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官路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当公社书记第二年，我着重考虑的问题是如何造福这里的父老乡亲。当时是大而公盛行的年代，全公社每年人均收入200元左右，老百姓吃饭没有问题，但要购买一点大件物品就比较困难，很多农民都穿打补丁的衣服，特别是孩子多的农户，生活十分拮据，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想方设法让老乡们过上好日子。
　　抓农村工作，因地制宜十分重要。平安公社丘陵土山面积广，适宜开荒造林。我把开荒造林当成发展集体经济的重要项目来抓。当时建房烧火基本上都是使用木料，森林滥砍滥伐非常严重。我一方面下令严禁砍伐原木，另一方面组织群众上山植树造林。我上任时，全公社森林覆盖率只有30%，很多山都露出了原形，光秃秃的。我先是带着公社干部们背着自备干粮用了一个多月时间走遍了所有的山山岭岭，把全公社荒山情况摸清，并绘制成图，然后召开大队干部以上人员会议，号召进行灭荒大会战。从上到下成立了造林灭荒指挥部，我任总指挥，各大队支部书记任大队指挥，每个劳动力全部上阵，就连在校的中小学生都分配了任务。
　　当时造林主要抓三个环节。第一步翻地，把准备植树造林的山地统统翻挖一遍，种上林下作物；第二步是育苗，自己找来老树籽育林苗，主要是杉树和松树；第三步挖坑种树，规定每个壮劳力每月要挖3000个树坑，平均每天挖100个树坑。
　　做什么都需要典型示范。我决定成立一个植树造林突击队，给全公社作榜样。李拥军主动请缨担任这个突击队的队长，我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从全公社挑选了80个青壮年交由他指挥。李拥军非常明白我的用意，迅速组织了队伍，按军队的组织架构，把80个人编成一个突击连，下辖4个突击排。他们带着劳动工具、个人生活用具和帐棚进驻了大山，吃住在山上，每天的劳动量是平常人的三倍多。他们翻挖的土地又深又细，种的树成排成行，井井有条。1个多月下来，他们开荒造林足足有3000多亩。这片新种的山林成了全公社的示范林地。公社统一组织各生产队的社员前来学习观摩。大家看完后很受启发，这个点对全公社开荒造林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我在全公社的干部大会上隆重表彰了李拥军和他率领的突击队。李拥军的出色表现，让我更加坚信这个人我用对了，我内心暗暗地欣喜。此后，遇到什么难事我经常找他商量，或直接交给他处理，他渐渐地成了我的左膀右臂。任公社书记期间，我组织干部群众开荒造林15万8千余亩，使全公社的森林覆盖率由原来的30%提高到70%，消灭了土山的荒漠化。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句话说得太正确了，因为农村所有的种养都离不开水。可以说没有水也就没有农业。内蒙古那么辽阔只能重点发展畜牧业，因为那儿缺水，新疆茫茫无边的戈壁沙漠寸草难生，也是因为缺水。但水也是双面性的东西，用好是水利，用不好则成水害。中国的成语中对水的特性有两个截然相反的描述，一个是柔情似水，一个是洪水猛兽。可见水是多么温柔可爱，又是多么凶猛可怕。
　　平安公社水资源十分丰富，境内有大大小小河溪15条，我带着相关人员逐条调研，把每条小河溪的汛期和枯水期的水量水位摸清，把能够修筑水坝的地方地形地貌地质搞准确。然后找来技术人员一起自己设计水坝建设方案，用了3个月时间，一共设计出了1个大型水坝、5个中型水坝、20个小型水坝的方案和施工图纸，多数水坝都配置发电系统，组成中小型发电站。那时做什么事说干就干，没有什么含糊推诿的。我规定每个公社干部负责抓一个水坝建设，我自己负责联系那座最大型的水坝建设。该水坝地处平安公社最东面的永东大队，是平安公社境内最大河流永安河的下游，我和技术人员经过反复论证，选择了一个叫葫芦口的瓶颈地方建坝址。这里河两岸都是山，河水从两山夹着的峡谷穿过，是天然建造水坝最佳的地方。它的上游是一片开阔的荒地和少量农田，一旦大坝修成，蓄水容量初步测算可以达到5000万立方，加上修一条一公里长的引水渠，可建造水头落差80米的发电站，装机容量达5000千瓦。
　　为了修好这座水坝，我和建设大军一起把行李搬到坝上，吃住在工地。那时没有工程师，所谓的技术人员，就是跟我一样的高中毕业生。我从建设队伍中找来了1男2女刚毕业的高中生组成技术攻关小组，我亲自担任这个小组的组长，从学校和县水电局借来一些资料，仔细地学习研究，先把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搞清楚，然后再攻克专业性的难关。攻关小组边学习边实践，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们把建设水电站的相关知识基本掌握到手。攻关小组有一个叫张智发，人长得有几分帅气，显得有些文雅，小伙子特别用心，他学习最用功，经常开饭了还捧着一本书看，那可不是小说而是技术书籍，能对技术书籍入迷的人，一定是真正钻研进去的人。
　　有一天他跟我说：“赵书记，修水坝建电站是项技术活，我们都没有实践经验，而且是百年大计，马虎不得，修不好达不到目的，还会给后人留下隐患，所以我想请您批准我带个把同事到县内已经建好的电站参观学习一下，向别人取取真经。”
　　对他的提议我很赞赏，于是就同意他和攻关小组另外一个叫许小青的女孩去完成这项任务，我交代他们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把修建水电站的关键技术弄到手。许小青也是很好学的一个女孩，善于学习，勤于动脑，人长得也很端庄。他们出去了半个多月走访了全县已建成的5座水电站，带回了大量宝贵的技术资料。
　　这些资料对指导我们的水坝电站建设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我们就这样硬是靠自己设计，自己施工，用8个多月时间就把水坝和发电站建了起来。在我的号召下，全公社男女老少齐上阵，几乎在那一年的年底，26个大大小小的水坝全部建成，所有的农户都用上了电灯，而且全部都是免费使用。过年时，告别了祖祖辈辈使用煤油灯的村民们欢天喜地，家家灯火通明到天亮。
　　水坝建起来后，很多地势偏高的旱地一下子变成了良田，全公社的可正常灌溉的水田面积比原来增加了将近一倍。我当公社书记的第二年，全公社的粮食产量在原有的基础上翻了一番，上缴完公粮后，全公社农村人口人均余粮600公斤，在全县排名第一。
　　在大兴水利建设的过程中，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很遗憾很惋惜。就是技术攻关组的张智发和许小青在外出考察学习过程中，两人成双成对，进进出出，日久生情，悄悄谈了恋爱。年青人谈恋爱是天经地义的事，外人是不便干涉的。但技术攻关组的另一个女孩也看上了张智发，她叫李金花，人长得很秀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人见人爱。技术攻关组第一次开会，我就看出一点名堂，李金花喜欢紧靠张智发坐，而且总是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望着他，张智发发表什么观点她都赞同，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而许小青则有所不同，她坐到张智发的对面，敢发表自己的主张，有时为了争论某个问题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但争论归争论，过后两个人却又有说有笑。
　　开始几个年青人相处得非常好，但自从我派张智发和许小青出差后，矛盾就出来了。李金花整天闷闷不乐，工作打不起精神，做什么事有头无尾，象丢了魂似的。待张智发出差回来，她又活泼了起来，有事没事老是缠着他。张智发心仪的是许小青，李金花对他的暗恋他多少有些感觉，他也不想早早拒绝她的爱。年轻人喜欢玩浪漫的事情，可历来三角恋是最伤人的。
　　水坝落成的当天，李金花向张智发正式表白她的爱，张智发不好再瞒她了，对她说他已经和许小青确定了恋爱关系，不能再接受她的爱。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她搞懵了，她哭泣着往山上跑，大家到处找都找不到她，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在大坝水域内浮起了她的尸体。她是落水而亡的，但她是因失恋投河自尽，还是不小心失足落水，还是另有原因，她的真正死因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我感到很痛心又很愧疚。如果我安排陪张智发出差的是李金花而不是许小青，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毕竟许小青理智一些，不轻易感情用事。李金花的死对大家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特别是张智发和许小青，他们总觉得李金花的死与自己有很大的关系，不知是出于对死者的愧疚，还是对突发事件的恐惧，他们俩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后来张智发考取了上海水电学院，许小青考上了浙江大学美术系，张智发毕业后分配到县水电局当技术员，许小青留在外地工作，各自结婚生子，生活过得都比较幸福美满。为了悼念李金花的死，我写了一首《悼金花》的诗：
　　李家烈女忽断魂，
　　金玉儿孙泪淋漓。
　　花香飘逸上霄汉，
　　妹哥从此阴阳离。
　　永别最是伤心事，
　　垂首哀思诚相祭。
　　不须牵挂登仙去，
　　朽蕊怒放在来世。
　　科学种养是农村的根本出路。我当公社书记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让农民兄弟也和干部工人一样，多数时间都能够穿着鞋子上班。要做到这一点，就要大力普及推广农业机械化和科学种养技术。我和县农机局联系，主动要求把我们公社作为全县普及农业机械化的试点，一下子争取到了5台大型拖拉机，15台中型拖拉机，20台小型拖拉机，并配有机械犁耙机、机械插秧机、机械收割机等一大批农业机械。公社开办了农业机械操作手培训班，从技校和县农机局请来□□，每个大队选派10名农机手参加培训，经过三个月的集中培训，全公社共培训了200多名农机操作员。一时间，农业机械化在全公社轰轰烈烈地推广。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应该记得，在七十年代中期，我国的农业机械化曾一度得到了普及推广，但后来随着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和农村集体经济的解体，农业机械化又走了一段弯路，到了近年才又渐渐得以恢复。
　　为了真正把农业机械使用好，我要求公社干部人人学会使用农机。我率先垂范，带头学习。那会儿，一有空我就带上公社农机站站长廖志高开上各种型号的拖拉机下到田间地头，进行实地操作训练。
　　一个人一旦迷上了某一行，你就会想着法子去搞懂弄通它。廖志高是个小个子，1米65的个头，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很精明的那种人，他是省农机学校毕业生，精通各种农业机械的操作使用。他很用心地教我各种型号拖拉机的驾驶技术。我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熟练掌握了各种拖拉机的驾驶技术和携带各种农具的操作技能。每次下乡，一有机会我都要亲自驾驶拖拉机露一手，农民朋友们看到我会开各种型号的拖拉机，非常佩服，都向我投送羡慕的目光。有一次我在一个自然村，一口气开着中型拖拉机携带的收割机一口气收割了50亩稻田，村民们把我当成了英雄一般，家家户户都要请我吃饭，一些少妇把我当作崇拜的偶像，争相跟我握手，有的还稍稍给我送小礼品。有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因为我的出色表现，引起了妻子对丈夫的不满，妻子说：“你看人家赵书记多能干，什么拖拉机都会开，人长得又帅。你呢，还说是什么高中生，啥狗屁都不懂。”
　　老公也不示弱，反驳她说：“一个公社就一个书记，要是我当书记我也能做到，你要是看不起我，有本事你就嫁给他好啦。”两小口争来吵去，谁也不让谁，后来听说竟然离了婚。
　　我知道后，觉得事情多少是因我而起，便分头找两个人谈话。我先找男的谈，男的姓杨，叫杨大深，家庭出身贫农，父亲给他安这个名字，就是要他不要忘记苦大仇深的家世。杨大深凭借贫苦出身的成份优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一直读到了高中毕业，如果他想读还可以保送上大学，但他自己不争气，书读得不好，在哪个班级学习成绩都是靠后，所以同龄人都看不起他，他也不想再读书了，高中毕业后就回乡务农。我找到他时，他正在一个人喝闷酒，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好象想起了什么，楞头楞脑地说：“你能耐大，我老婆都给你迷住了，她已和我离婚，你到她家找她去啊，她可能正在家里等着你呢。”
　　我听出他话中有话，耐着性子对他说：“大深同志，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你老婆，和她没有打过任何交道，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怎么就迷住你老婆了呢？”
　　他辨解说：“反正我老婆和我离婚，就是因为她说我不如你，说我狗屁不懂，而你样样都能。”末了，他突然给我下跪说：“赵书记，我一个农民找个老婆不容易，你那么大个书记，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你千万不要跟我抢老婆啊。”
　　说得我哭笑不得。我大声地对他说：“大深同志，你放心吧，我已经结了婚，我不会跟你抢老婆的，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办法帮你把老婆请回来。”
　　他听我说要把老婆请回来，两只呆滞的眼睛马上发亮。激动地说“我那媳妇长得俊呀，你要是能帮我把她请回，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
　　我正色道：“杨大深同志，现在是新社会，大家都是主人了，什么当牛做马的，不要再说这种没骨气的话了，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媳妇看不起你吗，就是因为你思想落后，跟不上形势的发展。”
　　接着我告诉他，帮他请回老婆可以，但他必须配合，我要他保证做到三点：第一老婆回来后要主动向她道歉；第二从此以后要好学上进：第三以后任何时候都不许打骂老婆。他对天发誓，表示一定做到，否则不得好死。
　　做通了杨大深的工作后，我又带着妇女主任李胜男一起来到他老婆家。他老婆名字叫薛珊珊，二十八、九岁，身材长相在农村算是个美人儿，有人甚至说她是平安公社的一枝花。我们到她家时，她正忙着在井边洗衣服。看到我们，她多少有些腼腆，怯生生地说：“书记来啦，请屋里座。”我仔细端详了一下，1米70左右的个儿，一张典型的瓜子脸，标准的三围，就是皮肤略显泛黄，明显是个生活不如意的人。象她这样的美人胚子，如果生活在城里，得到精心呵护，那一定是个让多少男人神魂颠倒的大美人。可惜嫁给杨大深这样的粗人，不知怜香惜玉，使她受了委屈。做女同志的工作我不便开口，妇女主任李胜男按我预先说好的内容，把她扯到一傍，做她的工作，主要是给她讲一个女人轻易离婚不好，告诉她，杨大深还是非常爱着她，他对草率离婚已十分后悔，希望能够尽快复婚，至于他的问题我们已严肃批评，他表示接受，并愿意遵守我给他定的约法三章。
　　她听后，果然同意了我们的劝说，答应和杨大深复婚。这场意外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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