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的河流

作者:余仁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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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突如其来的政变,让这个本来看上去还有章法有条理的国家,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大凡政变都是一种突然而短暂的政权交替过程,慢吞吞的,按部就班的那是演变。社会变成了暂时的无政府状态,民众们自发地清算着原政府的那些腐败的官员们,凡是与之相关的产业都被捣毁,洗劫一空。老百姓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去发泄对腐败统治者们的怨恨和不满。当然这种无政府行为,不仅严重破坏了国家的公共秩序,也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国家的生产力。而普通民众除了能抢得一些微不足道的‘财产’外,于其自身现状的改变毫无意义。至于那些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人们,能因此而获得什么样的补偿已经不重要。因为对于那些失去生命的人来说,任何补偿都无法再换回他们的生命,让他们起死回生。
      幸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与原政府官员私人毫无关系的企业组织并没有受到波及。尽管在后来成立的过渡政府的不懈努力下,社会秩序得以逐渐恢复,但国家整体上还是受到了伤害。就像一个人突然中风一样,醒过来之后难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这都是后话。
      国家的混乱导致了国力的衰退,原来固守在北方的政府军队也变得无力在广阔的地域来抵御北方图阿雷格人的进攻,不得不向西南方向收缩,除了加尔奥没有被放弃以外,政府军主要退守到了洪博利一线。这样一来,整个590项目的施工区域都成为了不安全地带。
      政变之后,街面上虽然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但卢保平他们为慎重起见依然没有出门办事儿。
      “电话还不能用吗?”卫人杰一边往嘴里拔拉着大米粥,一边问对面一直闷头吃早饭的卢保平。局势令人紧张而压抑,两个人的话都不多。卫人杰也是想活泛一下气氛,没话找话说。电话和电传都在卢保平住的屋里,政变的当天就不工作了。“还是忙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和国内的联系中断了,公司领导应该是知道了这里发生政变的事情,一定也很担心。”卢保平抬起头看着卫人杰,无奈地说道。“是啊,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整天呆在屋里,都快把人憋闷死了。”卫人杰夹了几根榨菜丝儿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唉,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也不搞清楚,跟谁也联系不上,真让人着急啊。”卢保平忧虑地说道,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的大街上。“别上火,好在项目组那边还都一切正常,我们的安全看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也许,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卫人杰只想安慰一下一筹莫展的卢保平,这种时刻自然是当领导的压力要大些。“唉,项目组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道首都发生政变的事了?”卢保平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小声嘟囔着。
      这两天和项目组基地的通话效果也不太好(由于安装的车载天线功率不够强大,井队不能和办事处直接通话),卢保平没有在第一时间把政变的消息告诉项目组。一来基地就张李锁一个人留守,告诉他也没什么必要。二来目前受政变影响的地区主要是大城镇,项目组应该是安全的,听到了这个消息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也许会给施工造成不利影响。眼下唯一应该做的事就是抓紧时间,多打井,或许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过了。卢保平此时最担心的就是因为动乱造成项目停工,如果是那样公司的损失就大了。
      这时,忽听有人敲门,隔着门玻璃一看,见来人是陈老师。卫人杰连忙起身,边开门边说“啊呀,陈老师你怎么来啦?”陈老师送上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两根丝瓜“刚摘的,给你们尝尝鲜。”“陈老师,这好不容易种的,你就留着自己吃吧。”“还有,还有。你们怎么才是吃早饭啊?”卫人杰一笑说道“是晚了点。嘿嘿。”
      卢保平把陈老师让进客厅,落了座之后关切地问道“陈老师,这路上安全吗,你怎么一个人过来啦?”“还好啦,我顺着河边公路走过来,没事儿。当地人对我们还是很友好的,不会伤害我们的。”“还是小心一些好,哎,有什么消息吗?”“李组长去学校了解了一些情况,大中小学都暂时休课。据说机场已经开放,银行还未营业,大部分政府部门因为主要头目被罢的罢抓的抓也都停摆了。杜尔(政变组织者)正忙着组建临时政府,法国人及国际社会还没有表态是不是支持他。这样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卢保平听完默默地点了点头。
      “来,陈老师喝茶!”卫人杰给陈老师倒上了一杯茶水,然后坐在一旁听着。“我听法国电台说,好像这整个政变包括之前的反政府活动并不是杜尔操纵的?”卢保平提出了问题,这几天电视上出现最多的就是这位□□司令杜尔。“嗯,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不像,也许他是在关键时刻同情和支持了反对派吧。”陈老师答道。“如果说杜尔上校是临阵倒戈,那他充其量应该算是反对派的功臣。可在公开场合上似乎是杜尔控制了大局,可别忘了,那些反对派可是做出了流血牺牲的,会这么轻易地将到手的成果拱手相让呢?”卢保平问道。“这个嘛,也许马里的反对派实力还不足以单独执掌政权,也许没有能力和杜尔抗衡,他现在毕竟手握着兵权。但眼下的关键是看他能否和反对派尽快地组织起过渡政府,否则新的冲突就难免再次爆发啊。当然法国人的态度很重要。”“这么说,看来是让杜尔这家伙捡了个便宜。”卫人杰插话道。卢保平点头后说道“其实我更关心的是杜尔对军队的控制,穆萨手下的那些将军们如何会听他一个上校的调遣。搞不好要爆发内战,那可就麻烦啦。” “杜尔的总统卫队和□□部队应该是马里军队的精锐啦,那些将军们听说也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只要杜尔能牢牢掌控住首都,其他的兵营群龙无首,一时也闹不起什么大事儿来。照这样下去的话,局势应该很快就好转了吧。”陈老师看上去信心十足地说着。“要是这样当然好啦,我现在倒是有点担心,政府军还有没有能力抵抗北方的反政府武装。那些人不但是有枪杆子,恐怕还有外国势力的支持。”卢保平说道这儿显得有些忧心重重的。“这个嘛,这方面的消息不多,应该没事吧。”陈老师一时也没了话。“但愿一切都好吧!”卢保平喃喃地说道。
      政变过去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巴马科的街面上也已经安定下来。军人过渡政府成立,杜尔承诺将在适当的时候还政于民。学生开课了,银行开业了,国际通讯恢复了,‘臭市场’的‘老财长’也出来卖鸡蛋了。一切似乎都正常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项目组的打井作业还在继续进行中,似乎没有受到政变的影响,到这时人们好像是可以松口气了。
      终于可以出门办事儿了,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去水利局打探消息。可从水利局出来,卢保平心中却十分不快。转了半天非但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连一个熟悉的人也没见到。说是任命了新局长,可还没来上班。其他工作人员上至处长下到职员也大都不在其位,一切都处于停滞状态。
      见卢保平闷闷不乐的样子,卫人杰便把车子开到了‘臭市场’,和卢保平一起来到了‘老长财’的店铺。进了门一看‘老财长’依然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卫人杰就说“老卢,你问问他这鸡蛋新鲜吗?” ‘老财长’依然不做声,开始往一个小盆子里打鸡蛋。见卢保平一脸的困惑,‘老财长’还是在不紧不慢地一个接一个打着。卫人杰便笑着解释道“他这是在向你证明他的鸡蛋是新鲜的,你要是不认可啊,他会一直这样打下去的。”卢保平一听也笑了,忙笑着说道“C\'est bon! c\'est tres frais!(好!很新鲜!)。哎,有意思,这种事儿还是头一次见到。那这打了的鸡蛋他一定是拿回家炒了当下酒菜啦。哈哈。” ‘老财长’已经把两盘鸡蛋麻利的用胶带纸缠好,两个人笑着拿着买好的鸡蛋走出了店门,这也是卢保平这段时间里露出的难得一笑。自从单全树去了项目组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卫人杰一个人来采购,即使和卢保平一起来,他也从没再让‘老财长’破财,他们之间已经建立了诚信。
      这一天晚上,又到了该通话的时间了,卫人杰已经提前打开单边电台,静静的等在一旁。这些天没什么特殊情况,总是卫人杰负责和张李锁对话。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如果通话效果好他就和张李锁聊聊天,他那边一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巴马科!巴马科!”扬声器里传来了呼叫声,听上去像是一个人在捏着鼻子说话。卫人杰调整了一下频率微调,声音变得清楚了一些。“巴马科!巴马科!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这声音不像是张李锁,是邵成功!“听到了!听到了!邵工有事请讲!有事请讲!”“小卫,小卫,卢主任在不在?卢主任在不在?”能听的出邵成功的声音好像很是焦急。“卢主任在楼上,卢主任在楼上,有什么事儿吗?有什么事儿吗?”“有急事儿,有急事儿!请你去叫一下他,叫一下他!”听到这儿卫人杰连忙喊道“好好,请稍等,请稍等!”他一边疾走一边大声喊着“老卢,老卢!邵工有事儿找你!”卢保平这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从楼梯上下来。
      “我是卢保平,邵工有事请讲,有事请讲!”“出事儿啦!北方叛匪打过来啦!”后半句话好像是突然被一阵风给刮走了,只留下了一点余音。“出什么事儿啦?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卢保平对着麦克风使劲喊着,生怕对方听不清楚。“北方的叛匪打过来了,叛匪打过来了!”“啊!有人员伤亡吗,有人员伤亡吗?”卢保平心里一惊,焦急地大声问道。“我们还没看到叛匪,我们还没看到叛匪!”听了这话卢保平心里一乐,你连叛匪的人影都没见到,就急成这个样子了。“那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政府军已经撤退了,加尔奥也可能保不住!”“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政府军都退到洪博利(位于现在的基地以西三十公里的一个镇子)了,我们怎么办?政府军退守洪博利了,我们怎么办?”
      卢保平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北方图阿图格人利用这一政变内乱时机加紧了进攻的,而政府军人心涣散,战斗力下降,溃败也是必然的。可是这段时间去了几趟水利局,只知道原来的局长们都被免职了,其他相关处室的办公室连人也找不到,谁都不知道北方项目的情况。原以为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可谁知道,没有消息等来的却是坏消息。
      “监理还在吗?他们什么意见?监理什么意见”卢保平略一沉思问道。“小监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有接到通知,没有上边的指令他啥也决定不了。”那边邵成功大声地喊着,满脑门子都是汗。“那业主代表基陆先生呢?他在哪儿?”“小监理说,基陆已经跑到莫不提去了,联系不上他。”“那你们现在在哪里?”“井队还在泰西特地区(靠近布基纳法索边境)施工,我们是从当地的边防军那里的得到的消息。他们让我们尽快撤到洪博利以西去,他们已经奉命撤离了。我刚从工地赶回来,咱们怎么办,撤还是不撤?”这时段的电台通话效果真给力,竟然字字听的清楚,真难得。
      听到这么一问,卢保平一时沉默了。撤还是不撤?此时的这个问题绝不像字面上那么简单。按惯例,只有遵照业主下达撤离施工地点或停工的命令,承包商才不算违约。可眼下业主这边瘫痪了,政府军也失去了安全保障能力,承包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能自行决定停工吗?停工的后果将由谁来承担呢?不撤又怎么办?整个项目组同志们的人身安全,公司的财产该怎么办?撤又该往哪儿撤呢?这一系列的问题瞬间都一股脑地涌上了卢保平的心头。这些岂是我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了的事情啊!
      “卢主任?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那边邵成功已经等不及了,井队的一帮弟兄还在几百公里以外等着他的消息。为了稳住大家,他来的时候把陈利留在了工地上,那也是自己的半条命啊。他也知道这次事关重大,必须请示,这才和李陀赶了回来。
      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卢保平终于开口说话了“邵工,你先别急。现在是国内凌晨三点,六个小时以后我们再通话。这段时间你和井队保持联系,让他们先做好准备,如果有紧急情况,立刻撤离!”
      通话结束了,但电台里传来的紧张忧郁的气氛,却没有随着电台的关掉而消失散去。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卫人杰轻声地问道“怎么办呀,老卢?”卢保平坐回到沙发里,眉头紧皱。每当遇到棘手的事儿,他的眉宇之间就会皱成一个川字。他在考虑,等国内上班之后,和陈处长通话,他要拿出一个什么样的意见来。撤下来容易,撤到哪儿?是呆在基地?基地就在公路边,而且距政府军的防线也不过三十公里。安全程度应该还是很高的,但撤出来之后怎么办?短时间之内还能复工吗?事情来的太突然,责任也太重大。但事情越是急切,就越要处理的从容不迫,解决问题的办法就越要深思熟虑。卢保平不断地在内心里提醒着自己,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
      “哎,小卫,你说说你的意见。”卢保平像是没有听到卫人杰的问话,他此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便想听听他的看法,于是抬起头来问道。卫人杰略一思考低声地说道“我觉得此时井队撤回来是必须的,不能再犹豫。既然连政府军都撤了,说明那些叛匪们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军事上的主动权,北方的局势今后说不定就要陷入一场混乱局面。目前因为政变,政府机构的职能已经暂时丧失,要拿出什么正式的决策来也还需要一个过程。即便是业主同意让咱们停工撤离,就像上次在吉大地区一样,也无非是撤到基地待命,况且我们眼下也只能先撤到那里。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目前我们的基地是处在政府军的防线之外,安全上还是没有绝对的保障,恐怕也只能是暂避一时。”卫人杰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卢保平一直低着头听,这时便抬起头看着卫人杰说道“嗯,说啊,继续往下说。”卫人杰清了一下嗓子,声音变得清亮起来,刚才紧张的时候嗓子眼儿里好像是堵了块棉花“既然业主一时没有什么指令,而施工区域的安全形势已然恶化,我们的人又不能在原地继续等待下去,我想是不是可以这样。井队应该尽快地撤回到‘五指山’基地,然后做好全面撤场的准备,如果局势进一步变坏,不得不撤出基地的话,人员和可移动的设备可以随时撤离到附近的更安全的地带。至于是不是有必要把全部辎重都搬迁出来,我也说不好,一时很难拿出一个既可以避免整个基地搬迁造成时间和经济上的损失,也可为万一局势好转随时开工留下一些余地的方案来。”听完卫人杰一番话,卢保平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也和他此时所想的基本上是不谋而合。时间紧迫,事情复杂,眼下也只好先按照这一思路走了,兴许公司领导能有什么高招也说不定。然而事已至此,再好的办法恐怕也是无力回天啊。卢保平长叹一声,唏嘘不已的连连摇头。
      国内上班的时间到了,卢保平拨通了陈德江处长办公室的电话。当卢保平将有关情况汇报完之后,陈处长一时沉思不语。
      战乱和政变是国际承包商最不愿意遇到的不可预见因素,因为它引起的后果往往十分严重,给承包商造成的损失也往往十分巨大。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政局稳定的马里竟然同时出现了政变和战乱。这不能不说,对于决定公司命运的590项目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挫折,这也让陈德江此时倍感压力。
      因为魏总去了部里,一时回不来,而时间不等人,陈德江最终同意了驻马办的处置方案,并给出了两点原则:想尽一切办法保证人员安全;想尽一切办法减少公司损失。
      得到了公司的首肯,井队迅速地连夜撤回到了‘五指山’下的基地。看到陈利和大家一起平安的回来,邵成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归了位。虽然说这里现在还算不上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但比起高镇来这里还是离政府军的防线近多了。当初搬到这里还有些不大愿意,现在看来那简直就是英明决断了。
      因为还没有得到业主的指令,项目组只好暂时在基地待命。经过单全树和洪博利的政府军主官沟通,说明他们是在此临时等待政府停工撤离的命令,希望能在安全方面予以关照。经过一番协商,那个少校最后答应,让来往于加尔奥的公路上巡逻的小分队,每天都顺便到项目组的基地去查看一下,直到他们安全撤离为止。这个主意还是当少校问及需要采取什么措施时单全树灵机一动提出来的,当然那位少校为此也得了一些的好处。这样,基地的安全看起来暂时得到了一定的保障。
      邵成功这阵子总是思前想后的,想了很多,恐怕这辈子都没这么动过脑子,受刺激了!这个项目真是让他操碎了心,两年下来,脑袋上本来所剩下不多的头发几乎全变成了白色。
      说来也是,这项目一开始吧,哪儿哪儿都不顺,基地的问题、设备的问题、技术问题等等。好歹这都是内部自身的问题,也都一个个地克服了解决了。等好容易内部问题没有了,啥事儿也都顺溜啦,这外部环境又来事儿啦。一会儿是叛匪,一会儿闹政变,闹来闹去最后连活儿也没法干了,还得逃命!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干点事儿容易吗?我着谁了惹谁了?项目搞到这个地步,怎么向公司向魏总交代啊。他觉得自己委屈得慌,可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倒霉,怎么去哪个国家哪个国家闹战乱,这挣点钱容易吗?邵成功在一棵小刺儿树旁坐了下来,这一阵子总是一想起眼前的这些事儿来就内心里烦躁不已。
      “开会啦!”随着邵成功一声招呼,大家都被召集到了邵成功住的那栋‘别墅’的前边,零零散散地坐在了树下和房边的阴凉里。邵成功清了清上了火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咱们开个会啊!公司让咱们就撤场的事儿拿个意见,大伙商量一下。”“要撤就撤,要留就留。那还不是公司领导一声令下,有什么可商量的。”陈利嘻嘻地笑着先开了口。“去去!你小子给我闭嘴!谁问你撤不撤啦,是要具体商量一下怎么撤,往哪儿撤?”听了邵成功一通虚唬,陈利嘻嘻地做了个鬼脸。他们爷俩这么一斗嘴,其他人倒也没人搭腔,一时便冷了场。
      见半天没人吱声,邵成功冲着蹲在一旁喷云吐雾大过烟瘾的程耀祖说道“老程,你说两句吧。”程耀祖不紧不慢地把烟斗里的烟灰在地上的一个河卵石上磕净了,又掏出烟口袋捏了一撮子烟末往烟斗里塞着“从现在的形况看,这叛匪的实力还不够强大,还不能跨越北方去向政府军进攻。这样也许局势具有缓和的余地,再次开工的可能性也就不是没有。所以,我赞成卢主任他们提议的先把部分设备车出去,至于撤到什么地方,当然是越安全越好。可以考虑在莫不提附近,租一个宅院临时安顿下来,看看情况再说。”程耀祖从来就是说话慢条斯理的。“不行!这是内战,谁能知道它能打多久,眼下不激烈,不等于将来不激烈。这剩下的设备要是一旦落入叛匪的手中,那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邵成功说的有些激动,他是有过这方面经历的人,索马里内战当时给他心里造成的创伤,恐怕永远也难以平复。当年整个项目的设备都被丢弃在那里,就连个人的财物也都被损毁在战火之中。每当他想起这些,心中都隐隐作痛。何况眼下这些设备物资一宗宗一件件都是公司的财产,里边凝结着多少人的血汗,怎么能随意的丢弃。“那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不就得了,干嘛要搞得这么麻烦。”胡进在一旁不耐烦地说道。“你说的轻巧。光这些集装箱、油罐水罐、加工机械就得拉好几大拖车,要是万一回头再开工,来回的一折腾那也是一大笔费用。这还不算,不管搬到哪儿,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重建基地不那么容易,就是找现成的足够大的院子去租,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一定找得到合适的呢。”单全树反驳道。“东西多倒也不怕,搬家也不是搬了一回了,慢慢倒腾呗。”顾同乡说道。“慢慢倒腾这路近了还好说,这要是路远了,那得倒腾到什么时候去呀”李陀说道。“不管有多大困难,这些物资设备都得搬着走,这些可都是公司资产,一旦有什么闪失谁负的起这个责任啊。”马俊发站起身来态度坚决地说道,那劲头就好像他就是这些资产的主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前瞻后顾的争执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
      突然,不远处的公路上响起了重型机枪的响声“嘟嘟、嘟嘟嘟,嘟!”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不会是叛匪打过来了吧?”张李锁说道,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非在这儿等什么指令,这下可好,想走也走不成了。”胡进也神情慌张地抱怨道。这时,传来了汽车发动机声,是汽车由远而近开了过来。“是巡逻队吧?”单全树说道。“巡逻队没事儿开枪干嘛?”李陀问道。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大伙儿的心都提到了是嗓子眼儿。
      这时,从入口处的土路上开进来两辆军用皮开车,打头的一辆车上架着一挺高射机枪。“真是巡逻队!”单全树喊道。巡逻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从车副驾驶位置跳下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朝这边走来。“是在吉大镇遇上的那个少尉!”胡进眼尖喊道,说着迎上前去。“你好!”“你好!”老朋友相见,自是一番问候。胡进和那少尉聊着,邵成功和单全树也走了过来。“他说他被调来巡逻了,少校让他关照一下咱们,他今天特意来看看老朋友的。”“谢谢,问问他目前情况怎么样?”邵成功对胡进说道。“他说,局势很糟,冲突不断。”胡进边问,单全树边给邵成功翻译。“他说,除了加尔奥政府军还勉强控制着,其他地方都落入了图阿雷格人手中。他们像普通老百姓一样藏在村镇里,会对政府军发起突然袭击,根本无法防范。他们虽然有一个团的兵力,但机动性能不如图阿雷格人。”“不是说法国人要给你们一些援助的吗?”邵成功问道。“他说,法国人说话不算数,答应给的装备到现在也没给运来。这条公路上也不安全,前天还在高镇附近被打了伏击,双方互有死伤。他问卢先生在哪里?卢先生去了巴马科。”须臾,胡进翻译道“他说,我们最好尽快撤到莫不提那边去,这里并不安全。他说他还有任务要告辞了,祝咱们好运。”“让他等一下。”邵成功说着快步跑回屋里,拿来了几包招待烟和几听可乐。那位少尉高兴的敬了个礼,转身上车走了。不一会儿,公路上又响起了高射机枪声。“这帮家伙,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吧?”马俊发诧异地说道,旁边的陈利肯定道“也就是给自己壮壮胆吧,这叫火力侦察。”。
      少尉讲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压抑起来。本来大家都在为安全担心,这下更让人感到有些提心吊胆了。“大家还是尽快拿出一个意见来,今晚就报给卢主任。要是通过了,明天一早咱们就撤。”邵成功低声地说道。“照这个情景,只有按卢主任他们的提议咱们才能尽快地撤走,拖泥带水的就得耽误事儿。”程耀祖说着,口里吐出了一股浓烟。“那这些带不走的东西怎么办?”陈利抢着问道。邵成功瞪了他一眼,陈利又做了个痛苦状的鬼脸。
      “不行就留下俩人看着吧。”程耀祖低声的说着,鼻子嘴里都冒出了烟气,那浓烟弥漫到脸上头上,像是五官着了火。“那,谁愿意留下?”邵成功小声无力地问道,这是一个艰难的疑问,随后要做出的更是一个痛苦的决择。
      半天,大家没人说话,都好像是没听见一样。“我留下来吧。”说话的是耿祥,开会以来他一直没说话。这一阵子虽然结石症似乎并没有进一步严重了,但也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发作时的疼痛不那么难忍了,好像那里的神经被刺激久了,变得有些麻木了,人也消瘦了不少。沉默了许久,没人再自报奋勇。不行就抓阄!抓到谁算谁,邵成功心里想着。
      “我也算一个!”说话的是陈利。“去去!你别跟这儿瞎起哄。”邵成功一脸不耐烦地呵斥道。“我没开玩笑,我考虑好了,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死了是英雄,活着是好汉。既然耿大夫愿意留下,我无牵无挂有什么不可以的。”陈利从来没有这样严肃地说过话,这回似乎他是很认真的。“你!”邵成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暗骂道,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我的那个活祖宗!他神情焦急地巡视着每个人的脸,希望此时能再有人站出来,不然陈利就只好留下来了,这当然是他不愿意的事情。可眼前这个当口,他这个项目组长可以不留下来,但他却不能去命令陈利不留下来。
      大家一时都没了话,邵成功更是心中焦急,似乎是到了该确定留守人员的时刻了,他却迟迟开不了口。虽然此时大家的目光都看着地面,可邵成功却觉得好像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让他感到如坐针毡。终于,程耀祖把抽尽了的烟斗又往那块河卵石上轻轻地磕了磕,那块儿不大的河卵石快被烟灰给盖住了“行啦,你这朵花还没结果呢,还是我留下吧,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命已经不值钱啦。哈哈。”这话说得耿祥也笑了,那是一种自豪的笑,是即使面对死亡也能坦然自若的人才能笑得出来的笑。‘意识到死,才能自觉的生存。’
      晚上通话时卢保平没有同意项目组留人看守,而是建议把容易丢失的又带不走的物资尽量装到集装箱里,然后用电焊焊死(这是他和卫人杰后来商量出的主意)。项目组所有成员都要撤到安全地带,这也是公司领导交代的原则。
      为了保险起见,可以留下四名机台上干活的当地人看守,其他员工就地遣散。一来当地人目标小、不会受到伤害,万一基地存放的物资有个啥事儿还能及时来报个信儿。二来也为下一步开工保留几个主力员工。至于撤到什么地方,卢保平考虑除了不进巴马科外可以离首都近一些,这样可以便于联络,首都万一再动乱什么的也不至于受到波及。选来选去,初步就定在了西瓜村儿。
      就在项目组撤到西瓜村之后不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位于东非的埃塞俄比亚,门格斯图政权被推翻了。说它是大事,是对北方公司而言事关重大,因为那里已经接近尾工的经援项目为了回避战乱,不得不做了人员设备的必要疏散和转移。虽然就在两天前,大部分人员和重要的施工设备都根据启动的应急方案撤到了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但是由于还有一批施工材料等物资无法全部转移,秦河川和省建筑公司的周工两个人坚持留守在了工地驻地。由于门格斯图提前逃到了津巴布韦,反对派很顺利地占领了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局势也很快得到了控制,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局面。
      这之后不久,水利局终于以业主的名义给590项目承包商下达了指令。指令说,鉴于当前马里北方局势动乱,590项目的合同暂时中止。这里用了‘中止’,虽然说不是终止,也就是说还有复工的可能,但什么时候能复工那是未知数。谁也没有想到,590项目的再次复工已是四年以后的事儿了,这当然是后话。
      既然合同已经中止,项目组人员也就没有继续留在马里的必要。经公司决定,除卢保平和马俊发继续留守办事处外,其余人员择期回国。这样,项目组也从刚入驻没多久的西瓜村临时基地全部转移到了首都巴马科,办事处的院子里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单全树一回到办事处就迫不急待地将这一消息告诉了董晓娇。可是电话的另一头却再次没有了声音,许久,才传来了她的抽泣声。“娇,娇?你怎么哭啦?”单全树听了关切地问道。“没什么,我是高兴的,终于盼到了!二十六个月,八百个日日夜夜,终于盼到了!”董晓娇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啊,亲爱的,就要见面了,好想马上就飞到你的身边,紧紧的抱住你,永远都不再分开。”董晓娇听了这话,幸福的眼泪止不住地再次从她眼里夺眶而出。
      “嗯,快点回来吧,我好想你!”董晓娇定了定神又说道 “等班机定了告诉我,我去北京机场接你。”电话那一边的单全树当然看不见此时董晓娇的表情变化。“不用了吧。公司会派人去接的,到时候我就直接去你那儿了。”“那你不想早一点见到我啊?”“想啊,亲爱的,我都等不及了。”“那不就得了,那我就赶去机场,等你从机场一出来就能立刻见到我啦,不好吗?”“好好!早一分钟是一分钟,真期待那一时刻快点到来!”两人都沉寂了片刻,好像是在憧憬着那即将到来的重逢的一幕。
      “哎,那你们什么时候能订上机票啊?”董晓娇平静地问道。“还不知道,我明天去埃塞(俄比亚)使馆问问签证的事儿。”“啊?还要办签证啊?”“回去看来还是要乘坐埃航,可能还要入境出境的。不过听说埃塞也政变了,不知埃航还能不能在本国机场中转。”“那要是埃塞国内也乱了怎么办呀?”“不知道,不行就只好改走别的航班啦。”“唉,真够麻烦的。”“没什么,再麻烦也就这么两下子了,两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嗯,那倒也是。哎,你临回来的这几天开车外出什么的当心着点,别一高兴走了神儿,油门当刹车踩了。”“放心吧,我才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呢。哎,娇,我想好了‘十一’咱们就结婚,好吗?”一说到要结婚,董晓娇的心就一动,她能感到自己面颊开始发热,心也在砰砰直跳。“看你猴急的,回来了再说嘛。”她的神情都变得扭捏,声音也变得柔弱了许多,似乎充满了似水的柔情。“人家就是等不及了嘛,都等了两年多了呀,你就答应我吧。”单全树央求道,好像此时不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就过不去了似的。
      片刻,董晓娇才美美地说道“好吧,那就依你。”“太好了!亲爱的,我爱你!”电话的另一端随即传来了单全树兴奋地话语。董晓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享受那被爱的感觉。这时她突然意识到,好像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们的谈话,连忙正色说道“好了,亲爱的,撂了吧,国际长途呢。”“别呀,再聊一会儿吧,我还没说够呢。”“等你回来了有的是时间说嘛,人家要去忙了,唔!亲爱的,早点回来,我等你!” 我等你!我等你!声音似乎漂洋过海真的从空中阵阵飘来,这是人间最美好最动人的誓言,也是最勇敢最执着的承诺!

      由国家经贸部主导的第二届北方五省两市联合举办的北方联合出口商品交易会在河南省洛阳博物馆隆重举行。这是国家为了更好地拉动北方省份的外向型经济发展,拓宽北方各省商品出口渠道和规模的一项重要举措。
      省进出口公司作为参展方参加了这次交易会,董晓娇和公司的其他人员一起也各自带着厂家的展品加入到了这场壮观的国际商贸活动中。有了上次在家门口参展的经验,这次的展销活动就显得从容不迫了许多。在参展商品的种类和质量上也都较上个展会有了针对性地调整和提高,十来天下来也收获了不少的订单和意向合同。
      小岛也赶来参加交易会了,不过他来的目的不是做生意,而是为了董晓娇而来。因为宝琴告诉他,单全树就要回国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虽然他嘴上说他并不在乎这个情敌,但嫉妒之心自然是有的。他既然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无赖之徒,他还是要像君子一样,表面上还是要潇洒自如,一切都要做的顺其自然。虽然上次求婚未果,但这丝毫没有令他气馁,反而激发起了他的斗志。他似乎相信,真诚和执著的追求,一定能打动董晓娇的芳心,因为他对董晓娇的专注似乎是到了痴迷不悟、不能自持的地步。
      这些天,他尽量找机会和董晓娇保持尽可能多的接触。尽管董晓娇给予他的是那种十分恰当的、分寸拿捏的都很恰到好处的友好态度,他还是契而不舍。因为他知道,一旦单全树回国他同董晓娇的单独接触肯定会更加困难,他必须抓紧这最后的时间。
      为期十天的交易会就要结束了,董晓娇已经订购了明天去北京的火车票。因为单全树明晚就要回到北京,她要赶到机场去接他,这是她和他的约定。一想到就要和单全树相会了,她的心情就格外激动,一脸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天下午,小岛又来到董晓娇所在的展厅,央求她答应晚上一起去看龙门石窟。其实,这两天小岛就一再地要和她一起去看看龙门石窟,说那是中国四大石窟之一,尤其是夜景,不能不看。说那里有武则天这个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的传奇,不看就太遗憾了,何况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本来洛阳这个历史名城,有许多可以值得一游的地方,可因为方丽雯没来参会,她说她要盯着卫人杰回国,自然是少了一个玩伴儿。虽然有小岛在一旁不断地献殷勤,可她为保持戒心,当然还是尽量回避和他做过多的单独接触,加之展会上很忙,所以出去游玩的机会并不多。不过后来实在推不掉,便和他一起匆匆忙忙地抽时间出去看了一趟牡丹花(虽然错过了最佳季节),别处就哪儿也没顾上去了。
      面对着小岛不屈不挠的执著,董晓娇平日里虽然心中左右为难,但是最终总能占得上风取得主动,即便是最直截了当的拒绝,也会让小岛欣然接受,就像上次的求婚一样。只是此时此刻,她突然变得有些犹豫起来,看着眼前小岛那张恳切的面孔,让她的内心竟泛起了几分怜悯。一想起这段日子以来小岛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的的确确给她带来了许多崭新的东西,而自己显得似乎有些冷漠固执。尤其是在对待小岛的感情追求方面,不能不说内心里或多或少地存有一些愧疚感。况且明天她就要去北京和心爱的人相聚了,从此之后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独自地应对小岛了,内心里又有了一种强烈的解脱感,这似乎让她的心里防线有所松懈。
      其实,一说起拜佛,董晓娇心中似乎另有一番情怀。这些年来,尤其是这两年来的独身生活,让她对佛渐渐地有了一种寄托感。龙门石窟近在咫尺,也是机会难得。再说她此时的心情十分兴奋,于是她就答应了小岛的邀请。人心情好的时候,往往变得随和,甚至有求必应,何况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
      董晓娇同意当晚他和一起去游龙门,小岛自然是十分的高兴,与其说他达到了某种目的,倒不如说他更觊觎这一能和她分享游兴的机会。
      晚饭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唐史,讲武则天如何借兴佛教打压道教,从而在精神上摧毁唐朝李姓一统。她又如何拿出自己的脂粉钱,让工匠们照自己的体态相貌雕凿出宏伟的卢舍那佛,并把此事刻在了大佛的腰间,而实际上,这座卢舍那佛就是武则天的化身。董晓娇听的很是投入,面色艳如桃花,表情欢快动人,这些故事说的她兴趣大增,连连催着小岛快点动身。董晓娇此时表现出来的这股热情,也让小岛倍感欣慰,似乎让他觉得是她的内心有所松动了,于是两人匆匆吃过饭,驱车赶到了龙门石窟。
      把车停在了停车场之后,两个人便兴致勃勃地走进了龙门,沿着洛河畔的岩壁观赏着佛龛里的石佛雕像。这些雕工精美的石佛,神态各异,大小不同,在夜光灯的照耀下显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当置身于那尊雄伟华丽的卢舍那大佛之下,她那雍容华贵的气质和高高在上的气势,不由得不让人们顶礼膜拜。即使你不信佛,内心里也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敬畏感。
      董晓娇虔诚地低着头,双手合十,默默地站了很久,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项下有什么东西在发热,用手一摸,原来是那个开了光的玉佛。那是她父亲在世时留给她的唯一的保存至今的礼物,似乎这玉佛此时产生了某种感应。
      从龙门石窟的停车场一出来,小岛就迷了路,因为进时和出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为了找到回宾馆的路口,小岛驱车沿着洛河两岸的道路穿梭行驶着。小岛一边开车一边说“晓娇,武则天是中国的女皇,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皇。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捐一笔钱,把你也雕刻在这石窟上。”“瞧你说的,你太高看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女人,不值得你这样。”“俗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是西施,你更是我眼里的女皇。我知道你担心,日本对你来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我非常希望你能去日本看一看,日本是一个你现在还想象不出来的发达国家。它有高速公路,有新干线火车,还有无数的高楼大夏,大型的超级市场。那里的生活比这里要好许多,你一定会喜欢的。如果你愿意,就算是旅游,我可以安排好一切。”“谢谢你,小岛!不过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因为我的未婚夫明晚就要从非洲回来了。”“那又怎么样?”“他回来之后我们很快就会登记结婚的。”这也是董晓娇今晚想要告诉小岛的话,她终于找到机会说了出来。“不行,我还没同意呐,你们不能结婚!”“我结婚的事儿,难道还有必要征得你小岛先生的许可吗?嘿嘿。”董晓娇开心地笑着说。“我一定要会一会你那个未婚夫,我要和他决斗!”“嘿嘿,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决斗。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嘛,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呐。”董晓娇声音温和地说道。”“不!我需要的不是朋友,我需要的是女人!”小岛说的有些激动。
      两人都不说话了,车子里是一阵的沉寂。昏暗的仪表灯,加上车窗外的空旷无人的马路和鬼影般一闪而过的路灯,让董晓娇一时感到有些心悸。
      小岛驾驶着汽车在路灯光照不算很好的路面上飞快地行驶着,好像是遇上了鬼打墙一样,不论他们怎么走都似乎又回到了洛河边。“这里刚才都走过了啊,你这是打算开到哪儿去啊,转来转去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宾馆啊?”董晓娇似有怨意地说道,声音也显得有些紧张。“我这不是一直在找回去的路吗,这该死的路真是见鬼了,怎么也找不到了!”董晓娇的话让小岛感到很难堪,他一时间变得焦虑起来。
      四下一片漆黑,小岛急躁地手扶方向盘,两眼紧张地四下搜寻着。焦躁和心急让他感到车里越来越闷热,他不耐烦地点开了天窗和两边的窗户玻璃,清爽的夜风顿时扑面而来。这时,他的大哥大突然响了。小岛一把抓起座位旁边的电话不耐烦的喊道“摩西摩西(喂)!”电话里传来了一阵急速的日语,但信号不好听不太清“你声音大一点,我听不清楚!”小岛边喊边用力将大哥大贴紧耳朵竭力分辨着话筒里的声音。“小岛君!出事啦!小林株式会社破产啦!社长大人他、他刚刚自杀啦!”“巴戈雅路(混蛋)!”小岛太郎听到这些,如五雷轰顶,热血上涌,眼前顿时一片发黑。这时,恰好汽车正驶上一座洛河桥,汽车的方向一偏,车头猛然地向左侧桥边的栏杆撞去。两叁吨的车重加上一百来迈的时速,车子轮胎碰上了路边石,整个车子向上一跳。但借着巨大的惯性,车头依然向前冲去,眼看就要撞向大桥左侧的石护栏。小岛连忙向右猛打方向盘,车身快速地偏移,擦着大桥的石护栏,猛地向右侧转去。之后,汽车便像失去了控制一样,斜着撞破了右侧的石栏杆,冲出了桥面,向着漆黑的洛河急速坠去!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汽车上下左右剧烈地颠簸摇摆着,迎面撞击石护栏产生的巨大的冲击力,使两侧和方向盘上的安全气囊都打开了。而就在这混乱之中,先是被左侧石护栏撞飞的后视镜,顺着敞开的车窗飞了进来,重重地砸在了小岛的头部上!这个重的几乎像一块砖头一样的东西,在外力的作用下给了他左侧太阳穴致命的一击。鲜血顿时流了下来,顺着左侧腮帮滴在了雪白的衬衣领上。然后,他的整个头部深深地扎进了安全气囊里。在此之后,他下意识地挣扎着,奋力转过脸,用从气囊里挣出的一只眼朝坐在副驾驶上的董晓娇看去,脸上似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几天前才感叹过的,没想到今天竟应验了。有自己心仪的女人相伴,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了,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董晓娇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她那“啊!”的一声惊呼,一半被安全气囊捂在了嘴里。她的身体被来自各个方向的巨大的冲击力所震撼,加上被安全气囊打在脸上,神智一时间变得迷糊不清。这时,汽车一头扎进了洛河,车头溅起了巨大的浪花。凌志汽车很快向河里沉去,冰冷的河水从四周破碎的玻璃的门窗和打开的天窗里涌进了车厢。
      受到了从身边和头顶涌入河水的一激,董晓娇的头脑变得清晰起来,她挣扎着。“水没进来啦!要赶快离开这里!一定要出去!”她心里喊着,可是她人却动不了,整个身体像是牢牢地被什么捆在了座位上!汽车整个沉入了河里,董晓娇的手在座椅两边乱抓着。很快,她的整个身体没入了河水里,空气被河水隔绝,窒息使她慢慢地感觉就快要失去了意识。终于,她摸到了安全带的插口,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按了下去。
      她朦胧中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某种力量的牵扯下,从那敞开的天窗口中挣出,朝着水面上浮而去。恍惚中向望去,一道明亮而温暖的光束,罩住了她的全身,这一幕她似曾相识。此时,河水的冰冷和窒息感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了,仿佛是置身于空气之中。她像是悬浮在空中,双臂舒展着向上张开,去拥抱那光明的地方。她此时的体态是那样的优雅,似乎是要把这最后的完美,留给这个世界。

      第二天,当那辆凌志牌汽车最终被救援人员发现时,只有小岛的尸体被发现还留在车里。他依然端坐在驾驶位上,带着白手套的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方向盘,瘪窳了的气囊映着他惨白的脸,头却不情愿地抵在了胸前。
      但没有找到董晓娇,在附近的河里也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尸体。
      董晓娇失踪了!
      小岛的骨灰后来被璐娜带回了日本,和他的父亲葬在了一起。
      小岛不该到洛阳来,洛阳是日本人不该来的地方,因为传说洛阳是日本人的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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