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官路

作者:宝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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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官是门大学问


      我体会当□□,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是管好用活干部。
      作为一个有500多万人口城市的一把手,每天面临的工作可以说是千头万绪,大到全市的总体规划,小到居民的下水道堵塞,都能够和□□扯得上关系,因为你是这个城市的父母官,所以样样事情都该管,但如果因此你不分轻重缓急,眉毛胡子一把抓,那肯定是干不好工作的。既要事事担责,又不能事必躬亲,怎么办?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抓大放小,举重若轻。具体的方法就是要调动全市上下的积极性特别是干部队伍的积极性,来共同负责共同担当。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再能干的人如果没有帮手,也是什么事都干不成的。为了管好用活干部,我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
      抓共性教育。要解决人的问题,最重要最根本的是要解决思想问题。思想问题解决了,其它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也就是说思想通了,就会一通百通;而如果思想问题不解决,其它问题就会纠缠不清,也就是说思想乱了,就会一乱百乱。解决思想问题的方法多种多样,但最根本方法只有一条,那就是抓共性教育。我们常这样评论人:某某有教养,某某没有教养。这里所说的“教养”就是区别人的文明程度的标尺。而教养顾名思义就是教育和养成,侧重指一个人文化品德的修养。表现在行为方式中的道德修养状况,是社会影响、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个人修养的结果。当然,很多人的教养源于从小开始就有一个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熏陶,但就多数成年人尤其是担任公职以后的人们教养的提升则是需要日积月累的教育。所以历朝历代治官都坚持以德为先,就是强调思想教育的重要性。我们党在这方面是做得最好的,不管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时期,我们都始终强调对干部的思想政治教育。很多人就是为理想而生为理想而战为理想而拚为理想而死。那么理想又是从哪里来呢?就是从信仰、传承和说教当中来的。也就是人先天是没有什么理想和信念的,需要后天不断地灌输形成。共性教育抓什么怎么抓,这就是作为一把手的党委书记必须要把握好的事情,也是衡量一把手水平高低的重要标志。成千上万的干部,每个人都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独立的脑袋,要让大家思想统一到一块,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但再难的事,只要方法对头,也是可以做到的。根据我的经验,抓共性教育关键是要把握三点:一是要把好脉。就是要把绝大多数人带共性的思想问题搞清楚。二是开好方。共性教育好比医治流行性、传染性、群体性疾病,需要开出大方子。三是用好药。开好了方子,还必须科学合理按时按量用药,才能产生好的效果。
      作为市委抓共性教育,我主要分三个层次进行。
      第一个层次是市委中心组,包括市委常委和人大、政府、政协班子成员以及部份职能局的局长。
      第二个层次全市副处以上领导干部。
      第三个层次是全市党员干部。
      市委中心组的政治理论学习,每月安排一次,雷打不动,内容主要是针对当时带共性的思想问题,先请专家教授系统讲课,再由一名市委常委成员主讲心得,然后我再进行小结讲评。有针对理想信念不坚定的问题,有不能正确对待个人进退去留的问题,有主观主义、形式主义、宗派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等问题,每个问题力求讲深讲透,让听者深受教育。
      抓个别谈心。共性教育是解决普遍性问题,而且效果相当有限。真正解决人的思想问题最管用的方法还是靠个别谈心。我总结和推行了十百千万的四级谈心法,就是每年我和另外3名正厅主官分别找10名副厅级干部谈心,每个副厅级干部负责找10名处级干部谈心,每个处级干部负责找10名科级干部谈心,每个科级干部负责找10名普通干部谈心。这样一谈十,十谈百,百谈千,千谈万。尽管每个人只需找10个人谈心,但全部谈完一遍就有上万人次接受谈心。个别谈心看似简单,其实也深藏奥妙。有的人一谈就通,有的人越谈越僵,所以掌握谈心的技巧和方法很重要。我体会最深最管用的谈心方法有十种。
      平起平座法。就是将自己与谈心对象摆在一种完全平等的位置上,从身份地位到态度语气都力求做到平等。许多领导干部找部下谈心效果不好,主要是态度不端正,官架子没有放下。
      市政法委有一个副调研员李守坚,原来是一名公安分局的政委,工作很有魄力,因为在处理一起群体性事件中,出现人员死伤,最后他作为事件的一线负责人负有领导责任被问责,给予行政记过处分,调离公安局领导岗位,安排到市政法委任非领导职务的副调研员。
      他对此有一肚子的气,破罐子破摔,上班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政法委领导、组织部长和市委副书记分别找他谈过话都没有什么效果,他常挂在嘴边一句话就是:“反正老子就这个样子了,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有人建议加重处理,甚至提议将其清理出公务员队伍。我认为对这样的干部还是以教育挽救为主,不要动不动就清除处理。我决定找他谈谈。
      那天我要组织部通知他上午9点半钟到我的办公室谈话。他如约而至,但从其脸色上可以看出明显怀有敌意,约1米8的个头,眼睛里透出一股阴冷的寒气,象追债者的目光。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赵书记吧,又想怎么处理我呀,我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你们爱咋整就咋整吧,反正官大说了算,无所谓了。”
      我很客气地招呼他坐下,并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他对面,给他递了一支烟。尽管我平时不抽烟,但我听说他烟瘾很大,为此我专门准备了一包中华烟。
      他接过了烟,嘴里勉强嘟囔了一句:“谢啦!”
      看他年纪与我差不多,我说:“老李呀,今天我找你来聊一聊,我不想以□□的身份,而是想以一个新朋友的身份和你交交心,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委屈,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他看到我又端茶又递烟,态度又极为诚恳。显得有些不自在,一下子“哗”地哭出了声音,哽咽地说:“赵书记,我冤啊!”
      我安慰他:“别着急,你慢慢说!”
      他平静了一会,然后诉说了他的心里话:“赵书记啊,我原来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都是给一些领导逼的。前年的一天中午,我下班路过江东区政府门口,看到有几十个人围堵在区政府大门,出于职业敏感,我主动凑向前去问个究竟,原来是强拆引起群众不满,要求政府停止项目拆建。政府没有领导出来接访,只有一两个办事人员在现场劝说,我看到群众的情绪激昂,怕事态失控,就从附近调来了5、6名警察来维持秩序。有一个市民看到警察来了,以为来抓人,情绪很激动,悄悄爬上政府大楼的五楼阳台,宣声要以他的生命制止这次强拆,最后他一跃而下,当场摔死。因为我是现场最大的官,又是公安局的领导,最后就稀里糊涂追究了我的领导责任,书记你说冤不冤?”
      听了他的诉说,我感到有必要对此事件再作调查,如果事实如他所说,那当时对他的处理肯定是有点重了。我说:“听你这样讲是有点冤,但我们是党的干部,个人有想法可以向组织反映,不应该暗地里与组织较劲呀!今天我向你表态,我会将此事调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但你必须振作起来。”
      他眼睛一亮,大声地说:“我向书记保证,从今天起,不管我的问题能否解决,我都会振作精神,努力工作。”
      他说到做到,我们谈话以后,他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台之中。我亲自组织复查,证实他说的话属实,经市委研究决定撤销了他的行政记过处分,但毕竟出现了人员死亡,作为现场指挥员,他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还是给他行政警告处分,半年后,鉴于工作表现突出,他被提拔为市政法委副书记。
      直奔主题法。就是抓住重点,速战速决。有的人思想问题已经非常明确,关键是要及时谈心,及时点醒。江东河市区段两岸有8家企业污水直排,导致下游污染,被省环保厅通报批评,并限期半年整改完毕。市委决定对市环保局实行问责,责令环保局党组向市委市政府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给环保局长唐人义行政警告处分。
      唐人义不服,认为江东河污染是历史遗留问题,不应该由他一个人来扛包。我找他来谈话,一口气给他提了三个问题:第一,环保局的主要任务是不是保护环境?第二,环境保护出现问题是不是首先该找环保局?第三,环保局长是不是环保局的第一责任人?
      他三个问题都回答是。
      我说:“既然这三个问题你都答是,那市委的决定还有错吗?”
      他无言以对,接着我说:“当官是要承担责任的,如果没有担当的意识,那最好不要当官,也当不好官。这样吧,给两个方案给你选。一个是接受处分,带领你的团队按时完成整改;另一个是坚持辩解,带着你的想法到党校先学半年,你的工作先由别人来顶替。”
      我的话刚说完,他立马表态:“书记,我错啦,您说得对,当官不敢担当还当什么官,我接受组织上的处分,今天我向您立下军令状,保证三个月内把江东河的污染问题治理好,治理不好,您就直接把我免了。”
      看那态度颇有点壮士出征的豪迈气慨。我说:“好,我看你们的行动。”
      他把任务分到每个局领导,给大家下了死命令,谁不按时完成任务就处分谁,自己带头把铺盖搬到污染最严重的锰矿企业,现场治污,一住就是两个多月。结果仅用了65天时间,就全部杜绝了江东河的直排问题,江东河的水质迅速恢复到一类水质标准。
      此外,还有层层剥皮法、循循诱导法、醍醐灌顶法、反客为主法、乘虚而入法、温情感动法、傍敲侧击法、同心合力法等,这些谈心方法,是我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很实在很管用。我把它编成小册子,印发给全市各级领导干部参考。
      抓典型激励。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大到最高层,小到最基层,一条行之有效的干部管理措施就是典型激励。办法尽管有点老套,但十分管用。
      我在任江东□□期间,这一招常用常新,很有成效。几年时间,表彰了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先进典型上千人,最成功的是在全国都有影响的三个典型。
      一个是学习模范张德智。如何提高干部的学习自觉性,是我任□□时一直思考的一个大问题,因为当官最重要的是要有德才水平,而作为管官的官,最大的责任就是如何提高干部队伍的德才水平,而这两个素质从何而来呢,我思来想去,得到的结论就是:主要从学习中来。德与一个人的秉性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还是靠学习历朝历代先贤的思想和品行,然后渐渐地在后学者的身上潜移默化地沉淀下来。一个人的才能更主要是来自于后天的学习积累,没有一个从娘胎里出来就什么都懂的人。
      学习的重要性大概人人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真正自觉的重视学习并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特别是成年人工作以后,往往就把继续深入学习抛到脑后了,我常想这可能就是区别圣贤与普通人的一道坎吧。
      我就是想方设法让大家认识到这一点,采取的方法之一就是大树特树身边的学习典型。
      我亲自组织人员研究出台了一个市委市政府《关于表彰奖励在职学习先进典型的决定》,强调市委市政府每年都要表彰奖励一批在职学习的先进典型,除了发证书还发给奖金,还与提拔使用挂沟。这样一来,大家不再把学习当成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这当中,我亲自发现控掘了一名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学习典型,他就是市科技局副局长张德智。
      说起张德智那真还有一段巧遇。我有逛书店的习惯,江东市最大的新华书店在市中心,我每个月至少要光顾一次,刚到江东工作时,我每次去都发现在书店的一侧坐着一个中年人,手捧一本书,全神贯注地阅读。
      我到读书馆借书,也遇到过他几次。
      他的高频出现引起了我的警觉,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暗中跟踪我?
      越警觉越凑巧,一次我上北京开会,刚上飞机,就发现他坐在我座位后两排的位置上。
      我心里一愣,这个人到底想干嘛呀?两个小时的飞行,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久不久回头看他一眼,但我每一次看他,都只看到他低着头看书。
      这让我联想起一些谍战片里的特务,为了执行某项特殊任务,总是隐蔽得滴水不漏。
      我的直接反应就是,被什么人盯住了。心里想,看来江东情况复杂呀,但仔细想了想,好象刚到江东,也没有得罪什么人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直到下飞机,我都还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我拖着手提包走在机场廊桥通道上,突然有一个人冷不丁喊了我一声:“赵书记!”我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向我打招呼的正是他。
      我不客气地说:“你是谁?”本来还想质问一句“你想干什么?”但他抢先回了我的话说:“我是市科技局的科长张德智。”我还没放松警惕,紧接着问道;“那你怎么认得我?”
      他说;“书记经常上电视,我是在电视上认得您的。”说得也是,作为一个市里的公众人物,几乎天天上电视,怎能让市民不认识。
      我应了一声:“啊,原来如此!”顺便问了一句:“那你上北京是办事?”
      他说:“到科技部参加一个研讨会,我将信将疑。”和他分手后,我马上给市科技局易怀忠局长打电话核实。
      易局长说,他们局里确实有一个叫张德智的科长,在科学家杂志上发表一篇论文,被科技部请到北京参加研讨会。
      他还问我:“不知书记找张德智有什么事,要不要他帮转达。”
      我说;“没什么事,随便问问而已。”就这样我算认识了张德智。
      那一年他的论文获得了科技部一等奖,他被破格提拔为市科技局副局长。
      后来我通过了解得知,张德智从小就是孤儿,没条件读书,只读完初中就没有机会进学校了。
      他16岁就到一家水泥厂当搬运工,白天扛水泥上车,晚上捧着书本自学,在工厂,他发明了水泥自动装卸机,因此被破格录用为正式工人。
      他在当工人期间,提出了20多项技术革新项目,有10多项被采用,大大提高了企业的生产效率,他多次被评为县市级劳模,还被转为干部。
      他靠自学先完成了大学本科文、理专业的所有课程,后又在职自修了清华大学环境科学硕士研究生和华南理工大学工程学博士研究生。树这样的学习典范,没有人不服气。
      为了树好这个典型,我指示市委组织部和宣传部组成联合考察组对张德智进行全面的考察,经过半个月的深入细致考察,得出的结论是该干部一贯以来,德才勤绩表现都非常良好。考察组整理出了一份详细的先进事迹材料并组成报告团,在全市各个层面作了巡回报告,听众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干部职工,他的先进事迹在全市引起了强烈反响。市委根据张德智的现实表现及时提拔他为市环保局副局长,全市上下对重用这样的干部交口称赞。
      第二个典型是劳动模范孙家旺。他是市炼钢厂的工人,他在炼钢厂工作26年,每天上班都坚持提前30分到工厂,检查设备,做好各种上班前的准备工作,而且都有详细的工作记录,通过他的细心工作,近5年来先后排除各种作业隐患15起,使企业避免了重大的经济损失。他被誉为企业安全的守门人。他的先进事迹对战斗在生产第一线的干部职工影响很大,大家都纷纷以他为榜样,争当爱岗敬业的模范。
      第三个典型是全国道德模范李志民。他是一名小学教师,20世纪60年代在省师范学院中文系本科毕业后,被分配到市城中任中学教师,从学校最初的一个班3个教师到如今发展到10个班50名教师,20多年过去,他的职位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住在30平米一室一厅的老式住房里,但他的教学水平却大大地提高了,每年经他教学的高中毕业班,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的达到80%,很多家长,为了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请他吃饭或送他钱物,他都一概辞谢。在市城中,师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李老师的课最好听,李老师的饭不好请。”树这样的典型,象一股清风 在教育界吹开,老师们以他为榜样,树立起了为人师表的良好形象,市民为之叫好。
      有诗为证:
      典型示范意非凡,
      引领众人齐观瞻。
      你争先来我追赶,
      各路英杰不孤单。
      正面典型可以引导人们积极向上,但不是对所有的人都有教育作用,有的人天生就不信别人的说教,因此还需要抓对反面典型的惩戒。
      对那些头脑空虚,积恶不化的人,就是要采取强制的手段,进行必要的打击和惩戒,反面典型用好了,其作用也不容小觑。
      市城建局副局长于建宁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干部,在副处级岗位干了快20年,典型的老卡,据反映谁想办个什么事,不管事情的难易,找到他至少要折腾三个回合以上。也就是说,他公开用工作平台为自已谋私,但他是个老油子,收礼从来只限于烟酒和纪检部门立案的底线以下的红包,如纪检部门规定受贿达500元可以立案时,他一次性收的红包绝对不会超过499元,而规定2000元以内不立案时,他最多一次只收1999元,规定5000元可以立案时,他只收4999元,送大红包他不会要。
      有一次一个房地产老板给他送了一个内装10万元的牛皮纸袋,他只从中抽走了4999元,95001元如数退还,此举让这位房地产商感动不已,常夸赞于副局长为官清廉。
      在掌握其受贿的大量论据的基础上,市委研究决定,由市纪委对他的财产进行调查,经调查,在他及其家属名下的财产多达500多万元,有300多万元说不清来源。最后移交司法机关,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
      这个反面典型,对全市领导干部起到了很重要的警示作用,原来一些干部认为化整为零、细水长流收点礼没风险,通过樊建宁典型案例的教训,大家都引以为戒,大大地收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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