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总裁先生

　　不吃饭的话，就必须找个另外的地方，消磨下一场电影开始之前这一段不长不短的时光。
　　这个地方首先不能太远——他们一会儿说不定还要回来看电影，而且苏缪的新鞋于长途跋涉并不相宜。
　　其次不能太闹——两个人出来约会，无论什么时候都最好不要选择太闹的地方。
　　但同样也不能太静太阴郁——他们只是第一次约会，苏缪和他“还不熟”，太静、太私密的地方，可能会让她有不安全的感觉；另外，因为意外地见到杨帆，苏缪的情绪已经不太好，晟皓宇可不愿意见她继续崩溃下去，氛围阴郁的场所自然必须被排除在外。

　　看上去是艰难的选择。
　　但并难不倒晟皓宇。
　　因为他是“准备万全之人”——游戏的时候，他提前做好攻略；投资的时候，他事先摸清对方祖宗十八代底细；一决定来这里约会，他就先花了三个晚上向“扫街女神”亲姐姐咨询，了解这幢建筑物里的所有商店，包括地理位置、风格偏好、价位高低、拳头产品……

　　带着苏缪化妆购物，他心里有数。
　　此刻他也一样胸有成竹。
　　在脑中回忆姐姐给的三维建模地图，很快找到了离电影院最近的一家网红咖啡厅。
　　像姐姐说的一样，这里价高，人少，氛围温馨，食物不难吃，靠窗的位置还可以俯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完美。

　　晟皓宇一面给临危不乱的自己比了个赞，一面按照姐姐大人的推荐，点了该餐厅最热门的餐点：英式下午茶套餐。
　　一壶热红茶，配一个三层的点心甜品组合塔。
　　品种多、分量少。
　　无论口味如何都能找到心仪的食物。
　　恰当而安全的选择。

　　但就这样，竟、竟然……把苏缪吃哭了？
　　是特别安静、完全没有多余音效的哭法——毫无征兆的，一大滴眼泪，突兀地滚出苏缪的眼眶，“吧嗒”地落下来。
　　事情太过突然。
　　晟皓宇措手不及。
　　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到苏缪的脸颊上挂着一条浅浅的湿痕，才确信她是真的哭了，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么难吃？”
　　可是甜品再难吃也没必要哭吧？
　　苏缪猛烈摇头、又胡乱的点头：“不难吃、太好吃了……”
　　“好吃你哭什么……”
　　“……”苏缪一滞，“就因为太好吃了……”
　　“这么好吃？一块普通的芝士蛋糕……”

　　“这不只是一块普通的芝士蛋糕，”苏缪轻轻地摇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往下滑，“这是……”她哽了一下，说不出话。
　　晟皓宇忙移到她身边去，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苏缪做着“抱歉”的动作，用力抽了抽鼻子，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去，少许平复心情，才重新开口说：“这家店在网上很红的，我一直都想要来吃，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太忙了，也没有钱……”
　　“等一下，”晟皓宇皱着眉打断，“就我所知，‘启帆’虽然不大，但经营状况绝对不差，业内口碑可以的，再怎么也不至于一块蛋糕、一餐下午茶都……”
　　苏缪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没有赚钱。但……说是，”她没有提“杨帆”的名字，“收入不能全都花掉，要投入再生产，攒钱买设备啦，为以后出3A大作做准备啦……我就，想想也是，于是……”

　　晟皓宇全程仿佛被人往喉咙里硬塞一整吨苍蝇，一脸欲言又止。
　　此刻终于忍不住：“那我觉得他还不如说要攒钱买房更切合实际些。”
　　苏缪并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意味：“他是有这么说过的，但我就觉得……买房这种事，缓一缓也没关系，我出租房一样住的好好的……但动作捕捉设备，是真的很想要一套。”
　　行吧。
　　苏缪脑袋的一根筋程度，晟皓宇在和她搭档玩游戏的时候，就已早有见识。现在发现她原来在现实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彻底服气了：“所以你就……”
　　“嗯，我就一直和自己说，网红的食品都是营销，都是骗人的，只是拍照拍得好看，吹嘘的人多，其实一点都不好吃，但今天吃了才知道，”她停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真的很好吃……非常非常好吃，比宣传中还要好吃——这哪儿是营销骗人？这根本只是我自己骗自己……”
　　“……”
　　“我不止放弃过这个蛋糕。我还放弃过火锅、烤肉、海鲜、宵夜……”苏缪一连串地报菜名，眼泪也跟着一连串地往下掉，“就因为信了他的话，要攒钱‘扩大再生产’，结果……我现在咬一口这个蛋糕，这么甜，这么香，这么好吃……简直就像我自己的傻白甜脑子。”
　　“……不至于，苏女士，这真不至于。”晟皓宇赶紧安慰她。
　　苏缪随手抹了一下眼泪：“更可笑的是，他一和别人在一起，就欢天喜地在平安夜来看电影了？！——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平安夜从来都加班，电影都从网上下盗版！”
　　“……”
　　“可到头来，我连到底是被谁挖了墙角都不知道……今天之前，我还傻乎乎地以为……”

　　“不是，你等等，”晟皓宇皱眉打断她，“你不知道？”
　　“什么？”
　　“他的现任女友是谁。”
　　苏缪摇摇头。发出一声表达否定的鼻音。
　　晟皓宇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这就有点……”
　　“呜哇——”苏缪刚刚收敛一点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连忙抬手捂住脸，显然很不好意思，口中含含糊糊地向晟皓宇道歉，“不该让晟总看到这种丑态”什么的，却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自责，“都是我太大意了……怎么会有我这么笨的女朋友……”
　　晟皓宇听不下去。
　　把她的手掰开，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他的手大，苏缪的脸小，又哭得涕泪横流的，像是捧着一只初生的湿漉漉的小动物。

　　晟皓宇原本因为杨帆窝了一肚子火，满腹粗鄙之语。可看苏缪眼角红红、鼻尖红红的小模样又忍不住心软。深吸一口气放柔了语调：“苏女士，你理智一点。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
　　“不是，是出轨方的错。”
　　晟皓宇的语气笃定，态度坚决，很有说服力。
　　苏缪下意识地“哦”了一声。片刻却又开口：“可是如果我……”
　　“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
　　“……”苏缪表情微妙——既不像是被说服了，却也不敢反驳。
　　晟皓宇略一沉吟：“苏女士，你换个思路。我听闻你前男友不但绿了你，还黑了你的一些作品当自己的履历？感情方面也就算了，作品方面，你也觉得是你自己太不小心，才让他钻了空子？都是你自己的错？”
　　——以他对苏缪的了解，无论恋爱那部分头脑混沌到什么程度，关于工作的部分总该是清醒的。

　　果然，苏缪像是中了瞬间石化术一般忽然滞住。
　　继而表情渐渐“寒流过境”，越来越生硬，越来越冰冷：“不会。这不是我的错。身为合作者，是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这就对了了，恋爱也是一样的道理。”晟皓宇总算松了口气，“所以是他双重背叛，把你double kill了。”
　　“唔。”
　　“不过你不要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你找到了新的靠谱的合伙人了，”晟皓宇指了指自己，“等我带你东山再起，必到他坟头蹦迪。”
　　“嗯！”

　　如此造作一番，苏缪脸上的妆糊成一只三花猫。
　　表情一动就恨不得真的长出胡须来。
　　晟皓宇情绪一放松，便注意到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缪奇怪：“笑什么？”
　　晟皓宇把刚刚化妆品柜台附赠的小镜子举到她面前。
　　苏缪自己也笑了。
　　两个人于是凑在一起，研究怎么把这妆卸了。

　　然而晟皓宇只有理论知识。
　　苏缪呢……索性连理论知识都没有。
　　拿着卸妆水，对着说明书，探讨了半天，谁都没敢下手。
　　最后还是服务员小姐姐看不过去，过来给他们临时做了一下场外指导。

　　等好不容易把妆折腾完了，下一场电影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晟皓宇便问：“还去看吗？”
　　苏缪猛烈摇头：“万一又碰上了，岂不是添堵？”
　　“你就不好奇？不想看看现任是谁？”
　　苏缪的脑袋摇得更激烈了：“今天就不了……今天已经是精神过山车，起起伏伏起伏伏伏伏……再受一波冲击，我怕我的神经承受不了……”
　　“我还以为，你是觉得卸了妆，失去了战斗力，不敢和现任正面交锋了。”
　　“那不至于。”
　　“嗯？”
　　苏缪知恩图报地拍马屁：“虽然脸上的战斗力被削弱，但我还有战袍和战靴啊。精品外观，总裁选择，橙色品质，致胜之选！——再说了，我可能的确比他现任要弱上那么一点点，但如果加上晟总你，整体计算一个2v2的战斗力，那肯定是要比他们强上一点点的！”
　　“哦？”这话晟皓宇爱听，“这么抬举我？”
　　“今天给您添了很多麻烦，”苏缪真诚地说，“别的我好像也……吹吹彩虹屁我还是可以哒。”
　　“不要‘别的好像也’，你还可以帮我投资翻十倍，别忘了。”
　　“哦，好的老板，知道了老板。”

　　但不去看电影，接下来要干嘛呢？
　　如果是普通的约会活动，以苏缪现在的精神状态，去了也不过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没什么意思。说不定还要为了礼貌强颜欢笑，那就更糟。
　　但是不普通的活动……
　　“不看电影的话，游戏厅，去不去？”晟皓宇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提议。
　　苏缪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里还有游戏厅？”
　　“地下有一个。”
　　“唔……”苏缪犹豫，“晟总不觉得无聊吗？”
　　“啊？为什么会？”
　　“您是总裁啊……总裁不都应该，高端大气上档次，马球网球高尔夫……”
　　“哦，那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晟皓宇脸一黑，“我是投资游戏的总裁。”
　　“呃，没有没有，没有失望，”苏缪赶紧改口，求生欲强烈，“是喜出望外！喜出望外！”
　　“那现在怎么说？去不去？”
　　“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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