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总裁先生

　　好嘛！
　　车轱辘话又兜回来了。
　　您还好意思说我逻辑不行。您这“所以”是哪儿来的因果关系啊？
　　十秒之前，您还在电话里说有喜欢的人呢！
　　转头就和我求婚？
　　这什么操作啊大哥！
　　——苏缪感到一阵心累。

　　眼看这话题过不去了。
　　苏缪只得整顿精神，正面应对——她沉吟片刻，开口问了今天第一个关于“结婚”本身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嗯？”
　　“您为什么选择我做您的结婚对象？明明我们今天才刚见第一面？”苏缪把问题更加清晰地重复了一次——她本来还想顺便问“您喜欢的人呢”，但稍微观察了一下晟浩宇的脸色……还是夹着尾巴放弃了这种摸老虎屁股的想法，“总之……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是女的。”

　　片刻令人尴尬的沉默。

　　“不好意思？您刚刚说……”苏缪蹙着眉开口。

　　“因为你是女的。”晟浩宇口齿清晰地把答案又重复了一次。
　　“哈……”苏缪以为晟浩宇说笑的。尽管不太好笑，可出于对投资人的尊重，依旧试图捧捧场，打个哈哈夸他幽默。
　　可晟浩宇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这就有点恐怖了。
　　苏缪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晟浩宇反倒被她这夸张的反应取悦了，挑起一边眉解释道：“我的其他合作者多半都是男的。”
　　“哦。”苏缪点点头，“所以您的择偶标准就一条：性别女？”
　　“话不能这么说。”晟浩宇反驳，“您提交了简历，我详细阅读了，并且验证了真实性。尽管提交的作品……嗯……但我确信，你作为合作者，不会是一个太失败的选择。”
　　“这是夸奖吗？”
　　“实事求是而已。”
　　“所以，您的择偶标准和您选择合作人的标准一致？”苏缪根据他的发言纠正自己的推论。
　　晟浩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这样。”

　　“那么……”苏缪壮着胆子提出了一个可能性极大的假设，“如果我没有恰巧在这个时候联络您，也没有其他女性制作人联络您，怎么办呢？——如果一直到春节之前，您的合作人都是男性的话……”
　　“那可能，”晟浩宇微一蹙眉，“就只能先向家里出柜了。”

　　好。
　　行。
　　可以。
　　晟总牛逼。
　　苏缪在心里给晟浩宇竖大拇指。
　　不愧行业顶级精英，突出就是一个临危不乱，思维独特，条理分明，逻辑清晰。
　　只一句话，就将对家庭生活的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服不行。
　　片刻之前，苏缪为自己要遭遇行业潜规则，小小地忧虑了一下。
　　现在她只想举起酒瓶给晟浩宇满上，拍着肩膀告诉他，人生不如意事常□□，这么折腾自己真没必要——如果条件允许，再给他整两串小烧烤。

　　然而这种事吧……
　　实属敏感。
　　她尽管很同情，却并不想骤然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
　　就算为了钱也不想。
　　婚姻并不是儿戏。
　　尤其她是女生。
　　在这种事上，比男性更要小心些。
　　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斟酌着说：“晟总，事情是这样的，虽然……算了，没有什么虽然。”她用上了外星人交涉的语气说——这种语气她在幻想中练习过很多次，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在现实生活中派上用场，“总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具有最普通的婚恋观念，最朴素最平凡那种……您今天的提议，对于我来说有点太……前卫？富于冲击性？我需要稍微考虑一下，才能给您答复。”
　　晟浩宇表示理解点点头：“请尽快。”
　　“嗯？”
　　“离春节只剩下不到三个月。”
　　“……唔。”
　　“而你现在的房子，没两天租约就要到期了。”
　　“啊！”
　　“我们，”晟浩宇总结道，“都没有那么多时间。”
　　“是。”
　　“尽快考虑，给彼此一个机会。”
　　“好。”

　　苏缪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和晟浩宇道别，又是怎么走出会客室的。
　　她满脑子都是“忽然被求婚”的荒谬场面，以至于文件夹落在会客室里，都没有意识到。

　　这真可惜。
　　如果她更清醒一点，便能发现，晟浩宇的言辞和举止中，处处都是破绽：
　　比如这表现主义式的“霸总”行头。
　　比如自相矛盾的在宣称苏缪的作品不足以打动人的同时，宣称苏缪是靠谱的合作对象人选。
　　再比如……明明苏缪从来没有在任何渠道透露过，他却莫名地掌握了苏缪房子的租约时间……

　　事实上，如果苏缪及时察觉，回头去找一找自己落下的文件夹，就能看到总裁会客室里的“变形记”——

　　看上去一直很强、很稳、很“霸总”的晟浩宇先生，扯开自己的领带，松了领口的两个扣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地、慢慢地滑落在沙发上。
　　白总助——就是特地在公司门口等待苏缪、领她进门的那位先生——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进来，看到他这个模样，忍不住问：“怎么？晟总？效果不好？”
　　晟浩宇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都没认出我。”

　　这话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可莫名地听着就有点委屈。

　　白总助不习惯这样的晟浩宇，愣了一下才说：“晟总，您这样一点都不像霸道总裁了。”
　　晟浩宇又耸了耸肩，沉默了片刻才说：“本来就不是吧。”
　　这倒是实话。
　　他虽然谈起工作的时候嘴上刻薄，但作为BOSS倒是没话说——私人创业公司老板容易有的那些坏毛病，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公私不分、虚空画饼、把员工当奴隶之类，在他身上都没有。
　　为人固然不大热情，可也绝对和“霸道”不沾边。
　　在不与工作相关、不需要和人争论的时候，还颇算得上是温文尔雅，礼貌周全。

　　白总助听他这么说，便顺势问：“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为难苏小姐……”
　　“是她自己提交了那么个破绽百出的东西，我只是实事求是地指出错漏，”晟浩宇立刻反问，“怎么能叫为难呢？”
　　“可是……”
　　“我想和她在一起，是想她变得更好，不是真想让她变成一个离了我不行的废物。”晟浩宇振振有词，“所以这方面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但……”
　　“而且她，”晟浩宇的脸上，一个微不可查的苦涩表情一闪而过，终于说了句人话，“她就喜欢那个调调。”

　　白总助忍了忍，又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照晟总这个说法，你以前就认识她？”
　　——作为专业的职场人，他知道不应该介入同事的私生活——何况晟浩宇还不是普通同事，而是他的顶头上司。
　　可他太好奇了。
　　小半个月来，作为总助，他基本上没有做任何和公司事务相关的工作，都帮着晟浩宇跑上跑下，办理关于苏缪的事情。
　　他从晟浩宇公司成立开始，就给晟总做助理，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晟浩宇这样“公器私用”。
　　也是第一次看到晟浩宇这样“躁动”。
　　更是第一次看到晟浩宇对一个真实的人类感兴趣——在这之前，晟浩宇简直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投资机器”，能引起晟总兴趣的，只有作品、市场风向和回报率。
　　这个印象如此深入人心，以至于最初老白接受“调查任务”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与私人感情相关，只拿了苏缪的工作履历和过往作品资料拿回来。
　　晟浩当然不满意。
　　可又说不清哪儿不满意。
　　只能红着耳尖，磕磕绊绊地比划，直捣鼓了快半个小时，白总助才搞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可是晟浩宇绝无仅有的失态时刻。
　　真令总助大跌眼镜。
　　他根本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女孩，能让晟浩宇如此牵肠挂肚。
　　而对于苏缪了解得越深入，他就越觉得奇怪——
　　在他看来，苏缪根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女孩：她的外形的确还过得去，但也就是“中等偏上”，以晟浩宇的身家，想要泡明星都不难，没必要为了这种姿色折腰；她的性格的确柔软随和，但同时也很死宅，并不能算特别会讨人喜欢；她也的确算得上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制作人，可只能算是“小有天才”，在许多地方还欠雕琢，和晟浩宇合作的制作人中，比她更成熟、更有掌控力的也不少……
　　老白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他的老板以前认识苏缪，并且旧情未了。

　　果然，晟浩宇揉了揉太阳穴：“何止是认识……”
　　要聊起这个，晟浩宇能说的话就多了：
　　他俩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最开始还是中学。
　　两人都是高手，彼此看不顺眼，互相嘴臭对方“小学生”，在游戏里一见面就打，打着打着，竟然莫名其妙地打熟了，从此搁置争议，一致对外，在服务器里欺男霸女风生水起，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甚至一起换了两三个游戏。
　　中间因为父母、学业、还有各种其他作为“未成年”无可奈何的原因，失联了四五次。
　　可每次总能奇迹般地恢复交流。
　　渐渐成了“上线没事给对方留个言”的心之友。
　　一起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
　　然后，就在晟浩宇终于获得自己人生的掌控权，打算把虚拟照进现实的时候——

　　苏缪有了男朋友。

　　至今想来，晟浩宇还是如鲠在喉。
　　想说的话虽多，却一句也说不出。
　　沉吟片刻，只闷闷地挤出一句：“我做这一行，多一半是因为她。”

　　“哇哦。”白总助忍不住感慨出声。
　　正犹豫该不该继续细问，晟浩宇的手机便响起来——是晟浩宇的姐姐。晟浩宇做了个“打住”的动作，摁下接通键，总助便只好暂且把蓬勃的好奇心按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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