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总想拉我一起死

　　“慕泠音，你怎么了……”本能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岑晓晓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张口欲言。

　　“晓晓，我曾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怕我。”慕泠音突然开口打断她，湖面之上，他周身的魔气蓦然升腾起来，飘飘摇摇地遮蔽星月。青年大红的衣摆拂过水面，留下一圈又一圈荡开的波纹，魔气如纱，炸开的水花则是鼓点。而他漫不经心地踏着这满湖的黑纱与急促的鼓点前进，一步步向湖岸的少女走来。

　　“江中遇险，郊外毒果，墨园枯井，还有……此前那场烛光下的谈话。我明明，抹去了你的记忆。”

　　“所有痛苦的，绝望的东西你都不会记得。等你醒来，你的身上亦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你也许会察觉到不对，可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情况下，这些不对，应该并不深刻。”

　　“可是你还是害怕我，你……那么害怕我。”

　　慕泠音望着眼前的少女，低低苦笑，微沉的语气中带了淡淡的了然与恨意。

　　“原来，是湛清，让你回想起了那些痛苦。”

　　“原来，轮回过后，你想不起我，却还是能想起湛清。”

　　青年平淡若心死的话语落下，原本喧闹的湖水便忽而沉静了下来，群山之间，就连风音也静止了片刻。

　　可湖面上仍在蔓延的魔气却暗示着，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慕泠音仍立足于水里，浅浅的一层拂过他的脚踝，再前一步便是干燥的地面。

　　然而他停了下来。

　　他的胸前正顶着一截枯枝，那枯枝就是岑晓晓仓促从地上拾起，枝条上还沾着泥印与水迹，细细长长的一根，似乎轻易就能被折断。唯一显得奇特的是，那枯枝的枝头，在暗沉的夜里闪烁着灿烂的金芒。

　　“斩灵。”如方才沉入湖水中的那刻一样，慕泠音带着一丝了然，轻声道。

　　“是。”岑晓晓点了点头，神情凛然。她握着枯枝的手一开始还有些颤抖，可当她运转起这门前世的心法，一股熟稔与安心感便油然而生。

　　前世遗留下来的的记忆与本能告诉她，她修习的是“斩灵”，是这天下最霸道的诛邪之法。她曾靠着这门心法，无数次孤身执剑，于妖魔丛中厮杀，成为了当时最好的屠魔者。而在最终，她亦突破了世俗的层层枷锁，成功地踏入那青云之间。

　　所以，她无需害怕。

　　“是湛清帮了你吗？帮你……重拾了这门心法？”望着少女脸上似曾相识的自信与飒然，慕泠音的目光中有转瞬的怀念，可随之，他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眸中渐渐浮起复杂的暗影。

　　无法理解他眼中的神色，岑晓晓只是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慕泠音便沉默下来。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喉口，却又惊觉自己原来从未拥有立场，便只能轻轻苦笑。逐渐晦暗的情绪渐渐助长了魔气的侵袭，慕泠音眼中的清明与血色交杂，似乎随时都会失控。

　　原来，这便是缘由。

　　所行过的伤害，不会因为记忆的粉饰而彻底消除。他一厢情愿，却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心爱的少女一次又一次地回溯了死亡的记忆，亦重拾了因轮回而短暂断裂的因缘线。而当他醒悟过来，一切为时已晚，他终是又一次地，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插足于他们之间，多余的像个笑话。

　　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纵使倾尽一切去强求一次，却也不曾在她心中留下多深的印记。

　　“……晓晓。”他轻声喃喃着她的名字，停顿了片刻，终是鼓起勇气，带着残存的不甘与希冀问她，“我还是想问问你，这几日你在慕府，过的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你……愿不愿意一直过着那样的生活？”

　　“你待我的确不错，可我不喜欢那种任人宰割的感觉。”没有多少犹豫，岑晓晓便直接地拒绝道。

　　“……这样啊，你不喜欢。”听得少女直白的否定，慕泠音怔然片刻，他有些狼狈地垂下眼眸，苦笑了一声。

　　果然……是这样啊。

　　是他怀抱着不切实际的贪妄，这几日的诡谲惊变……她怎么可能过的开心？

　　而且，他分明知道的，就算没有这些……

　　慕泠音隐于袍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迟疑许久，终是涩然开口:

　　“历经轮回，灵慧犹在。你不甘心是个跑腿，不甘心是个小贼，也不甘心就此拘囿于人间的锦绣间……”

　　“晓晓，你平生所愿，果然……还是成仙吗？”

　　“……成仙？”听得慕泠音的话，岑晓晓不由愣了愣，她回想着梦中所见，前世的自己曾仗剑行于天上，心中便涌上隐约的激动与向往。

　　对于她这种凡人而言，成仙……应该是天大的好事情吧？

　　想到这里，岑晓晓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如果可以的话，那自然不错。”

　　话音落下，望着眼前一脸黯然的青年，不知为何，她却忽而感觉到了淡淡的后悔与违和感。

　　成……仙吗？

　　可是为什么，她上辈子明明已成了仙。这辈子……却重新变成了一个凡人？

　　“这样啊……我明白了。”没有注意到岑晓晓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早在看见她点头的那一瞬起，慕泠音便已疲惫地闭上眼。他沉默了一会，又轻声重复道，“我……明白了。”

　　“慕泠音，你……”眼前青年表现的难过过于浓重，岑晓晓心中升起淡淡的疑惑与担忧，她忽而开始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方才的回答，好像伤害到了眼前的故人。

　　她犹豫着想要开口，然而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一时连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

　　察觉到岑晓晓的犹豫，慕泠音神色一黯，只当做少女还在戒备他，便苦笑着开口，“晓晓，不用担忧。”

　　“你两世所执于此，我又怎好再碍于你眼前，作那挡路的石障？”

　　虚弱的语音中带着淡淡的厌恶与自嘲，一时堵住了岑晓晓欲要出口的关切。又是默然片刻，慕泠音终于睁开眼，认真地凝望着眼前的少女。

　　“晓晓，最后一个问题，我做了这么多伤害你，强迫你的事情，你……是否讨厌我？”

　　岑晓晓目光复杂地望向眼前的青年，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也许是因为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那些喃喃吐露的情意与脆弱。此时此刻，她竟莫名觉得，这一切的背后，都有着相应的苦衷。

　　她没有办法真正的讨厌他。

　　“慕泠音，很抱歉，我好像忘了你。”岑晓晓犹豫着开口，因为青年脸上的黯然，她心中不由一软，便小心地组织着措辞，“但我总觉得，我是该记着你的。湛清也说过，我亏欠于你……所以我猜测，你做下这些，应当有着你自己的理由？”

　　“只不过，我真的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就算罪大恶极，也该死个明白。慕泠音，上辈子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晓晓，那已经没有必要了。”出乎岑晓晓的意料，慕泠音竟又一次的绕过了她的疑问。

　　“谢谢你，不曾讨厌我，也还愿意给我留一点余地。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轻轻笑了笑，眉宇间带着释然与遗憾，“只可惜，找到你的时候……实在是太晚，太晚了。”

　　“太晚了是什么意思？”岑晓晓不解地皱了皱眉。

　　慕泠音却只是温柔又绝望地望着她，黯淡的月影下，他眸中的血色渐渐如活物般流转开来。

　　他终于开口，却是一句道别。

　　“既然没有来日可期，也未曾在旧日留下印记。下一个轮回，你便彻底忘了我吧……”

　　“下一个轮回，你……你要做什么！”察觉到他话语中的含义，岑晓晓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晓晓，如你所见，我要杀你。”

　　慕泠音伸出手来，在岑晓晓惊愕的目光下握住点在胸口的枯枝，修长的五指间，一点一点蔓延出浓郁的黑气。

　　“我保证，不会疼的，你只是做了一场梦。”他轻轻开口，语声温柔而低迷，像是在劝她，又像是在自语，“梦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慕泠音，你脑子有病吧！”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剖一次真心，却又得了慕泠音这般明显是在逃避的回答。岑晓晓面对着魔气所带来的杀机，终于忍耐不住内心的火气，她一边拼命运转着心法抵抗魔气的侵染，一边愤怒地瞪着眼前的青年，“就算要杀我，杀之前你倒是解释两句啊！”

　　面对着她的质问，与枯枝枝头渐渐璀璨的金光，慕泠音却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晓晓，你不会以为，这点力量便能阻止我吧？”

　　灿烂的金芒转瞬被黑雾所侵，只是徒劳地闪了闪，便无声无息地灭了去，枯枝在慕泠音掌中寸寸断开，散落成灰。岑晓晓惊觉不妙，慌忙撤手，转身想逃。

　　可她这辈子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就算得了上辈子的传承，却也不过两日时光。勉强撑出的花架子一破，登时就没了应对的方法，不过粗粗跑出两步，就被慕泠音拽住，仰面按在了地上。

　　湖岸的泥土带着淡淡的潮气，被慕泠音按着，岑晓晓半边身子还浸在浅浅的湖水里，她惊慌地想要挺身，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慕泠音按在她肩头的手，只能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孰料一望之下，她便不由一愣。

　　不知何时，慕泠音的眼神里已没有了一贯澄澈的光，只剩下一片如血痂般凄楚浓黑的艳色。他周身萦绕着杀机磅礴的魔气，俯身按着她，就像是猛兽按住了垂涎已久的猎物，神色里透着怪异的恶意与热烈。

　　“晓晓，乖一点。”他似是笑了笑，垂下头，在少女耳边轻声呢喃。明明是温柔的吐息，但那双按在她肩头的手，却用力到容不下半点挣扎。

　　颈侧攀上细碎的痒意，心脏却在杀意的刺激下疯狂地搏动，岑晓晓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细微颤抖着，掌心里泛出湿冷的潮意。

　　直觉告诉她，慕泠音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或许是因为入魔，他的情绪和力量，已经走到了失控的边缘。

　　这一次，他或许是真的……要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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