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曲的河流

作者:余仁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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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先遣组要出发了,要带的行李,加上人装了满满的一面包车,整个车身压下去了好几寸,快到了承载极限了。其他人都是一身西装革履的,只有程耀祖和顾同乡两人穿的是中山装。“不是说好了订西装的吗?你俩咋就改了章程?这是外事纪律知道不,出国培训你们白做了。”邵成功一顿的熊呼。“俺们县城里的裁缝就只会做中山装,再说俺也打听了,大驴子他们走的时候也是穿的中山装,人家也没咋地不是。”程耀祖咧着嘴嬉笑着说。“咱能和他们一样吗,咱是公司直接派出的国家公职人员,当然要有个形象。要是万一使馆怪罪下来,看我怎么批你们。”邵成功依然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哪能呢,哪能呢,再说了这穿西装俺们不是不会系那领带儿不是。”顾同乡在一旁笑眯眯地说着。程耀祖和顾同乡俩人曾合计过,这套行头也就是出国这一去一回的时候穿这么一下子。西装吧,平常的村里人不大穿的出去,要是做中山装回来以后逢年过节的还能穿穿。而且做中山装的手工费也便宜,两人便一起订做了中山装。“哎我说邵大组长,可以走了吗?”司机大刘故意问了一嗓子。“都最后检查一下带护照了吗走吧走吧!尽给我添乱。”邵成功板着脸喊道,也不知是在说谁。陈利在一旁嘻嘻地讪笑着。“出发了啦!”大刘喊着一踩油门,车一下子窜了出去。
      进京一路上顺利无话。及早的赶到北京还要安排程耀祖和顾同乡两人去北京卫生检疫局做体检检疫,这是中国北方唯一的一家检疫机构。而南方的出国人员则在上海、广州做体检。李国栋抱怨邵工没有提早安排这两个人来京,要是万一遇上一拨团体体检的那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急急忙忙赶到检疫局,还好人不多,三个小时之后全搞定了。随后大家来到机场,在埃航服务处不少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打眼一看数这帮人带的行李多,等过磅的时候还超了二十多公斤。好在埃航的服务生很客气,二话没说,都贴上标签扔上了传送带。卫人杰帮着几位填好了出境登记表,又送他们过了安检,大家挥手告别。大刘说按惯例,要等到航班起飞之后,确定一切正常才能离开机场。卫人杰看了一下表,还有近一个小时,便和大刘走出大厅,来到了大门口的平台上。大刘去买香烟,卫人杰一人站在了平台的围栏边。
      送走了邵组长他们,算是松了一口气。听着身后不时地传来飞机起降的轰鸣声,卫人杰思想着,这一回来是自己来送别人,下回就该轮到别人来送自己了。回想着这半年多来,忙忙碌碌,时间过得真快。自打调回了省城,便迎来了590 项目,接下来的就是没完没了的工作,三天两头的出差。方丽雯抱怨说,调回来和不调回来没啥两样。是啊这说走要走了,而且是一走两年,这两年当中却无论如何是回不了家的呀。当年在地勘队的时候,至少每年还有探亲假,可以回来和家人团聚。可这趟差事儿一竿子指到了非洲,非洲是那样的遥远,听上去好像是在天边。就是这世上最快的喷气式客机也要飞上十几个小时。坐飞机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吧,从舷窗中望出去,在高空中俯瞰大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视野,想象不出来,这场面只是在电影电视里看过。那位于遥远非洲的马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他那几天整理资料的时候也看了一些关于马里的介绍。不过在那些正规的文本里,大都是些常规的介绍,严肃的文体好像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按说去过那里的人也不少,竟没有传出些文誌杂记。该不是那个地方真的是没有什么让人可留恋的,以至于那里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都无聊到了不值得一叙吧。是呀,也许你看到的是干枯的河床,瘦弱的牛羊,那无边无际的荒漠,那晦暗贫瘠的土地。那大脑壳大肚皮的婴儿,躺在眼泪早已干枯的母亲的怀里。也许你看到的是狭窄的街道,到处是衣衫褴褛的人群,地上的污水四处横溢。成群的蝇虫在你耳边哀鸣着,空气中一阵阵散发着让人昏厥的臭气。那一切太凄惨了,让人不忍心去表述。是啊,可这现实就是如此,有人享受在如仙境一般的天堂,也有很多人会挣扎在令人恐怖的地狱。那也没什么,现实生活从来不是春天里的花朵,而常常是冬天里的风暴。既然没有能力拯救这个世界,那就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陪着这个世界生活吧。也许你看到的那个世界太平常了,不过是许多普通的人群,都在为了生存而奔波忙绿。也不过是一条寻常的河流,岸边也拍打着层层浪花。还有那起伏的原野,不高的山丘上也同样长满了花草树木。一切都是太普通了,而变得微不足道了。遥远的非洲真是个迷呀,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生活在那里的人们都是黑皮肤。肯定是那里的温度和阳光的作用。我们在那里住久了,皮肤会不会也变黑呢?尤其是要在户外长时间的工作,也许是在所难免的吧。皮肤黑一些有什么关系呢,皮肤黑表示身体健康。你没看见,那些欧美人喜欢晒日光浴吗。身后的那些此刻坐在飞机上的人们,十几个小时以后就要身在非洲了。你不能不赞叹现代科学的发达,要是倒退一百年,去漂洋过海到非洲,那恐怕也是一段艰难的旅程。
      先遣组的这几个人走了,留下来的人还要等上两个来月,直到运载物资的货轮抵达阿比江港口。届时,剩下的施工组的组员将由他带队赶赴马里。回想那些个日子里,整天的东奔西走,虽然有时工作也很辛苦,可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倒觉得心情十分的愉快。就在两个多星期前,为了按时把集装箱装好590项目组人员几乎全部赶往了天津港,那也是项目组组建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行动。就在港区外不远的地方的一家旅馆包了三间普通客房,每天乘出租车往返于仓库和旅馆之间。三天装了四个二十英尺的货柜,选小货柜是因为它适合承载密度较大的货物。装箱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如何把这几十吨的物资合理地摆放到每个货柜里,既不偏沉,也不超重。在老库管的指点下,大家集思广益把任务完成的很好。最后,既没有货物被甩下,也没有太多的空间被浪费。事后老库管夸赞说第一次装箱能装到这个水平,打一百分。这是一种收获,一种喜悦,一种成就感,愉快的劳动本身也是一种享受。而此时此刻,卫人杰面对着人急匆匆的候机大楼却突然有了一种失落感,大概人们也都喜欢热热闹闹的相聚,不喜欢分离吧,哪怕是短暂的各奔东西。无论怎样的分别,都会给相聚的人们带来内心的伤感,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吧。人们大都喜欢热闹,不喜欢孤独,是因为人人都害怕寂寞。
      看来出国之前的这段时间恐怕是除了等待也无事可做了。如果这段时间处里不安排什么工作,他倒是想利用这段时间自学一点法语。前一阵子他曾去书店买了一本法语入门,翻看了一下感觉着这法语比英语难学多了。光那些名词动词的变格变位就搞得你晕头转向的,让初学者很头疼。先学一些基本的吧,哪怕是见面打招呼也好呀。
      前天他去了一趟秦河川他爱人工作的鞋厂,因为他一直没有接到她的电话。远在他乡工作的人肯定是盼望着远方的亲人能常有书信,诉说一下彼此的思念,交流一番久违的情感。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古往今来,这小小的家书,又寄托了多少人的相思呢。即使把记忆揉碎了再砸烂,那份思念仍然撕扯不断。这封看似普通的信,却包裹着亲人们一颗颗记挂的心呀。他再三地嘱咐顾同乡,到了埃塞后一定别忘了把这封信转交给秦翻。好在邵工他们一行人要在埃塞停留两天,等待去马里的航班。只是不知道他们要住的地方离秦翻他们的工地有多远,他们又如何地联络呢。早上出发之前,他拟了一份电传发给埃塞的项目组。通知他们邵工一行抵达亚的斯(埃塞首都)的航班时间,如果方便的话去机场照应一下。因为过境的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乘客要入境住宿(埃航在机场滞留区没有旅馆),行李也需要提出来确认后再办理存放手续。尽管邵工满口应承说他的英语对付这点小事没问题,可保险起见卫人杰还是让秦翻他们去个人接应一下。带了那么多的行李,万一有个丢失破损的,处理起来就麻烦了。但愿他们一切顺利吧。
      上次的煤气中毒的事儿,让他感触颇深。这对母女相依为命,苦熬苦等地生活在这举目无亲的大都市里,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在外忙工作,回来忙家务,还要照顾露露。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都是靠她一个人来打理,没人能帮她。一年到头没有休息日,即使有个小病小恙,恐怕也不敢、不能休息。就是自己可以忍一顿饭不吃,可孩子不能忍呀。这样的生活真是一种煎熬,一种无可奈何的煎熬啊。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她为什么不回到老家去呢,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里苦撑呢。这些问题也只是瞬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从没有提问过。在这对儿为生活而奋争的母女面前,任何的疑问都是显得那么的多余。也许是为秦河川守着那个家吧,虽然简陋,四壁萧然,但那是他们共同的家。也许是希望小露露将来能在城里上学吧,孩子应该有个美好的未来。是啊,孩子的未来也就是父母的未来呀。其实,对于一个丈夫常年工作在外,两地分居的家庭来说,家在哪里还不都一样。但如果孩子能在城里上学,那将来考上大学的就容易多了,毕竟城里学校的教育质量比乡下要好。等熬过这两年,秦河川回国以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一定会有所改善。如果再过几年能分到公司的住房,再想办法解决了户口问题,到那时生活才能算安定下来了。有些人生下来就处在一个好环境,有些人去不得不艰难地改变着自己的一生。可这每一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又需要多大的毅力和耐心呀。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爱人方丽雯和女儿丫丫娘俩,虽然他们的生活条件相对要好一些,可没有男人在家,这个家的日子无论如何都是有缺憾的。他无法想象他出国以后妻子和女儿会如何去生活,他更无法体会一个丈夫不在身边的妻子内心所承受的痛苦。相思之苦,天各一方不能相聚,还要互相牵挂,这种思念之情或许是这世上最残酷的情感了吧。还有他的女儿丫丫,两年之后还能认出他这个父亲吗这两年时空的缺失,在她的记忆里将永远是空白了,无法填补的空白。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他渴望能有机会去体验新奇的生活和工作,可从家庭的角度来说他希望能有一个团圆和谐温暖的家,那是他忙绿了一天之后的归宿。他也常常问自己,难道他这一生就注定要过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吗?他为什么就不能和妻子儿女长相厮守,这是他的唯一选择吗?常言说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也许这就是生活吧。每个人一生中都在追求生活,但真正什么才是生活,值得追求的生活,对每个人而言就又大不相同了。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美好理想,也不论是何等的远大前程,最终依然是要回归到现实之中,那就是要在衣食住行,七情六欲之中去寻求平衡。也就是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当中去建立支点。可为什么世上的男人们总是这么黑心,把快乐的追求归于自己,把孤独的守望留给妻儿呢女人们难道天生就是要站在守望台上等待的吗?是这个世界太不公道了吧,难道是人类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社会结构出了问题?也许家庭这个基本的社会单元已经难以适应社会生产力。即便是要改变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眼下这种悲剧怕还是要继续地上演下去。相思无奈梨花雨,多少岁月会重来。如果人生可以再重来,她们不会选择等待。如果等待是人生的无奈,那又何必期望人生的重来。等待也许是人生必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有人要在寂寞中煎熬,有人却想方设法不让自己寂寞。但往往是天不随人愿,无论如何,寂寞终归是寂寞,凡是有生命者都会有寂寞感。此时不寂寞,自有寂寞时。既然人们都不喜欢寂寞,讨厌甚至害怕寂寞,是谁发明的寂寞呢,应该把他斩首示众。
      怪就怪自己所选择的职业,注定一生要浪迹天涯。难怪大学新生入学不久就有人叹息说走对了路进错了门,不过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改变了。但他从没有后悔,也许是太过年轻了吧,对人生和社会的感悟还太过肤浅。也许是他生性喜欢游走在山水之间吧,他信了古人的话,读万卷书不如去行万里路。毕业时他没去报考研究生,服从分配去了那许多人不愿意去的关外小镇。那时的毕业分配被称为是人生的第二次选择,许多人为了能去一个条件好的单位工作或留在学校当助教用尽了手段。回想起来,在地勘队的那些年他从未在驻地度过夏天,因为每到初春各分队便开拔到遥远的地方去工作了,收队回来的时候却已是深秋。而那里的春秋两季似乎又很短,能够充分享受的就只有严冬了。一想到那里的冬天,似乎还能感觉到手脚上的冻疮在隐隐作痛。关外的冬天要比关内寒冷的多,自然环境的严酷也是对生存在那里的人们的一种磨练。他直到离开地勘队也没搞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建了基站,而工作的地区却是总是远在千里之外。不过也正是这样他才有幸去了许多此生不可能轻易前去甚至再去的地方。可是想当初为了夫妻团聚而艰难地调回省城,却这么快就又要成了牛郎织女。他内心里此时也只能为将要孤守家门的妻女暗自叹息。但他已经很满足,在这之前的日子里,他和妻子的朝夕相处。那些美好快乐的时光都细细地印刻在记忆里,足够他在寂寞的时候去慢慢地分享回味。他也感到十分的满足,在他等待调动的那段日子里,上天恩赐给他一个宝贝女儿,让这个家的人气变得更加兴旺,让这家的情感来得更加充厚。虽然女儿的降生让他心中又多了几分牵挂,但让他那曾经一度为妻子的寂寞而担忧的心得到了不少的宽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留一些遗憾到老的时候去品味吧,那也是人之常情。
      又是一阵飞机的轰鸣声,把一群人带去了远方。说来一群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个金属盒子里,匆匆忙忙地奔向某一地方。虽然人们目的地相同,可去的目的却各自不同,想一下也是一件蛮有趣的事情。与之相反,又是一群人从不同的地方而来,却又坐在了同一个影院里为了同一个目的---看同一部电影。人生也是如此,有时是相约而至,有时是不约而同,有些是神交已久,也有些是同床异梦。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啊。又是一阵的飞机的轰鸣声,这声音分贝数很高,成天的生活工作在这种环境下,怕也会让人焦躁不安。但听得久了也许就习惯了,自然了。你还可以分辨出那种声音是飞机起飞,那种是飞机降落,那种是波音,那种是空客。人生也是如此,有人一生风风火火,急急躁躁,有人一生平平淡淡,逍逍遥遥。有人闭着眼睛生活,有人睁着眼睛生活。人的一生自然是酸甜苦辣,不细品也未可知。有人把人生比作一杯茶,喝起来要细细的品味,香淡浓酽,不品就一饮而尽那就太可惜了。
      大刘买烟回来,对站在那儿胡思乱想的卫人杰说“刚才你听到的那阵巨大的轰鸣声正是邵工他们所乘的航班起飞了!”。现在那声音已经连同那闪耀的夜航灯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一切平安!卫人杰和大刘俩人向停车场走去。

      夏天的炎热和人们的烦躁喧嚣,被几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的干干净净。整个城市连日来也被阴云笼罩,阴雨绵绵的,使人联想起了南方的梅雨季节,沉闷压抑。而南方此时许多地方已是暴雨成灾,洪水泛滥。不时有洪峰袭来,洪峰继续向下游推进,不断地挑战着人们抵御洪水的能力。洪水所到之处便是对人们平常修堤筑坝工程的检查和考验,而那些沿江的防洪堤堰也正是在这些洪水不断地冲击之下才变得更加牢不可破,坚固无比。就像坚硬的钢铁也必须经过千锤百炼。
      卫人杰随着魏总和陈处长一起赶到了京城,来参加经贸部援外司召开的援助埃塞俄比亚纺织厂二期工程项目准备工作会议。因为接手李国栋管理埃塞纺织厂项目的老方临时有事不能来,处里安排卫人杰参加,任务是进行会议记录,会后整理出会议纪要。早上八点钟,魏德江一行按照约定准时来到了主管东南部非洲事务的郑宁副司长的办公室。双方就项目执行中的一些具体问题进行了小范围的商谈,东非处处长肖丽也参加了商谈。之后便在援外司会议厅召开了由土建施工主包方北方国际合作公司、设备供应安装主包方中轻总公司上海分公司和建后生产管理主包方上海轻纺局参加的准备工作会议,由肖丽主持。会上除了由郑副司长分别授予了由中国对外经济贸易部签发的三方主包任务书外,还讨论了由北方国际合作公司提出的一项应急预案。会上李国栋宣读了这项根据他的建议提出的预案,该预案指出,鉴于埃塞俄比亚内战的形势,预测埃塞俄比亚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出现政权交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如果政权交替发生,埃塞俄比亚国内的局势就有可能出现动荡和混乱。为了应对这一事件,考虑必要的时候将项目组人员和相关财产撤往邻国肯尼亚。经过讨论决定,为了执行这个预案,该项目将为此追加10%的不可遇见费。上海轻局刘局长提出,由三方主包一起成立一个应急小组负责协调。根据事态发展,在当地使馆的领导下统一行动。埃塞纺织厂二期的建设也是考虑到一旦埃塞俄比亚失去北部出海口的控制权从国外进口棉纱的渠道将可能受到限制。因此,可以利用邻国的棉花资源生产棉纱来维持棉布的生产。
      由陈处长代表北方国际就援埃塞二期工程所需的建材供应提出了几点建议。由于埃塞的主要建材都是从国外进口,而进口渠道也控制在政府部门手里。因此土建所需的水泥,钢材,乃至砖瓦都要通过政府审批。这一过程往往耗时很多,常常影响了施工进度。虽然施工组对常用建材进行了必要的储备,一般保持二十万美元左右的基数。但停工待料仍时有发生。建议从国内直接采购一定比例的建材,出口到埃塞,以解燃眉之急。这需要两国政府有关部门协商之后才能进行。整个会议期间卫人杰一直都在不停地奋笔疾书,他不可能有专业速记员那份潇洒,因为他没学过速记。他要尽量详细地记下会上的人说的每一话,因为它们都可能会包含着重要的内容。与会的人大都只需要动动嘴,别的不需要动。而他除了不需要动嘴,耳朵眼睛手还要忙个不停,精力还要集中。他甚至不能去看讲话人的表情,必要时抬眼匆匆确认一下讲话人的身份。虽然他只是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边座,可他却是会场里最忙碌的人。唐高盛也来参加会议,不过他只是带来了耳朵。会上讨论的东西让他感到很郁闷,这项目还没干,就先考虑退路了,真是不给劲。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索马里,那时他还是省外经办的一个科员。那场内战不仅打碎了一套援助项目,让那些来不及撤离的机械设备变成了废铜烂铁,而那个国家却一直乱到了现在,前车之鉴啊。为什么这些越是穷的一塌糊涂的地方,却越是不得安宁呢,又有什么值得争抢的呢。我这辈子打死我也不会踏上那该死的非洲半步了,那些不安分的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对一个人来说,自由和生存哪个更有意义。如果让你做个选择,要生存还是要自由,你会选择失去生存的自由吗?可那些个大黑脑袋还是那样固执地一代又一代地为了不知是将属于谁的自由顽强的挣斗着。这也是简单的活命哲学无法理解的事情。上天既有好生之德,为什么不去阻止那些无谓的杀戮呢。非洲,永远不能平静的地方。
      根据日程安排,卫人杰和余下的项目组成员到省公安厅去接受出国保密教育。保密教育是政府公职人员出国前必须要做的培训之一,走完这个流程,就离出国不远了。宽敞的大厅里,讲解员通过大投影放着幻灯片,解说着一个又一个的案例。有被国外情报机关来下水的国家干部,有携带重要技术资料被偷拍泄密的专家学者。胡进坐在最后一排椅子上听的很不耐烦,本来是安排他跟着先遣组走的,可不知为什么又让他晚走两个月。我们这些个搞承包工程的,出国时除了随身带的几件破衣裳外怕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到了国外还不是一头扎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情报机关会对我们感兴趣。再说了,我倒是真想见识见识那些克勃格到底长的啥样,最好是来个美人计,当一回反间谍一定是件很刺激的事儿。一想起要去非洲,他的头皮就一阵阵发麻。看看他的那些同学,不是常驻欧洲就是美国,最次的也是在外企整天陪着老总转。去年夏天他去外交部欧洲司应聘面试,尽管事先穿了三英寸高底儿的皮鞋,可还是落了选。这个社会永远都是以貌取人的,尽管你的学业都是优秀。上帝给了我来到人世的权利,宪法也没有规定个矮的不能工作。歧视,看来上帝也有无奈的时候。以后又去了几个热点单位,结果都一样。走到这一步让他真的有点后悔当初选择翻译这个职业了。还好,正当他就要完全失去自信的时候,北方国际收留了他。虽然说也是常驻国外,可要去的地方却是他连想都没想过的。从‘上外’出来的人谁要是去了非洲那可是件顶没面子的事儿,即使是外交官,那也是二流的。当他决定去北方国际的时候,几个到了各部委工作的同学还在鼓动他再去其他单位试一试。但前几次面试下来,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非洲是个多么火热的地方啊,但愿它的炽热能温暖他那已近冰凉的心。“哎,胡进,走啦,你不是要等着听下一讲吧。”卫人杰招呼还愣在那儿的胡进,胡进苦笑着站起身来,俩人最后走出了大厅。
      时间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三千六百秒。不需要用原子钟再去校对,这时间已经足够精确。卫人杰这几天抽空和城里的几位同学告告别,毕竟要去出个远门。酒桌上陆志同不无遗憾地说“我和你们陈处长,老方他们都挺熟的。本来以为你来了咱们两家将来会合作的更好,没想到这么快就分道扬镳了。真是世事难料呀,以后虽说是各为其主,可咱还是哥们,有什么难处自管说。”陆志同的舅舅是劳动人事部的副部长,当初跨省调动还是他出面帮忙才过了省劳人厅这一关。大学四年建立的友情,有时候让你感觉着比亲兄弟还亲。
      昨天晚上,卫人杰独自一人回家去看望父母,陪父亲喝了几杯酒。父亲让他照顾好自己,家里这头不用牵挂。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用慈祥的眼神看着他。好在自从他上大学时离开家门,这些年来他又一直在关外工作,家里对他的在与不在已经是习以为常了。父母的身体都尚好,还有弟妹在身边照顾,他也是可以放心而去的。即便如此,总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就在他离开家门的时候,母亲还是默默地洒下了眼泪。这不免让他内心里也感到一阵伤楚。他没敢再回头,他怕看到母亲的悲伤,更怕母亲看到他的悲伤而更加伤悲。
      驻马办的电传来了,搭载着590项目物资的‘光远’号货轮已经抵达了阿比江正在锚地等候。委托办理进口手续的法国代理商UATT(公司名)也已经进一步确认,并将于近日同先遣组一起前往阿比江。这就意味着项目组的所有人员都应该不日启程前往马里了。机票就定在了明天。
      卫人杰推着自行车和怀抱着丫丫的方丽雯走在回家的路上。下午下了班卫人杰过来辞行,晚饭是在岳父母那儿吃的,岳母还特意包了饺子。一个女婿半个儿嘛,女婿要出远门岳父母也是长吁短叹的。当妈的当然是疼闺女了,丫丫这孩子还太小,这两年的日子不好熬呀。路灯的灯光照在三人的身上,那灯光的光束像是染坊的染布水一样喷洒下来,把从下边经过的人车都喷成了橙黄色。路灯和路灯之间光束合理地重叠,没有让人感觉出明暗的变化,就像是始终都行走在一个亮度均衡的通道中。只有路旁的那些总是被削了树冠,短小枝干上飘着几束稀疏的叶子的梧桐树,投下一缕孤独的身影。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一会儿卫人杰停下,支上车梯说“来,我抱一会儿吧。”说着从方丽雯手里接过了孩子。丫丫已经在襁褓里睡熟,看着她那粉红的小脸,和那熟睡的憨态,卫人杰禁不住去亲吻她的额头。“哎,别把孩子弄醒了,瞧你这胡子又好几天没刮了吧 ”小丫丫让胡子扎得一激灵,缩了缩头嘎巴嘎巴嘴又睡了。看看孩子又看看妻子,卫人杰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涩,此时也只有暗自叹息,嘴里喃喃地说道“我走后孩子就你一个人照顾了,你就多受累吧。”“唉,你要走,我是留也留不住啊。好在还有小莲帮我,再过几个月我就给她断奶了。幸亏住的离公司近,不然这每天喂奶的事儿就够折腾人的了。”“是啊,这下剩下你一个人一定会很辛苦,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才行啊。”“哎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就放心的走吧。虽然我不愿意让你出国工作,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但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的,我答应你。我走了以后,我父母那边你也常过去看看。”“放心吧,公婆那边该做的事儿我都会做的,老俩口都很喜欢丫丫,我会时不时的带孩子过去的。”晚风吹过,没带来丝毫的凉爽,天空中非云非雾的看不见星星。“哎我走了,要不你回头就让董晓娇搬过来住吧,她最近怎么样啊。”“唉自打单全树走了以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话也不像从前那么多了。”“是啊她性格有点内向,你看她昨天拿过来的那一沓子信,都快赶上小说了。还不好意思呢。”“唉,当女人难,当一个等待情郎归来的女人就更难了。唉,看来我们这俩难姐难妹的,是注定要在痛苦中等待你们这俩难兄难弟了。”“别这么说,我们心里也一样痛苦。你没听说吗,有女不嫁地质郎一年四季守空房,有朝一日回家转带回一堆破衣裳。你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我这个地质郎如此这般倒也就罢了,没想到单全树一个学外语的上来就让未婚妻独守空房。这世间的事真就是这么不尽人意啊。”“是啊,嫁给你我算是倒霉了,要不是你死缠烂打的,谁愿意嫁给你呀,哎怪就怪自己命苦吧。不过也许晓娇他们应该是好事多磨吧,看晓娇那副样子也是挺叫人怜惜的。”“是啊,你这个做干姐姐的就多照顾她点吧,她一个人过的更不容易。”“听说单全树有个表妹,在城里搞服装的挺有钱的,还说要邀她过去做模特呢。”“是吗,这倒是好事儿,多一些事情做日子会过的快一些。”“嗨,公司里这摊子业务也够人忙的了,平时上班哪还有那么多的空闲呀。”“嗯,作为业余爱好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吧。反正现在工作之余她也有空闲的时间了,就当作是一种消遣。”“唉,我还指望她周末能陪我去逛街呢。”“这没问题,你俩肯定能凑到一块。单全树说他最怕陪董晓娇逛街了。”“你不也一样,有几个男人能真正陪女人逛街的。”“唉,这回就是想陪也陪不成,好在你还有这么一个干妹子。我看你回头就让她搬过来住吧,住在一起有些事不就好办了。”“嗯,那就看她的意思啦。”
      回到家里,小两口自是一番恩爱缠绵,好像要把分别以后的那段情感都倾注在这一夜之间。可惜良宵苦短,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了。卫人杰睁开眼见妻子已不在身边,便穿衣下床,来到丫丫的小床前。孩子还在睡梦中,睡得十分香甜。他半蹲半跪在那儿,端详着孩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心里默默地说道,孩子你要快点长大,乖乖地听话。爸爸暂时不能照顾你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亲耳听你叫爸爸。再见了孩子啊。让爸爸再亲亲你吧,他鼻子里发酸,强忍住了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这时,楼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他站起身来,长叹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向外走去。方丽雯从厨房里出来说道“急什么,让他们等会儿,吃了早饭再走吧。”卫人杰一边穿着西装一边说“不用了,还要去接别人,回头再吃吧。”方丽雯急忙转身回厨房,拿了一个刚做好的三明治装在塑料袋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一起塞给了正要拉着箱子出门的卫人杰。卫人杰站在那儿,看着妻子微笑地说道“多多保重吧,照顾好孩子。”神情似乎就像平常出差一样。方丽雯望着丈夫正要说什么,忽听的丫丫在房里大哭起来,方丽雯忙走进里屋,抱起孩子边哄边往外走。等她出了楼门,看见卫人杰已经上了车。她跑过去向着坐在车里的卫人杰挥着手喊着“多多保重!”。小丫丫的眼睛也盯着车里的爸爸似乎知道他要离她而去,她哭的声音更大了。此时,丈夫的离别揪扯着方丽雯的心,丫丫的哭声更是让她感到撕心裂肺,她那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了。车慢慢地离去了,方丽雯抱着丫丫站在那儿,任由眼泪随着丫丫的哭声肆意地流淌着。再见了人杰,珍重啊亲人!

      在埃航的波音747机舱门口,漂亮的空姐笑容满面地迎接了他们。虽然看上去皮肤黝黑,但她们却个个都很靓丽。除了空务外,埃航也是唯一一家全部由本国人驾驶飞机的非洲航空公司。看过递上来的登机牌,她客气地用手把乘客引向不同的舱位。卫人杰帮着其他人找到座位,放好行李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耿祥说什么也不坐挨着舷窗的座,卫人杰只好自己坐在了里边。前边托运行李、过安检、登机一阵的忙乱,这时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了。看着波音747的巨大的经济客舱,没想到它竟是如此的宽敞明亮。几十排座椅装下几百号人,这个庞然大物居然也能在天上飞翔。平生第一次乘坐飞机,让卫人杰感到无比的兴奋和好奇。坐在他身边的耿祥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显得一派学者风度。此时也在微张嘴,近视镜片后边的两只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卫人杰忽地想起了陈利曾提到的耳机,他扯开塑料袋拿了出来一看,的确是个双插头。用手在座位扶手上摸索着果然找到了插孔,插好后戴上耳机,里边传来了优美的音乐声。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忙给耿祥也安置好并把耳机戴在了他的头上。听着美妙的音乐,耿祥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了,像个孩子一样随着音乐摇晃着头。飞机在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中起飞了,在飞机离开地面的瞬间,你仿佛感觉着在那一刻是自己的身体漂浮了起来。只有当你的视线触到机舱顶暗下来的灯光时,你才会意识到你是坐在飞机上。机身由倾斜慢慢地恢复了水平,安全带的警示灯也叮当一声息了。卫人杰感觉到身边坐着的耿祥双手还依然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尤其是每当遇上气流飞机颠簸的时候,好像是怕被突然地抛出舱外。此后这一路上,除了去厕所外他始终都系着安全带。“耿大夫你很紧张呀?”“哦我、我很担心这飞机会突然掉下去,那不是就活不成了。”“不会的,飞机很安全。”卫人杰没好意思问为什么,不过他既然是大夫就一定执面了不少的死亡。医生应该对生命有着比一般人更加透彻的理解,他们面对死亡也会比一般人更加坦然。耿大夫是真的非常珍惜他的生命吗?如此的恐惧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透过舷窗望去,下边那人流如潮,车流如水的京城已经变成了无数密集的萤火虫一样的亮点,渐渐地向后退去,终于是漆黑一片了。只有局部的地方闪着几丛似星星般昏暗的亮光,倒像是天空被投影到了地面。此时很难想象,你正在以每秒钟两百多米的速度,穿行在摄氏零下四十多度的万米高空。机舱里灯光转暗,卫人杰似乎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离家的那一瞬间,妻子孩子泪流满面,离他远去。车子飞快地驶上大道,把那些熟悉的建筑、街道、广场、人群统统地抛在了身后。他的心碎了,他有了一种冲动,想要跳下车去,要逃离这只正在携裹他远去的魔爪。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两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按在座位上,无论他怎样的挣扎都无法逃脱。无奈中,他高声地呼喊道,再见了我的亲人,再见了我的故乡,再见了省城,生我养我的地方。
      随着头顶警示灯叮当一声响,机舱里的灯又亮了起来。空姐送上来茶和咖啡,还递上来今晚的菜单。纯英文的折子印制的十分精美,不过还能看懂,主餐是牛肉和鱼肉两种。空姐推着餐车过来了,微笑着问“Beef(牛肉) or Fish(鱼)?”卫人杰忙问坐在外边一脸茫然的耿祥要什么,“牛肉!”,卫人杰自己要了鱼,又给耿祥和自己要了一听啤酒。用完餐已是时近午夜,随着机舱的灯光变得昏暗,睡意也阵阵袭来。
      像是在有意的躲避着太阳,这一夜飞机都是一直在朝西飞行,可太阳还是不紧不慢地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追赶过来,到达达亚的斯亚贝巴(埃塞俄比亚首都)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了。走下舷梯迎面而来的是凉爽的风,终于踏上了期待已久的非洲土地。此时刚一登上飞机的那种兴奋感,已经渐渐地退去,只余下对这个遥远的国度、陌生的土地的好奇心。也许是一夜的旅途劳顿,麻木了人的神经,也许是十来个小时的坐姿,夜里是似睡非睡,此时又让人感到是似醒非醒。人们默默地登上中转巴士,静静地走进了候机大厅。在行李领取处,一拔中国人围着一个埃航的工作人员在争论什么。就听那个工作人员不停地在说“No French, No French(不讲法语) !English,English(英语)!”卫人杰上前询问,原来这些人是要去援助贝宁的医疗队。行李出了点问题,可带队的翻译只会讲法语。卫人杰见状忙去叫胡进来帮忙,等把事情处里完,大家才从候机厅出来。这时送过境乘客去旅馆的大巴已经开走,胡进埋怨道“瞧,光顾着帮别人了,把自己的事儿耽误了。”正当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位机场工作人员过来告诉他们大巴每两小时一班,如果他们愿意付费,他可以帮忙叫一辆出租车。“这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给拉到哪儿去呀,我看还是老实儿地等大巴吧。”会计马俊发说道。大巴终于等来了,大家都忙上车,生怕再被落下似的。大巴在这个花园般的城市里穿行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花儿竞相开放,空气中不时地飘过来花香,称之为鲜花盛开的地方绝不为过。城市中高大的建筑物不多,且以六七十年代或更老的欧式风格楼宇为主。皇家宾馆是埃航接待过境乘客的定点宾馆,是一栋四层老式建筑,三星级。地处英雄纪念碑的附近,是亚的斯最繁华的地段。宾馆前是丘吉尔大街,双车道由一排高大的棕榈树组成的绿化带隔开,是亚的斯最宽的街道。
      按胡进所说,个人收拾一下就可以去餐厅。等大家从各自的房间出来,来到餐厅,那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用餐了。英式自助餐十分的丰盛,没想到这一餐下来竟然让食量很大的耿祥吃撑着了,连晚餐也没去吃。
      秦河川在外边办完了事儿开车赶回营地,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他一个人来到厨房,从锅里取出给他留的饭菜,匆匆地吃起来,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昨天公司来电传说马里590项目组最后一批人员今天要来亚的斯过境,他估计着卫人杰应该在其中了。无论如何他要去看望一下这位素不相识的朋友,当面向他致谢。他拉开公文包,数了一下夹层里边的钱,只有几十个比尔(埃塞俄比亚货币)。虽然在另一个夹层里装着上万比尔,可惜那些钱姓公不姓秦。而就在前两天,他刚刚把这几个月的伙食结余凑了二百美金寄回了国内还借款。本来是想请卫人杰去这里最好的希尔顿饭店吃自助餐的,可惜手头的钱不够了。算啦,以后再另找机会吧,秦河川略一寻思便起身出了厨房。
      卫人杰吃过午餐之后,便回了房间。虽然依旧感到有些困乏,可躺下了却怎么也不能入睡。他起身走到窗前向外张望,楼下面是一条小街,街对面像是一所学校。不少的当地的少男少女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一个篮球场上,有几个人正在打篮球。非洲人的弹跳力确实好,上篮扣篮的动作很优美。他看得正起劲,忽听有人敲门。他过去开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中国人,个子不高,清瘦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近视眼镜,显得有些老成持重。“你是卫人杰吧?”来人主动伸出手来。“哦,你是秦河川!”卫人杰反应过来,紧握着对方的手说道。“来!进屋坐。”“早就听说你要来,可没想到,说来就来了。”秦河川坐下来说道。“是啊,工期很紧,时间不等人呀。”卫人杰端详着眼前这位和自己同龄的人,从他那张执著的脸上似乎可以看出他坚韧的内心要比他的外表强壮的多。“哎人杰趁我下午有点时间,我带你出去转转怎么样?”秦河川恳切地说道。“好啊,那是求之不得呀,走!”两人出了宾馆,秦河川开车领着卫人杰去参观了圣乔治大教堂、国家博物馆和亚的斯大学。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沿街乞讨的儿童和流浪者,他们当中有不少是残疾人,使卫人杰感到触目惊心。秦河川说这个国家饥民很多,类似以乞讨为生的人在首都到处都是。卫人杰之前虽然听说了不少此类的事儿,但当真正亲眼所见,才是感触至深。
      之后卫人杰被带到了位于一面山坡上的一家当地的餐馆儿,餐厅是个宽大的茅草棚,只在一角似吧台地方的后边有一段山墙。粗木桌椅,四周是绿树鲜花,只用几根木桩横上几根原木或木板什么的一围就是院落了,纯正的非洲情调。虽然是敞开式的餐厅,可却充满着咖啡的香气。“既然到了非洲,那就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吧。”秦河川说着要来了咖啡。一位年轻姑娘,当着客人的面,炒着新鲜的咖啡豆,咖啡豆在锅里散发出沁人心扉的芳香。之后用一个类似捣蒜臼一样的东西,把炒过的咖啡豆捣碎。然后用捣碎的咖啡豆煮咖啡,再为客人斟在杯子里。卫人杰闻着这炒咖啡豆的味道,像炒花生又像是炒芝麻,但却带着一股浓郁的甜香味。“来品尝一下这顶级的咖啡吧。这就是亚的斯亚贝巴!”秦河川举起手中的咖啡说道。卫人杰端起杯子来,咖啡的那种特有的浓香立刻扑鼻而来,喝在嘴里先苦后甜,回味绵长。“嗯,的确不错,比什么麦氏咖啡好喝多了。”卫人杰赞许道。“那是,要说起喝咖啡,首先是想到非洲,而非洲的咖啡根在埃塞。俗话说饮水思源,这咖啡的源头就在你的脚下,就是眼前的这片土地啊。亚的斯亚贝巴当地提格雷语的意思是‘新鲜的花朵’,你看这一丛丛盛开的花朵是多么的美丽呀。它一年四季都这样静静地开放着,这空气中到处都是淡淡地花香。这就是埃塞俄比亚,她能赋予你的都毫无保留的展示在你面前,坦诚而自然。”秦河川说着眼睛眺望着远方,神情中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充满着眷恋。“是啊,真美!”卫人杰此时也为眼前的情景所感染,看着不远处那片花一样的城市,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她同那些残疾乞丐们联系在一起。许久卫人杰才问道“哎,河川,工作一直很忙吧?”“是啊,纺织厂二期工程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我主要负责对外协调联络和物资采购。都是些杂事儿,等正式开工就更忙了。”秦河川淡定地说着,呷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哎,如果有时间能不能让大家参观一下咱们的工地呀。我们自打来到公司就把埃塞纺织厂挂在嘴上,可究竟是个啥样子全没概念。这都近在咫尺了,不看一眼岂不是遗憾吗?”卫人杰不失时机地说出了一个心系许久的情结。“那应该没问题,我回去和黄总说一下。”“哎河川,上次去部里开会,陈处长提到的水泥票和砖票是什么东西呀?”这也是卫人杰在会议之后一直无法释怀的疑问。“哦,那是一种当地政府签发的购物券,凭它你就可以买到限制购买的物资呀。就像这个。”秦河川从文件包里取出两张纸来。看上去就和发票差不多,只是盖了不少的章子。“你别小看这张小纸片,可值了钱了,这水泥票黑市上每吨就值几十美金,这张五百吨的票子,那就是好几万啊。”“是吗,看不出你老兄还是腰缠万贯呐。”“这不算啥,这些年这里的物资供应一直紧张,尤其是今年局势吃紧,为了保证工程顺利进行,我们做了必要的储备呀。光这样的票子就搞了十几张呐。”秦河川说的很轻松,可为了搞到这些票证,他可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啊。
      这时刚才那个煮咖啡的姑娘端上一个大托盘,放在桌上。盘子四周摆放着一卷卷的看上去像是煎饼一样东西,随后又上了许多像肉丁肉酱泡菜之类的堆在盘中央。卫人杰不解地问道“这是?”“哦,你来这里我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入乡随俗,就品尝一下埃塞人挚爱的美食吧。”卫人杰看着眼前这一大盘子东西,如同一个什锦大拼盘,里边的菜肴都发出一股股诱人的味道。“这有什么说法吗?”望着这些美味的食物,卫人杰似乎感到有些无从下手。“来,看我的。”秦河川笑着拿起一小卷饼摊开,用小匙把疏菜肉末摊在饼上包成一包,然后三口两口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卫人杰咽了口唾沫,也如法炮制,入口之后果然好吃。那煎饼吃起来很绵软,有些酸酸的味道,像是当年在坝上常吃的玉米面发糕,但这个饼吃上去更细软。“这种饼当地语叫‘英吉拉’,是用一种叫‘苔麸’的谷物的面粉发酵后摊制成的。‘苔麸’又称作画眉草,产量非常低,亩产只有不到普通小麦产量的六分之一,但营养很丰富。据说这世界上只有埃塞人食用它,而且是一日三餐非它不可呀。”“那埃塞人不吃大米面包吗?”“很少吃,一杯咖啡一卷‘英吉拉’就是普通埃塞人的食物了。就咱们眼前这种吃法,普通人平常也是吃不到的。他们最多就是搞点酱汁蘸着吃罢了。”“看来埃塞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很贫苦的,据说他们的人均收入不足二百美元呀。”“是啊,他们虽然贫穷,但对‘英吉拉’的偏爱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宁愿挨饿也不用其他食物来代替。日常食用的是如此粗鄙的食物,却为人类贡献出这等美味的咖啡,就像一头奶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这个古老的民族很了不起呀。”感慨至此,两个人似乎都无心再享用盘中的美食,默默地喝着咖啡。“哎人杰,你送去液化气灶,还救了她们母女两的命,这些我都不知对你该说些什么好,谢谢你啦!”秦河川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卫人杰说道。“河川你客气了,那液化气灶闲着也是闲着嘛,你们就先用着吧。煤气中毒的事儿的确很危险,不过是嫂子她们娘俩福大命大,有惊无险呐。其实那天我也碰巧去的早,接了露露打来的电话,换谁也会赶过去的。”卫人杰说的轻描淡写很轻松的样子。“哎,我也没顾上问行政处,为什么你比我到公司还早可那液化气灶你却没轮上啊?”卫人杰不解的问道。“唉,我特意问了一下,说是单身集体户口都不参加分配。只能等将来有了住房把户口迁出来才行。”秦河川无奈地说着。“哎,你还帮着把旧烟筒给换了,那些烟筒多少钱呀?不能让你搭了功夫还搭钱呀。”“几节烟筒能值多少钱呀,河川你就别客气了。”“这让我于心何忍啊,唉好吧,这个人情我就先欠着啦。”此时的秦河川也确实拿不出什么钱来,又见卫人杰一番诚恳,就只好顺水推舟了。
      第二天早餐后,来了一辆面包车,是黄总派来接大家去参观纺织厂的。纺织厂的规模不大,不足三万纱锭,但对于不发达的埃塞俄比亚来说,却是一个很重要的生产企业。大家随后还参观了用活动板房搭建的营地和后勤设施,完备的施工辅助设施和充实的物资储备给卫人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之后还和未曾谋面的主管工程的公司黄副总经理见了面,黄总鼓励大家一定要把承包项目干好。
      出了营地大门,胡进看到进门时傍边站着招手的几个当地少女还在这里徘徊,便问司机,她们是不是来找工作的。司机说她们是妓女,是来揽生意的。卫人杰想起了前一阵子公司通报说有三个从埃塞回去的工人被查出有艾滋病,原来这里的娼妓这么多,看来出国在外洁身自好很必要。看上去她们的衣着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完全不像电影里的妓女那般妖媚,搔首弄姿的。这里男孩子乞讨,女孩子为妓也是生活所迫吧。初识非洲,亦喜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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