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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3
上午时分,苏玉背着碧玉到了山下的村庄附近。
这时候,他几乎已经有了精疲力竭之感,再怎么强大的精神力量此刻也败给了体力枯竭,带伤疾行了这么久,他终于到了极限。所幸三人已临近村庄,他们在林子附近歇了脚,远远地能看散落的农家,苏玉对宝珠道:“宝少奶奶,我得劳烦您帮个忙了。”
宝珠正在查看碧玉的情况,闻言抬头:“什么?”
苏玉累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真想让她先到附近给自己找些水喝——最好是浓艳的凉茶,喝着才叫一个爽口舒服,然而眼下不是说这个废话的时候,他说:“若是我们以这个形象进了农家,他们不是去报官,就是跑到山庄上喊人下来,我这一身的血,想去偷两件衣服也不容易,所以——”
“你要让我去……偷衣服?”宝珠问。
苏玉一笑:“是借衣服,等我回头换了新的,再把这个还回去。”
宝珠皱着眉头,先不说信不信他说的话,让她这大家闺秀如今去偷东西,她首先就不乐意了,于是低声道了句:“我不去。”
“不去?”苏玉反问了一句,“少奶奶,您要是不去,我们可就没法安置她,给她找大夫了。”
宝珠不言语了,只低头跪坐着,看样子是不配合。
苏玉拍了拍手上的土,皱着眉头、抿着嘴往地上一坐,随后是个轻松的语气:“那好,那就这么坐着吧。”
“碧玉会死的!”宝珠见他这么个态度,似乎真是打算继续坐这儿歇着了,情不自禁急了起来,“已经拖了这么久,她拖不起了!”
苏玉渴得很,环顾四周,衔了根草抿着,闻言一笑,不紧不慢的取下小草:“我刚刚已经说了呀,少奶奶,咱们这么下去,不是让人家报官,就是被带回山上。若是报官,我一个浪荡出名的贱奴,你一个寡妇,趁乱私逃,咱俩有可能被当成偷情的狗男女,谁也别落好。”他说到此处,见宝珠神色有些勃然大怒的意思,却也不停嘴,继续捡她不爱听的说,“若是让何府的人带回去,碧玉有没有大夫先不提,你这事儿还得汇报给南方的婆家,我大不了被何子青打死——假如他还活着的话——你呢,被送回婆家,后边儿不用我讲了吧?”
宝珠听得怒火中烧:“你!你这奴才!简直是满口混账话!我和你清清白白,我自问心无愧,怎会和你揪扯不清!”
“哦,”苏玉点点头,“你为了救碧玉,放着安安静静在山上等人救火善后不做,和我一起跑下来。你倒是问心无愧,你觉得官府啊,何府啊,信你的么?”
一席话,说得宝珠纵然是气死了,也哑口无言,只能拿起手边的石头扔向他。
苏玉身子一偏,躲过了。
他与她温柔款款的一笑,刺激完她了,就改策略了:“少奶奶,求您了,难道您想我让官府或者何府活活打死?再说,碧玉确实是拖不得了呀。”
宝珠捏着另一块小石头还想揍他,听得此言,纵然是可气,却觉得句句在理又毫无反驳。也正是这个毫无反驳之处,也更让她心里搓火。
最终,她站起身来,垂眼看着笑盈盈的苏玉,气鼓鼓的道了句:“我表哥还是打你打得轻了!”
苏玉仰头看着她:“揍得重了就背不动她了。”
此时此刻,宝珠有点明白为什么何子青总是要抽他。
她转身而去,苏玉在后面还不忘补了一句:“我要黑色的衣服,再弄点水吧,渴死了!”
宝珠一路往农家聚居地小跑。
她自幼习武,虽不为行侠仗义做些大事,却也没打算用来偷鸡摸狗。然而如今是一点办法也没了,只得听从苏玉的安排,偷偷摸摸的潜入农家,果见一些院落内晾晒着衣服。
虽是光天化日,然而人烟稀少。恐怕不是出去做农活,就是上山援助何府火灾,正是个适合偷盗的好时机,她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施展轻功翻越农家的矮墙,心慌意乱的看了看这家院里的衣服,大约觉得挺适合她和碧玉的身材,便赶忙揪下来团成团抱在怀里。
今日有风,气候不热,可她因为初次偷盗,心虚得一头一脸热汗,手忙脚乱又溜了出去,一边四处观望一边跑,找另一家好偷苏玉的衣服。
另一家晾晒的男衣挺大,看着适合高高大大的苏玉。
院里没人,狗子被拴着。
这是条毛乎乎的老土狗了,工作多年,到了倦怠期,已然老到不愿爱岗敬业的地步,躺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睡得鼾声大起。宝珠胆战心惊的翻墙落地,老狗的耳朵和尾巴动了动,似乎想醒,但居然不守狗子本分,最终继续选择睡大觉。
她深深吸了口气,见狗子还在睡,这才继续偷了衣服,临行前看见门口的笸箩上晒着杏干,想起苏玉说渴了,于是又往衣服里包了一把杏干。
就这么一路狂奔着跑回去。
她回来的时候,苏玉正在照顾碧玉,见她回来了,就露出笑容:“辛苦了!少奶奶!”
宝珠看他这笑就气不打一处来,把衣服扔给他:“去换了吧!”
苏玉一看,虽不是黑色,但也是深色,多少能遮一遮血迹,便抱着衣服起了身,到一旁林子茂密处换好。与此同时,宝珠也把自己和碧玉更换完毕,理了理头发,试着把碧玉连扶带抱的弄起来,对着那边茂密的林子喊:“苏玉!”
“我来了。”苏玉应声出来,见她已经扶起了碧玉,便单膝跪地,继续背起了碧玉,“劳烦少奶奶领个路吧。”
宝珠带着他们往农家深处走,路上,苏玉临时想了个谎言教给她:“等等就说我们三个是兄妹,上午本要上山玩耍,结果碧玉让捕兽夹弄伤了。”
宝珠瞪了他一眼,感觉他在占自己便宜,当然又占得非常合理,于是便道:“那你得跟着我姓秦。”
“行呀,”苏玉喘着气说,“我就叫秦锦堂,好听吧?”
“难听死了。”宝珠说。
“我的艺名原来就叫画锦堂,”苏玉说,“听说过没有?十年前,我这画锦堂的名号也是红遍京城,是正儿八经的名角儿呢。”
宝珠不理他,看前方有个老妇在门口纳鞋底,兀自跑上前去。
苏玉传播当年光荣事迹失败,剩下的话只能说给自己听:“自然,远不如我如今这个贱奴苏玉的名号大。”
早知如此臭名远扬,还起什么艺名?
老妇头发都白了,慈眉善目的,听了宝珠的谎言当即起了同情心,连忙引他们进去歇息。宝珠见这院内比方才偷盗的几家都要冷清许多,一问才知,这老妇是个孤寡老太,只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孙子相伴,今日一早已去做农活了。
三人就此歇了脚。
苏玉痛痛快快喝了两大碗凉水,这才感觉解渴了,刚坐在炕桌前缓了口气,老妇又端了一些玉米饼和腌咸菜过来,是非常体贴入微了。
玉米饼是纯粹的粗粮,粗到扎嗓子,自家的腌咸菜也是非常的咸,有点齁得慌,宝珠虽然饿,可是掰了一口玉米饼就咸菜,便不吃了,觉得难以下咽。
苏玉可是吃惯了这个的。
他为了节省时间,不耽误一会儿办事,就坐在床头连吞带咽的吃,一开始吃得太猛还有点噎着了,抹着嘴又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去。他一边吃,一边看宝珠忙里忙外的给碧玉擦脸和冷敷降温,知道她不可能不饿,只是不肯吃这农家粗饭罢了。
可见还是饿得不够。
想当初他在流放路上,饿得连卒子踩碎的馒头都混着沙土抓起来吃,在边关服苦役的时候,他吃糠咽菜都觉得有果腹之满足感,要是能趁乱抓条鱼——边关服役严禁私自生火——生吃一条鱼都觉得幸福极了。
风卷残云得吃饱了,他下了炕头,对宝珠说:“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宝珠犹豫了一下:“你不是说你很出名?要不要乔庄一番?”
“那倒不必,”他说,“镇子上的人也未必认得我,何况时隔这些年,也无需惊弓之鸟,我自会小心的。”
言罢,他就出了门。
宝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个念头:她想逃。等救治好了碧玉,养些许时日,她们就逃——她知道苏玉之所以路上如此费力的帮自己,如此坚决的要下山找大夫,与其说是为了救人命,不如说是想趁乱逃出何府。
他要逃,她也要逃。
坐在碧玉身边,她杂乱无章的想,要不逃到边关去找父亲?反正她爹一时半刻也回不了中原,何府的大火又那么大,烧成那个样子,跑不出去的人恐怕都会烧个面目全非,他们权当她烧死了去回禀婆家也好。
哪怕是改名换姓呢?回到父亲身边,一辈子不嫁,只服侍他老人家,父女俩相依为命也是值得的!总好过顶着这个寡妇的名号,一辈子凄凄惨惨戚戚的过活——她一旦想到要回到南方婆家的日子,就觉得永无出路,暗黑至极,几乎是生无可恋的。
大好年华,何至于此!
苏玉是个戏子出身,又是戴罪的奴隶,尚且有这个胆魄不认命、不妥协,能逃出何府,她如何不能!
可真要这么跑了,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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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工作原因,8月1日停更一天,2号18点准时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