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科学的世界[综]

　　经过一番休整，之前参加了比赛的各个学校选手们也都换好了衣服来到了场边观战。恰好决赛双方东京大学和冰帝学院的选手们依次入场，各自排成一排在贴有各自位次的椅上落座，在播报员报出各自的名字时依次起身行礼。

　　从此时起，大家便纷纷停止了交谈，而是不约而同保持着沉默，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静坐着的选手们身上。哪怕经过了一天的比赛，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关注着的决赛环节，大家却还是精神百倍——每年的弓道选拔大会都是重头戏，而东京都内的预选赛精彩程度不亚于全国范围的决赛圈，毕竟除去人才济济的京都，东京都也是藏龙卧虎之地。作为老对手，冰帝和东大屡屡在决赛圈交手。

　　能够通过社团内部选拔正为选手参加比赛的自然都是技高者，因此选手们之间的较量也更为激烈。和国中高中时期的比赛有所不同的是，因为大学时期的难度有所提升，比赛制度也从原先只记录射中标靶次数的“的中制”变更为同时计算环数的“得分制”，在决赛这样很少出现脱靶情况的高水准比赛里，环数换算出的得分便成了各自取胜的关键。

　　练习弓道很少有半路出家者，或者说这个需要不断练习积累手感与经验的项目很难速成，因此能够来到今天的弓道场射箭的都是对对方有所了解，毕竟同在东京都内，多多少少都曾在比赛里有过一面之缘。

　　冰帝学院的弓道部再次打入决赛，有不少场边观众都是穿着学校制服外套前来加油的学生，作为从国中时期就延续下来的传统，冰帝的啦啦队声势浩大，如果不是大赛播报员正在一一念名字，或许冰帝的口号声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被念到名字的选手们依次起身向着靶场和侧方的观众们鞠躬。由于弓道场上的纪律规定，“粉丝”众多的明星选手们被念到名字的时候，那些前来围观的支持者们也只是小范围地激动了一会，然后再次安静了下来。

　　虽说是比赛马上开始，可在这之前冲矢昴便趁着周围学生们交头接耳的时候获得了不少的情报。其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场中未绪和冰帝部长早川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在弓道界，松田未绪曾经就读的学校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国中时期的她就读于冰帝，那个时候她还曾和早川一起带领着队伍拿到了全国大赛三连冠，可是在这之后冰帝的辉煌便戛然而止了。未绪并未如早川那样升入冰帝的高中部，而是选择了同在东京却不那么“贵族”的秀德高校。

　　原本在同一支队伍里并肩奋斗的伙伴一夕之间成为对手，早川当初有多看中未绪，如今就有多忌惮她。

　　谁都无法否认，松田未绪一接触到手里的弓弦，便像是寻到了□□，眼角眉梢全是灿烂与满足，那种对于弓道的坚守与热爱仿佛燎原之火灼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或许这也正是早川感到愤怒的地方，因为她发现对于未绪来说，弓道场上的输赢并不是最重要的，而真正重要的不过是能够引弓射箭，箭矢飞向目之所及这一个最基本的要求罢了。

　　“第二射场，冰帝学院。”听到播报员报出了校名，冰帝的五位选手纷纷持弓起身，“一号，井上选手……”每一个成员被念到了名字，冰帝统一灰白色外套的拉拉队成员们便用行动代替了呐喊，手里属于冰帝的旗帜在手中飞扬——

　　松田，你看到了吗？哪怕你如今不在冰帝，这支由我带领的队伍依旧从未放弃，并且将从你的手中拿下本就属于我们的冠军之位。

　　“五号，早川选手。”

　　听到自己的名字，早川昂首向前拖行一步，面向场内微微躬身。作为部长，她并未按遵循惯例站在首位，而是和未绪同在末位上相互竞争。

　　两支队伍，十位选手，在各自的名字都被念到之后，便统一行至场边，按照位次顺序开始准备工作。为了不打扰到选手们在赛前集中精神，除去箭矢中靶时的欢呼，其他时间大家都会自发保持安静。

　　虽说弓道是一个人的修炼，可对于团体赛事来说，首位与末位之间，五个人的弓箭实际上是相互承托的关系。未绪因为排在东大的末位，踏步构身之后，单手持弓的她便侧立场中，前方是同在一个队伍的成员，背后便是冰帝的五位选手。她的视线越过面前队友们的脊背，望向站在最前方的部长若松——

　　褐色短发的青年身形高大，脊背宽阔，作为一个稳重可靠的部长，性格却格外柔软细腻。这个带领队伍屡次走进决赛圈的领导者始终是一个灯塔般的存在。首位引弓的他将通过自己的站位与箭矢给后方的成员指引方向。

　　若松和未绪身后冰帝的首位都已张弓搭箭，若松的箭矢变成了未绪目之所及。两人的箭几乎同时射.出，可未绪依旧能清楚分辨处属于若松的箭道。两道清脆的箭音同时响起，又以像似的力道直直没入靶心，首战告捷无疑让两队都士气大增，也引来全场观众们的掌声。

　　首位若松的第一支箭刚一没入箭靶，未绪便像是终于等来了信号，始终保持起始姿势的她这才开始后续动作。射法八节将弓道细分为八个一连串的动作，可实际上这些动作却是绝不会仅仅被看做单纯的步骤一项项分开进行。在起始的踏步构身时，她便已经开始调整呼吸频率，将所有的节奏都交予场中不断拂来的微风，连带着即将离弦的箭也是与风同鸣。

　　从备弓，起弓，再到拉弓，未绪的注意力也从前方的队友身上全数收回。从冲矢昴的眼中看到的，便是少女在将头侧转回箭靶上开始，周身的气场便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了——眼前分明是一位张弓引弦，所有心神都贯注在箭靶上的武者，或许这样的形容看起来有些荒谬，可凭借作为FBI搜查官的丰富经历，他无比肯定自己在那一瞬间看到的是一位游刃有余准备拔刀斩杀敌人的武士。

　　没有毁天灭地的杀气，却有孤注一掷的决心。

　　未绪手持弓箭，高举过头顶，眼神确认过箭靶的方位之后便坚定地双手划开，拇指微勾弓弦，手臂肩颈开始带动手腕缓缓蓄力。不断绷紧的弓弦悄悄发出拉伸时的咯吱声响，箭尾嵌在其上的箭矢便不得不被带领着一路下划，直直对准了二十八米开外的靶心。

　　一阵风起，未绪缓缓吸气，就连胸口的起伏都变得几不可见，胸腔里缓缓灌入了犹带青草香气的空气，周身也面对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安静的视线。作为第一轮所有选手中最后射箭的末位，无疑是承担着最多关注的那一个，更不要提此刻都正引弓蓄力的两人是曾经的队友，现今的对手。

　　风刚一止息，未绪便拇指一收，弓箭被瞬间推出，划破了空气迅速擦过少女的右颊，连带着原本乖顺垂在肩头的些许碎发也飘荡了起来——

　　“哟！——”观众们一声欢呼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掌声，这个掌声显然是给场中两位末位选手的，她们箭几乎同时离弦并正中靶心，似铁似铮的弦音也提醒着同伴们，新的一轮又开始了。

　　正常情况下，五位选手每人四支箭共二十发，中靶则为有效，若中靶数相同则再继续考量各自靶环数换算成的总分。在高水准的决赛中，二十发全中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在今日的东京都预选赛里，要想二十发全中到底也要看选手们各自的临场发挥。

　　或许是两位末位的箭矢正中靶心之后炒热了场中气氛，第二轮依旧格外顺利，只不过相应的便是三轮四轮越来越大的心理压力，有了前面的好成绩，任谁都不会想要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

　　在这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情况下，每次有选手中靶，观众们的欢呼声便越发高涨，可坐在冲矢昴和西园寺前排的两位披着冰帝制服外套的女孩子却因为紧张攥紧了拳头，不敢轻易出声——因为她们分明已经察觉到了靶场上选手们愈发绷紧的神经，就像拉已经被拉满弓的弦，稍有不慎便可能因为过载而崩断。

　　很快便是最后一轮——

　　有了先前一发未失的铺垫，原本还顾着欢呼着的拉拉队员们早早恢复缄默，就连冲矢昴也忍不住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他的目光扫过正一手持弓，以点为轴调整弓弦方向的松田未绪，她美丽的面容上却始终保持着沉静，仿佛右手还剩下的这一箭并不是最后一箭，而是今日的第一支。

　　如果她能够有机会接受系统的训练，她一定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或许那个时候便不会只有一颗“银色的子弹”了。

　　这样的想法在冲矢昴的脑海中也只是瞬间闪了过去，到底是看起来仍有些荒谬的，且不提未绪本身便想着成为一名剖析犯人心理世界的侧写师，要想成为一名狙·击手，面对着的危险只会更甚。

　　在冲矢昴的思维忍不住逛到了某些职业危险的比较上的时候，未绪黑色的瞳孔始终注视着黑白圆环组成的箭靶上，其实她也知道这将是这场比赛的最终一箭了，连续了一整日的比赛之后，很少一次性射数十支箭的她莫名有一种正带领着刀剑男士们游走在时空战场上的错觉。毕竟和往日靶场内一日十箭从不间断的训练相比，只有战场上才是引弓不止，直到最后一个敌人被消灭才算是结束的。

　　哪怕带着鹿皮手套作为防护，她也觉得虎口处开始出现钝钝的酸痛感，长久的高度集中状态也让她多多少少有些疲惫，可正是这躯体上的略微不适，让她在现在依旧保持着头脑上的清醒。

　　“你是一个背叛者，背叛了我们带着冰帝拿下六连冠的约定。”突然，她想到曾为队友的早川在高中时期全国大赛上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不得不承认，在早川的眼里，失约之后成为了对手的自己是一位背叛者，将过往荣誉全数抛弃，顶着曾经同伴们不赞同的目光继续站在弓道场上。都说松田未绪在弓道场上是不可被打败的王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学会了心理上的伪装之后，她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如果不是引弓还可以带着刀剑男士在战场上发挥余力，她或许早已在寻求弓道的途中迷失方向。

　　弓道在如今早已成了不沾血的运动，可她的箭分明是沾满了溯行军褐色血迹的，那是用再多的灵力洗濯也无法抹去的事实——世人追求的道，终究不是属于她的路。

　　——她的弓道，分明是将靶心置身事外，因为她追求的远远不止眼前这个距离固定的二十八米的小天地，可她分明又将靶心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因为一旦没有中靶，等待着她的或许就是战场上同伴们被利刃划开的狰狞伤口了。

　　或许这就是她的箭，从午后斜阳里迸射而出，划破了不远处的阴暗与尘埃，直直没入那个还没被参透的结局。

　　最后一次弦音，比往常更加果决，却也比往常更加响亮，在全场所有人舒了一口气的欢呼声加热切的掌声中，松田未绪再一次捍卫了自己在弓道场上不败的战绩，可场边始终保持沉默的西园寺却止不住地叹息——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王者，而是被迫戴上荆棘与桂冠之后，被重担压得头破血流却不曾出声的，苦苦寻找无尽归路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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