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总裁先生

　　这是苏缪“被分手”半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前男友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杨帆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从不拖泥带水。
　　分手更是雷厉风行。
　　所有通讯软件一律拉黑。共同的朋友全都下了封口令。以往被苏缪知道的相关地址——包括他们一起创建的工作室在内——要么人去楼空、要么已经交由其他人改作他用……

　　苏缪连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更糟的是，在这之前，她刚刚连续一周几乎不眠不休的赶工，之后无力支撑，昏迷般地暴睡了七十二小时——期间只因为太过饥饿醒来了一次，摸到储物柜旁边，吃了点能量棒喝了点水，来不及爬回卧室，就直接在旁边的沙发上重新厥了过去……
　　而当她终于睡够、重新获得行动能力之后，面对的就是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地鸡毛。
　　简直目瞪口呆。
　　可笑的是，她当时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会有什么损失，而是“杨帆是不是被挟持了”、“是不是有危险”、“是不是需要帮助”。
　　为此，她心急如焚。
　　发了疯一般地找可能知道杨帆情况的人，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请求他们帮忙找人。
　　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
　　那时她甚至觉得，无论杨帆做了什么，哪怕是决策失误导致工作室倒闭，又或者因为个人原因陷入小额贷款危机……她都可以原谅，可以和他一起面对，携手度过难关。
　　她真是这样想的。

　　直到有个长期合作的制作人实在看不下去，私下里偷偷给她递了个线索，她才知道：
　　杨帆有了新的女朋友。
　　两人在她昏睡期间搬到一起同居了。
　　杨帆关停了启帆工作室。
　　并且卷走了工作室账面上的所有现金。
　　杨帆把她制作的游戏试玩版署上他自己的名字，作为入职测试的作品，投给了业内以“待遇优厚”著称的大型制作公司“山海高科”。
　　全靠着苏缪作品的过硬功力，和在“启帆”时攒下的资历，杨帆提前获得了破格录用，直接空降中层，成为年薪百万的“成功人士”。
　　而就是为了赶上“山海高科”的招聘截止日，杨帆才像驱赶牛马一样催着她熬夜加班。

　　真相接二连三，令人猝不及防。
　　苏缪花了整整两天时间，都没能从心理上接受这些事实——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她的男友……几乎已经能算是她的未婚夫，见过家长，确定要一起走完余生的人……怎么会忽然……
　　就在这样的时刻，房东敲开她的房门，给了她最后一击：“你男朋友今天早上联络我，说这个房子不租了，要我退押金给他，你看是要补押金呢，还是要搬走？”
　　苏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机械保持着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社交姿态。
　　一把房东送出门，就像抽掉了脊梁骨一般瘫软在沙发上，疲倦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她知道自己是该哭的。
　　流点眼泪或许会好受些。
　　然而，她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多可笑，在这样的时刻，她想的却是：你还可以打电话给房东，却连我的消息都不愿意接了。
　　这么多年，临到事了，我还比不上一面之缘的房东。

　　之后就是高强度的连轴转。
　　杨帆带走了他们所有的流动资金——所有的。
　　留给苏缪的，只有个人账户里少得可怜的一点钱。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拉下脸面，求爷爷告奶奶，指望以前的合作伙伴能给她推荐一点来钱快的工作。
　　偶尔，她也会祭奠一下骤然夭折的爱情。
　　也会好奇，如果再见到杨帆，是会伤心比较多，还是愤怒比较多。
　　可这些念头都不过是天边的流星，一闪就过了。
　　现实太急迫。
　　逼着她往前走。
　　她没办法只为了这点小情小爱停下来……

　　而现在，故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用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毫无征兆地。
　　苏缪赫然发现，她既不伤心，也不生气——她只是单纯地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手脚僵硬，头脑一片空白。
　　倒是杨帆大大咧咧地走到她面前，飞快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一声开口道：“我倒看错你了。你倒move on得很快嘛。”
　　中英夹杂是杨帆的习惯。
　　平时还好，这种时候……苏缪就有点反应不过来：“啊？什么？”
　　“这才不到一个月，你就找到新人了？”一面说一面夸张地撇撇嘴，恨不得把“鄙夷”和“不满”昭然地写在脸上。
　　“我……”苏缪想说“我没有”，可转念一想，她今天的确是和晟皓宇出来约会的，这情况……很难心无芥蒂地说“没有”。
　　可她和晟皓宇的关系，暂时应该只有她、晟皓宇、老白这几个人知道，杨帆怎么……
　　“是boyfriend？还是suger dady？”杨帆问，目光继续在苏缪身上梭巡，“出手很阔绰嘛，飞上高枝了！”
　　那眼神……
　　苏缪只觉得像是有一只冷血动物——蜥蜴或是蛇之类，用冰冷的湿润的舌头在她皮肤上不断的舔舐……
　　刺骨的寒冷席卷而来。
　　呕吐感铺天盖地。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fiancé。”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苏缪身后响起，帮她回答了这个问题——随即，有人从身后松松地拥住了她。
　　是一个很宽阔的怀抱。
　　又安全，又温暖。

　　苏缪一凛，偷偷地偏回头——果然，是晟皓宇。
　　他环在苏缪腰上的手略紧了一紧，悄声靠在她耳边说：“我在，不怕。”
　　苏缪正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已经沉下了脸问杨帆：“我听闻苏女士‘被分手’，就追她了。请问您有意见吗？”——他把“被分手”三个字咬得很重。
　　晟皓宇将近一米九，而杨帆却只比苏缪略高一点，这样正面对峙，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这一回，轮到杨帆说不出话，甚至在晟皓宇的逼视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晟皓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既然已经分手，您也有了新的恋人，那么还是不要再纠缠往事，大家一别两宽吧。”
　　说罢，不等杨帆回答，手上一使劲，半抱半扛地把苏缪带走了。

　　苏缪全程无言。
　　且缺乏表情。
　　处于一种仿佛电脑CPU计算量过大、发热死机的“无法反应”状态。
　　直到晟皓宇把她搬到电影院旁的休息区角落里安置好，又给她喂了两口刚买的可乐，她才如梦初醒，茫茫然地“啊”了一声。

　　晟皓宇难受死了。
　　后悔自己没有早点买完东西过来；后悔放苏缪一个人行动；后悔选择了这样一个大众化的约会地点——如果带苏缪去人少的地方，就不会偶遇这人渣……
　　如此一路回溯，一直倒作为闺蜜老昊，这些年一直都太过忍耐，尽管从苏缪的叙述中多少感觉出杨帆不太靠谱，却始终尊重和相信苏缪的选择，忍耐着没有从中作梗；甚至从最开始，在苏缪和杨帆有苗头的时候，也没能及时阻止……
　　简直悔得肠子都要打结。
　　尤其苏缪还一副魂不附体、“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模样……
　　晟皓宇长长地叹了口气，侧身挡住旁人的视线，把苏缪护在靠里的位置，低头对她说：“想哭吗？想哭就哭吧，这里位置偏，没有人看到。”

　　苏缪木然地摇了摇头。
　　沉默了片刻问：“他……有新的……新的女朋友了？”——难以置信的语气。
　　“肯定啊。”晟皓宇不假思索。
　　“你、你怎么知道，”苏缪蹙眉，“你以前又不认识他。”
　　“他手里那这两张电影票，这种时候来……”
　　“说、说不定是、是……是同事呢？”苏缪垂死挣扎。
　　“另一只手还提了一个女士的手提包，”晟皓宇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幻想的余地，“GUCCI的小型基础款。”
　　“啊哦。”
　　苏缪这才终于像霜打了的白菜一样，脑袋耷拉下去——刚刚她太过震惊，只顾盯着杨帆的脸看，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现在回想……
　　晟皓宇是对的。
　　可是……
　　“那他怎么知道我……我又没有两张电影票。”
　　这种时候，纠结的竟然是这个？——晟皓宇无奈地笑了一下：“可能你自身的改变，比多少张电影票都更说明问题吧。”

　　“啊……”苏缪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忙不迭地开始道歉，“不好意思，晟总……明明是，和您来……我不但没准备好，还把您卷进这种事里来，我……”
　　“没事，”晟皓宇拍拍她的头，“时机不妙是天灾，前任男友是人祸，天灾人祸不可抗力因素，不怪你。”
　　“唔，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处理他，本就是我的职责，毕竟我是你的‘现任’。”他把“现任”两字咬得很重。
　　苏缪的脸果然一下就红了：“呃，这个……”
　　“现任合作者，”晟皓宇怕把人逗得太过，连忙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话题拉到正道上，“而那位先生，既是你的前男友，同时也负责你分担你的工作吧？——据我所知，绝大多数的运营、商务都是他负责？并且还遗留有纠纷问题？”
　　“……是。”
　　“那么，你的作品如果要进行后续开发，和他发生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晟皓宇的语气陡然专业了起来，“当然，我不希望你自己处理这种事——术业有专攻。你一个制作人，在这些杂事上浪费时间、消耗精力，事倍功半，不值得。最有效率的做法，当然还是分工合作，你依旧负责制作方面，而我会帮你打点剩下的这些杂事——所以，没错，处理他，的确是我的职责。”
　　一席话滴水不漏。
　　苏缪只能点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晟皓宇一笑，又怕拍她的头：“不用说谢，你好好工作，帮我把投的钱翻个五倍左右就行。”
　　“呃……这个……”
　　“怎么？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我……”
　　“可我相信你行。”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专业上的认可，总能激励苏缪——尤其认可她的人，还是业内以眼光毒辣、评价苛刻著称的晟皓宇。
　　即便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刻，也足以扫去些许阴霾。苏缪鼓舞起来：“我努努力，给你赚个十倍！”

　　晟皓宇偷偷地松了口气。
　　心想还好苏缪是个单线程的金鱼脑，否则回头问一句“晟总你这话怎么和面试的时候不一样”，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接茬……
　　电影已经开场了，而且再进去说不定又要碰到杨帆，晟皓宇虽然不怕，但看苏缪这个精神状态……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提议：“现在电影没有刚好的场次，不如先去吃饭吧。”
　　“吃饭恐怕……”苏缪露出为难的神色。
　　“怎么？你对饭点要求这么严格？不到饭点不吃饭？”
　　“哪能啊？”苏缪苦笑，“我们这一行，有一顿没一顿都是常事。忙起来的时候两三天只吃一餐饭，其他时候都靠能量棒顶顶就过去了……”
　　晟皓宇立刻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只是，”苏缪并没有注意到霸道总裁先生的变化，自顾自地捂着肚子，“你刚刚扛我的时候，手臂硌着我的胃……现在如果吃太多，估计会吐……”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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