修鬼道、勾结黑熊精的屁话是不是你编的？”

　　“是……是。三十年前，金家跟长溶洞黑熊精在黛岭决一死战，大家同归于尽了。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受了重伤。”

　　“然后呢？”

　　“我要恢复元气，必须找到一块至阴之地修养，莫干村的风水正好符合至阴之地的条件。我想要在莫干村立足，就必须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身份。所以我用妖术把黛岭封锁了，给莫干村的人编了这个故事，让他们对我感恩戴德，主动将我迎入莫干村。”

　　金霄雪爆发出一阵狂笑，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哭。

　　“我金家世代守护这片土地、保护这些人近百年，没想到，你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轻易把金家抹黑。”她看了看四周慌乱的莫干村村民，冷笑道：“人是愚昧的，人心是糊涂的。”

　　“当然，你最该死。”金霄雪轻声对黑熊精说。她另一只手凝起一团火球，正要往黑熊精头颅砸去，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住手！”

　　金霄雪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老人，抬着下巴问他：“你是谁？”

　　“我是此地山神。你不能杀他，这只黑熊已经拜到我的门下，并在我的指点下做了不少善事，所以你没有资格杀他。”

　　金霄雪不可思议地看着山神，问他：“你是神仙？它拜入你的门下了？”

　　“没错。”

　　“你知不知道三十年前它的罪行？”

　　“三十年前它是有罪，但它已经忏悔了，并且做了很多善事弥补，也该被原谅了。”

　　金霄雪瞪大了眼睛，她觉得心中的一座大山坍塌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山神，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身上挖个洞。

　　“哈哈哈哈！”金霄雪大笑，“原谅？你凭什么原谅？你有什么资格原谅？黛岭中死去的金家人还没原谅呢，我还没原谅呢！不，我根本不可能原谅它！”

　　话音刚落，金霄雪手中的火球狠狠砸了下去！“轰！”黑熊精被炸成了灰。

　　暴力让魔化的金霄雪愈发地兴奋，她狰狞地朝山神说：“我觉得你这个神仙，很恶心，也该死。”

　　此话一出，一旁的澹台郅心中警铃大振——不好，她想弑神！

　　果然，金霄雪拉开长弓，火焰之箭搭在长弓之上，指向山神。

　　同时澹台郅也出了手。

　　水系秘术，水照。

　　一张巨大的水帘像个杯子一样将山神罩了起来，火焰之箭一触到它，就被熄灭了。

　　金霄雪歪着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澹台郅。目前她是一个魔化的状态，无法冷静地思考。她脑中只反复地在想：他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与我为敌？

　　她心中已经把澹台郅当成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亲近的人，她潜意识里认为澹台郅应该站在她这边，可澹台郅没有，因此她觉得遭到了背叛。

　　就在这时山神大声说道：“澹台法师，你看到了吧，这就是她魔化的下场！我早提醒过你，要尽早将她封印。”

　　原来他俩是见过面的啊。金霄雪冷笑。

　　她悲伤地看着澹台郅，心中想：我信你爱你，但没想到，你是我的敌人。你会对我出手吗？你如果能够有一丝丝的不忍心，我就原谅你。

　　但澹台郅此时却只有一个想法：她魔化了，她现在很不稳定，必须先将她制服，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等她平静下来之后，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将她的魔石体质消除。

　　水系秘术，流波。

　　一股水流腾空而起，它绕成圈，将金霄雪圈住。水系秘术大多为防御型，是五系秘术中最温和的，澹台郅之所以只用水系秘术，就是为了避免伤到金霄雪。

　　但金霄雪不知道澹台郅的用心。她深深地望着澹台郅，失望又悲哀。

　　“不愧是得天帝亲传的澹台法师啊。”金霄雪冷笑道，“我早该想到，你是站在神仙那一边的。可是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恶神仙，你也要维护么？”

　　一股恨意涌上金霄雪心头，她觉得她现在很讨厌澹台郅，她想说些难听的话去中伤这个自己讨厌的人。

　　“你就是神仙的走狗罢了。你真令我恶心。”

　　你就是神仙的走狗罢了。你真令我恶心。

　　澹台郅怔住了。

　　这两句话像把尖刀，狠狠地扎在澹台郅心口。别人说恶心他，他不会往心里去，可金霄雪说恶心他，他会觉得心痛。

　　就在澹台郅怔住的这当口，金霄雪开始释放全身魔力。几道闪电击破了澹台郅结起的用来保护山神的水罩，一个巨大的火球向山神袭来。

　　“不好！”澹台郅叫出声。他没想到金霄雪魔化后的力量竟强到这个地步，连他也难以对抗。

　　火球擦着澹台郅而过，澹台郅试图阻止它，但失败了，于是火球正面撞向山神。

　　“轰隆！”

　　山神的惨叫声淹没在火球的爆炸声中。

　　看到这一幕，澹台郅整颗心被提了起来，他知道出大事了——金霄雪弑神了。

　　而金霄雪痛快地笑着，逃走了，没人能够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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